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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   门铃响起时,温妤正和苏念柔窝在客厅那张宽大的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苏念柔正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如果温妤决定重拾画笔继续创作,她就来当她的专属经纪人,两人甚至可以合伙开一家画廊。

      自从闻律修将那批保镖撤走之后,整栋别墅变得格外安静,此刻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和两人轻缓的交谈声,温妤起身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的目光在落到她脸,划过一丝讶异,随即礼貌地颔首,声音低沉平稳:“你好,打扰了。我是陆彧的哥哥,陆峰。”他身材很高,几乎和陆彧有着相似的挺拔轮廓,但眉宇间的气质却截然不同。陆彧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浪荡气,而眼前这个男人,眉眼沉稳,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不迫,却又比闻律修那种迫人的冷峻少了几分压迫感。

      温妤怔了一秒,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客厅。

      苏念柔正端着一杯花茶,听到门口的动静和那个名字时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指尖都微微僵住。

      温妤收回视线,侧身让开一条通路:“请进。”她没有多问一句“有什么事”,也没有丝毫停留寒暄的意思,转身径直走向楼梯,将楼下的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

      在楼梯的转角处,温妤眼角的余光瞥见陆峰走向客厅中央,而苏念柔,脸色有些发白。

      她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抬步上楼。

      二楼走廊的尽头,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来。

      楼下隐约传来男人低沉而平稳的嗓音,听不清具体的谈话内容,但语调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是一种冷静到近乎温和的陈述。

      客厅里。

      苏念柔站在沙发旁,指尖冰凉一片,她强迫自己抬起眼眸,迎向陆峰的目光。他的眉眼和陆彧确有七分相似,却比陆彧更显沉稳,更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不动声色的从容。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甚至隐隐含着一丝近乎怜悯的温和。

      “苏小姐,”他开口,“再过两个月,就是陆彧和乌家小姐正式订婚的日子了,请柬应该都已经印好了。”

      苏念柔只觉得今天的衣服格外的紧,勒得她呼吸都变得艰难刺痛。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哽塞:“我知道。”

      陆峰微微颔首,仿佛她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理性的规劝意味:“这些年,一直是你在陆彧身边,陪伴他,你们之间有感情,这很正常,也不是说放下就能立刻放下的。我今天来,并非是来指责或逼迫什么,只是希望……你们能提前一些,体面地分开。不必非等到他订婚典礼的前夜,给彼此一个缓冲和适应的时间,这样对大家都好,尤其是对你。”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那个压在心底翻涌了无数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问题问出了口:“我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陆彧就一定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去和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结婚?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吗?”

      陆峰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目光在她苍白而倔强的脸上停留,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审视与权衡。

      “苏小姐,家庭、婚姻、爱情,对于陆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可以任性选择的简单题目。”

      他缓步走到窗边,背对着她,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有些冷漠的轮廓。

      “陆彧生在陆家,从小享受了家族给予他的一切优渥资源、人脉和光环,那么自然,他也必须承担起与之相应的责任。爱情可以轰轰烈烈,可以不讲道理,但婚姻……尤其是陆家继承人的婚姻,需要的是权衡,是利弊的精确计算,是强强联合的稳固。乌家能带给陆氏的,绝不仅仅是眼前一两个合作项目的商业利益,更是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两大家族在各个层面深度绑定、互相扶持的战略稳固,这不是儿戏。”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直视她,那眼神是那么的冷静,能看穿她所有侥幸的幻想:“你以为陆彧是完全被迫、毫无自主的吗?不,你错了。他比谁都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他清楚每一个选择的代价。他可以选择反抗,可以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光环和继承权,选择和你远走高飞,如果他愿意的话。但他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不够爱你,或许恰恰是因为他珍视你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他才更明白,有些东西,比一时的爱情……更重要,也更沉重。”

      苏念柔的眼前瞬间模糊一片,水汽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硬块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压抑的哽咽。

      陆峰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语气终于染上了极淡的叹息:“苏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有些路,走到尽头就该优雅地转身离开,给自己留一份体面。而不是……非要撞得头破血流,让所有人都难堪,最终什么都得不到,还徒增伤害。”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力到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瘫软。可声音还是泄露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像一根被绷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断裂的弦:“是……是陆彧让你来的吗?”

      陆峰看着她,目光依旧平静得近乎残酷,甚至带着一丝对她仍存幻想的淡淡怜悯。他站在明亮的光线里,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衬得对面狼狈不堪的她愈发渺小无助。

      “不。我很了解我这个弟弟,他或许算不上多情,但他确实……很长情。不然,他也不会在两家早已商定好所有订婚细节、日期迫在眉睫的时候,还依旧选择……继续和你在一起。当然,据我所知,他最初也曾希望能尽量瞒着你,拖一天是一天,或许是不想面对,或许是不忍心伤害你。但那样,对你而言,难道不是更不公平吗?”

      苏念柔的呼吸骤然窒住,眼前一阵阵发黑,耳鸣声尖锐地响起,几乎要盖过外界所有的声音。

      她忽然很想放声大笑,笑这一切的荒谬和自己的愚蠢,可嘴角刚艰难地扯动了一下,滚烫的眼泪却先一步决堤般汹涌地滚落下来。她仓促地别过脸,抬手用力地去擦,可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越擦越狼狈。

      陆峰静静地看着她失控的泪水:“他也曾隐约和我提起过你的态度。苏小姐,你比我想象中……要理智得多。”

      理智?

      原来在他眼里,她所有的沉默、她的妥协、她的自欺欺人、她夜夜辗转难眠流干的眼泪……都只不过是一场符合他们预期的理智的表现?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代表着她爱情终点的男人:“我……知道了。”

      陆峰微微颔首,像是完成了一场早已预料到结果、并无任何悬念的谈判,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门被轻轻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苏念柔终于支撑不住,顺着沙发边缘滑落,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嚎啕的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破碎的呜咽从胸腔里挤出来。

      引擎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别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温妤从楼梯的拐角处缓步走下来,目光落在客厅中央,那个蜷缩成一团、肩膀无声却剧烈颤抖的身影上。

      她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她感受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疼,眼眶也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任何外界的剧烈情绪似乎都无法真正感染、穿透她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

      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伸出手,将那个颤抖不止的身体轻轻揽进自己怀里。

      苏念柔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她并不算温暖的怀抱中,滚烫的眼泪迅速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襟。温妤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能听到她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抽泣,可她自己的心跳却依旧平稳地跳动着,胸腔里是一片沉寂的空洞,毫无波澜。

      她给不了感同身受的安慰,只能提供一个沉默而坚实的拥抱,她的手一下下,轻轻地拍着苏念柔因哭泣而起伏的背脊。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苏念柔的哭声终于冲破了那道死死压抑的闸门,变得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绝望,回荡在空荡而冰冷的客厅里。温妤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地发泄,目光却平静地投向窗外,那里阳光依旧灿烂,树影随风婆娑,世界一切如常,遥远得仿佛另一个时空。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这样彻底地崩溃过,蜷缩在无人可见的角落,感觉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可那时的她,连一个这样沉默的拥抱都是奢望。

      多么可笑。

      现在的她,似乎终于学会了该如何去安慰别人,如何去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却好像……永远地失去了感受那种剧烈痛苦的能力。

      以太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原本因一份极不理想的季度财报而紧绷压抑的气氛,被一阵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骤然打断。

      闻律修抬手,示意正在做汇报的部门总经理立刻暂停。他拿起私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冷峻的眉眼几乎在瞬间微微舒展,连向来紧抿的唇角都柔和了些许,接起电话时,嗓音染上了一丝在会议室里绝无可能出现的温和:“怎么了?”与方才那个将文件摔在桌上、字字锋利、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的闻总判若两人。

      无需他开口命令或示意,整个会议室的人早已训练有素地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打扰到这通显然极其特殊的电话。

      电话那头,温妤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父亲下周的生日宴请柬,我收到了,我想去。”

      闻律修眉梢微挑,眼底掠过讶异:“嗯?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又想去了?”他之前亲自邀请她作为自己的女伴出席,却被她毫不留情地、干脆地拒绝了。如今她主动提起,必然事出有因。

      果然,温妤的下一句话便揭示了缘由:“陆彧的那个未婚妻,乌小姐,那天是不是也会去。”

      闻律修几乎瞬间就了然于心,原来是为了苏念柔,她想亲自去看看那位未婚妻。

      电话那头,温妤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又补上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闹出什么难堪的场面。”

      闻律修终于低低地笑出声:“闹也没事。”他忽然话锋一转,“那……你这算是答应做我当晚的女伴了吗?”

      “不。”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闻律修非但没有动怒,眼底反而漾开一片近乎宠溺的笑意。除了继续惯着、宠着,他还能拿她怎么办呢?

      “好吧。”他妥协得异常干脆,却又强势地划下一条界限,“礼服我会让人准备好送过去。你可以不以我的女伴身份出席,但不能拒绝我送你参加宴会的礼服和相应的配饰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权衡,最终传来一声带着点妥协意味的:“好吧。”

      闻律修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下班我过去一趟?刚巧让人买到了你喜欢的那家杏仁可颂,今天刚出炉的。”

      挂断电话后,他抬眸,扫了一眼会议室里依旧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下属们,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神色恢复成一贯的冷峻:“继续。”

      汇报声重新小心翼翼地响起,而闻律修垂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摩挲了一下,屏保是一张抓拍的温妤某次在画室窗边出神的侧影,阳光勾勒着她细腻的轮廓。

      她想要去宴会上看看,甚至可能想闹点小动静,他便在身后替她兜底;她想要保持独立、不愿依附他的身份,他便替她铺好路、准备好一切,让她能以自己的方式安然入场。这世上从没什么道理可言,唯独对她,他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奉上所有的例外和特权。

      温妤小口小口地咬着可颂面包酥脆的外皮,唇角不小心沾了一点白色的糖霜,神情是难得的松懈,像一只被顺毛顺得舒服了的慵懒餍足的猫,闻律修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慢条斯理地用玻璃杯接着饮用水。

      “陆彧那边,已经确认了,后天他会和他那位未婚妻乌小姐一起出席。”

      温妤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二楼方向,她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带着一种无力感:“该怎么办呢……感情这种事,好像除了他们当事人自己,谁也没办法替他们做抉择,外人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闻律修端着水杯走回她身边,将玻璃杯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

      “陆彧的父亲,性格非常强势,说一不二,包括他大哥陆峰的婚姻,也是老爷子一手主导的。不过好在,陆峰自己最初选择的对象,各方面条件本就符合老爷子的期望,算是皆大欢喜。”他的目光落在温妤脸上,继续道,“陆彧,虽然不能说他争取到的这多出来相对自由的几年,就足以证明他对念柔的爱有多深重,但这几年,他们父子的关系确实因此变得很僵,这是事实。”

      他微微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可另一方面,乌家那位小姐,乌筱玫,也确实……等了他好几年。从家族联姻的角度看,她并无过错,甚至称得上颇有诚意和耐心。”

      “那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温妤抬起眼,好奇地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交集不多。后天宴会上见到了,你自然就能看出一二了。”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念柔决定要去的事,陆彧他知道吗?”

      “不知道。”温妤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警告,“你也不许提前告诉他。”

      闻律修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唇角微扬,眼底却是一片晦暗难明的神色。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她唇角那点甜腻的糖霜,温妤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没能躲过去。

      “好。”他低声道,嗓音里全然是妥协的味道,“我不说,我保证。”

      夏夜的微风裹挟着庭院里栀子花馥郁的香气,轻轻掠过温妤垂落的发梢。月光如水,澄澈明亮,将并肩站在门廊下的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淡淡地融进庭院里摇曳的、模糊的树影之中。

      闻律修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

      "你当真不怕吗?在你父亲那么重要的生日宴上,可能会因为我,或者因为念柔,而发生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闻律修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耳畔被夜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将它们别到耳后。"我希望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开心,比任何场合、任何对错、任何所谓的体面,都更重要。"

      温妤微微扬眉,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闻律修眼里,让他原本就深邃的眸光不禁又暗沉了几分,流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试探性地向她靠近了一步,温妤没有躲闪,但也没有任何迎合的表示,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温热的体温逐渐将自己笼罩。

      闻律修的唇轻轻地贴上她的唇,这个吻很轻,很克制。

      皎洁的月光为这个轻浅的吻镀上了一层银色的、梦幻的轮廓,远处不知名的夏虫传来断续的鸣叫,为这个静谧的瞬间增添了几分不真实的美好。

      当闻律修退开时,温妤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眼底最深处,似乎极快地闪过复杂的波动。

      "晚安。"他低声说道,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她微润的唇角,然后转身,走向停在路边阴影里的车。

      温妤独自站在清亮的月光下,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融入夜色。

      她依然没有感觉到所谓的心动或悸动,但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从心底深处产生强烈的抗拒。

      月光依旧明亮如水,柔和地照在她清冷平静的面容上,也照亮了她无意识微微蜷起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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