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相生》砚北生花

31、人生不如意之事

　　闻律修慵懒地斜靠在餐桌边缘，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白的烟灰，摇摇欲坠。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正小口吃着三明治的温妤身上。她吃东西的样子很特别，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面包的边缘，动作轻缓得连一点面包屑都没有掉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这很奇怪，与他过往的所有经验都截然不同。

　　过去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到了这个阶段，早就该开始试探性地或撒娇或暗示地发来各种信息，小心翼翼地索求更多关注、礼物或是承诺。而他之前让周彦送来的那些昂贵珠宝、奢侈品衣物和配饰，甚至连包装都原封未动地堆在客厅角落，仿佛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纸盒。

　　记忆中那些浓烈到几乎呛人的各式各样的香水味仿佛还黏腻地附着在记忆深处，而此刻真正飘入他鼻腔的，却是从她发梢传来的淡淡的洗发水清香。

　　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在拍卖行，那些争相往他西装口袋里塞房卡、眼神热切的莺莺燕燕。更想起他之前的那些情人，在这个时间点，早已按捺不住地给他打电话或是发来各种暧昧信息。可温妤呢？这么久以来，她从未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甚至没有发过一条信息，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他越来越觉得，温妤好像真的…特别不一样。在她身边，某种紧绷的常年处于戒备状态的东西，竟能奇异地松弛下来。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温妤像是受惊般下意识地慌忙向后仰了仰身子，然而他的指尖只是轻柔地拂过她的唇角，拈掉了那一点她毫无察觉的面包屑。指腹残留的细腻触感和她唇角肌肤的微温，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她在他身下颤抖不止的、光滑的脊背线条。可此刻，在他胸腔里无声翻涌的，却是一种比单纯的占有欲更复杂也更柔软难言的情绪。

　　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嗡嗡震动起来，是某个前情人发来的语气娇嗲的派对邀请函推送。闻律修看也没看，指尖随意一划清掉了通知，他忽然想起，温妤甚至连他的手机号码都没。

　　下午三点整，佣人莎莉用备用钥匙准时打开了公寓的大门，当她看清客厅内的景象时，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她来这里工作一个多月了，还从未见过如此…凌乱甚至堪称狼藉的场面。昂贵的地毯上，衣物从门口一路散落蔓延到卧室方向，那条质感极佳的羊绒毯子被随意地扔在沙发扶手上，上面甚至还沾染着几处已经干涸的可疑的白色痕迹。

　　"嘭！"

　　一声不算轻的关门响动在她身后响起。

　　卧室内。

　　温妤敏感的耳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声门响，她猛地攥紧了身下的丝质床单，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和羞赧，低声催促身上的人："闻律修……别，莎莉…莎莉她来打扫了……"

　　男人宽阔背脊上绷紧的肌肉线条在透过窗帘缝隙的光里泛着性感的汗湿光泽，他闻言低低地笑出声，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突然掐住她纤细的腰肢，更重地往深处顶撞了一下。

　　"啊！"

　　她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又立刻意识到什么，慌忙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留下一双湿漉漉盈满慌乱和情动的眼睛望着他。

　　闻律修俯下身，额角的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她微微泛红的锁骨上。"怕什么？"他恶劣地笑着，拇指带着狎昵的意味摩挲着她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唇瓣，语气像极了在逗弄爪下无力反抗的猎物，"她又不、会、进、来。"

　　走廊上。

　　正蹲下身准备收拾地上几片碎裂瓷器的莎莉，清晰地听见主卧门内传来断断续续压抑又暧昧的声响与呜咽，她的动作瞬间顿住，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快速清理完走廊，便低着头匆匆离开了这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区域。

　　"乖……别紧张…"卧室内，闻律修将她的手腕牢牢按在柔软的枕头两侧，声音沙哑地安抚，"药效有72小时呢，来得及…"

　　莎莉轻轻带上公寓大门时，隐约听见主卧的方向似乎传出了一阵极其细微带着哭腔的呜咽声。

　　周彦笔直地站在公寓门外，修剪整齐的指节悬在门铃按钮上方，罕见地迟疑了两秒钟。按照以往雷打不动的行程，这个时间点，闻总早该出现在公司顶层的会议室里，批阅文件或者听取汇报了，哪会像现在…他甚至隔着厚重的门板，都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拖鞋懒散地摩擦地板的细微动静。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闻律修赤着精壮的上身，随意地斜倚在门框上，从锁骨到紧实的腰腹间，布满了新鲜的、纵横交错的抓痕，甚至有幾道还微微泛着血丝。周彦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就想往客厅内部瞟去，试图搜寻另一个人的身影。

　　"看什么？"闻律修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不悦，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装着食物的纸袋。当他吞咽时，喉结上那个清晰泛紫的牙印随之轻轻滚动，显得格外暧昧。

　　周彦的思绪突然飘回到上个月，他送那位国际超模回家时，闻总甚至连车都没下，而现在……

　　"闻总，"他迅速收敛心神，恢复专业姿态，低声提醒，"十点钟与亚太区代表的视频会议…"

　　"推掉。"

　　门"嘭"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周彦还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有些出神，几秒后，门又被猛地拉开，闻律修再次出现在门口，补充了一句：“今天下午让莎莉不用过来了。”

　　没等周彦回应，门又一次在他面前重重关上了。

　　晨光微熹，透过纱帘柔和地洒进卧室。

　　温妤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意识刚从混沌的睡眠中回笼，就清晰地感觉到一条铁箍般的手臂正牢牢地圈在她的腰上，热度惊人。她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脚尖刚碰到冰凉的木地板，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拽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她的后背重新撞进一个滚烫坚实的胸膛，闻律修低哑带着浓浓睡意的笑声震着她的耳膜："跑什么？"他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嵌在自己怀里，高挺的鼻尖亲昵地蹭过她后颈那片尚未消退的深色吻痕，"让我再抱会儿…"

　　温妤只觉得浑身酸软得像是被彻底拆散后又勉强重组起来，连细微的脚趾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她缩了缩脖子，试图躲避他灼热的呼吸，嗓子还带着昨夜哭过的糯软和沙哑："闻律修……"她的指尖无力地抵在他肌肉紧绷的小臂上，"你…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整个人都吃掉啊…"

　　阳光透过轻柔的纱帘，照亮了男人脸上那副餍足后罕见的全然的慵懒神情。他低下头，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磨蹭着她肩头那块细嫩的软肉，在昨夜留下的旧牙印上，又霸道地覆盖上了一个崭新的印记。

　　"舍不得。"他含混的尾音消失在两人再次交缠的温热呼吸里，这个吻出乎意料地轻柔，"吃掉…就没了。"

　　温妤忽然察觉到抵在自己腰后的某处不容忽视的热度和变化，身体瞬间僵住，一动不敢动。闻律修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面对自己，却只是用长出了些胡茬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持续了三天的疯狂索求似乎终于暂告一段落，他像一头彻底饱食后的猛兽，难得地收起了利爪，甘愿只做一个温暖而安稳的活体抱枕。

　　———

　　画室里，夏琳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进了调色盘，溅起几点浓稠的钴蓝色颜料。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刚走进来的温妤，眼下明明是五六月的温暖天气，这人居然反常地穿着一件高领的薄纱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顶端那一颗，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整个脖颈。可偏偏……

　　"温妤，"夏琳眯起眼睛，凑近她，"你穿这么多…真的不热吗？这天气都快闷死人了。"

　　温妤正低头专注地调着颜料。"画室…画室的空调开得有点足，"她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有些心虚，"我可能…有点着凉了。"

　　夏琳突然伸出手，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了她高耸的领口，猛地向下一挑。

　　温妤惊得猛地向后一退，却已经晚了。

　　"我看见了。"夏琳盯着她颈侧那片即便在领子遮掩下仍若隐若现未完全消退的暧昧红痕，促狭地挑高了眉毛，"哟，这草莓种的位置可真会挑啊，都快贴到动脉上了，够激烈的呀？"

　　"……"温妤的耳尖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手边一堆杂乱无章的画笔，声音细若蚊蚋，"成年人之间…这、这很正常…"

　　"看来是相当激烈啊，连手腕…都需要绑起来助兴了？"

　　温妤手中的画笔"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窗外的蝉鸣声此刻显得格外震耳欲聋，她后知后觉地、窘迫地意识到，自己今天何止是遮住了脖子，她甚至连手腕和脚踝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

　　———

　　落地窗外，清晨的阳光穿透稀薄的雾气，将整座苏醒的城市建筑群镀上了一层柔和而璀璨的淡金色。

　　苏念柔脚步有些匆忙地从主卧室里出来，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依旧微微发烫的耳垂，昨晚与陆彧那段漫长而…撩人的视频通话画面，依旧在她脑海里清晰地挥之不去。已经五年了，可陆彧隔着屏幕投来的那个深邃而专注的眼神，依然能让她心跳瞬间失控，漏跳好几拍。

　　她快步走下旋转楼梯，开放式的宽敞厨房里，厨师斯嘉丽正在有条不紊地摆盘，精致的瓷盘里是搭配好的三文鱼牛油果沙拉，旁边配着刚刚烤好、散发着浓郁黄油香气的可颂面包，诱人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

　　“一会儿我得去趟超市采购。”苏念柔在餐桌旁坐下，拿起叉子，轻轻戳了戳沙拉里鲜红欲滴的樱桃番茄，语速轻快地说道，“要买小龙虾、新鲜的鱼片、菠菜……哦对了，还有那种特别香的小米辣。”

　　斯嘉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熟练地抽出一张便签纸，钢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快声响：“需要再为您额外准备一些新鲜的薄荷叶吗？陆先生上次特意提到，说您调制的莫吉托风味非常独特，他很喜欢。”

　　苏念柔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轻轻“嗯”了一声，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公寓整体是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干净的线条勾勒出开阔通透的空间，灰白色调的高级家具点缀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浅色的木地板上，光影交错，安静得像一幅现代风格的精致静物画。

　　———

　　夕阳温暖的金色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客厅，将整个空间渲染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门铃清脆地响起时，苏念柔正端着一大盆刚出锅、热气腾腾、红油赤酱的蒜蓉小龙虾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指尖还不小心沾上了一点亮晶晶的红油。

　　她小跑着去开门，微卷的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轻轻晃动，门一打开，温妤正站在门外，怀里抱着好大一束由淡粉色和香槟色玫瑰巧妙交织而成的花束。

　　“哇！”苏念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赶紧把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束沉甸甸、香喷喷的花，“天哪，太漂亮了！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种渐变色的玫瑰？太好看了！”

　　温妤抿着唇笑了笑：“就是…路过花店的时候，觉得这个颜色特别适合你，很温柔……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喜欢什么花。”

　　“哎呀你能来我就超级开心了！还带什么花呀，太客气了！”苏念柔侧身让开，热情地指了指玄关处一双看起来就特别柔软舒适的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喏，看！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新买的，一次都没穿过，快试试，软乎乎的特别舒服！”

　　温妤弯下腰换鞋，垂落的发丝巧妙地遮住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谢谢您，苏小姐。”

　　“哎呀别您啊您的，叫我念柔就好！”苏念柔顺手把花放进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里，然后自然地拉起温妤的手腕，带着她往餐厅走，“快来快来！菜马上就好，你再坐两分钟等等我！小龙虾是刚出锅的，鱼片还在蒸锅里冒着气呢，菠菜我特意炒得脆脆的，你肯定喜欢！”

　　温妤跟着她走进温馨的餐厅，一股浓郁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好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鲜红油亮的小龙虾堆成了小山，清蒸鱼片上铺着嫩绿的葱丝和姜丝，蒜蓉菠菜泛着诱人的油光，旁边还有一碟炸得金黄酥脆、馅料饱满的春卷。

　　“你…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菜？”温妤看着这一大桌子菜，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苏念柔得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神采飞扬：“那当然！这都快一个月了，才终于找到机会请你来家里吃饭嘛！必须丰盛！”她说着又转身往厨房走，“你先坐，别客气！我还炖了玉米排骨汤，在厨房用小火煨着呢，马上就好！”

　　温妤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指尖轻轻碰了碰桌上摆放整齐的、温润的竹筷子，低声笑道，带着一丝受宠若惊：“……这也太丰盛了，太麻烦你了。”

　　厨房里传来苏念柔轻快又明亮的声音：“对了！温妤你要喝冰镇的酸梅汤还是椰汁？我两种都准备了，都冰得凉凉的！”

　　“酸梅汤就好，谢谢。”

　　餐桌上，温妤被小龙虾的辣味刺激得眼角泛红，不断地小口吸着气，却还是忍不住又夹起一块沾满了浓郁蒜蓉和红油的小龙虾肉。

　　苏念柔看着她辣得直吸气却又停不下来的样子，笑得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赶紧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哎呀你怎么这么不能吃辣啊？不能吃辣就别硬撑嘛！快尝尝这个鱼片，这个一点都不辣，特别鲜！”她说着，转头朝厨房方向扬声道，“斯嘉丽！麻烦再拿一杯冰镇的酸梅汤来，多加点冰块！”

　　温妤接过酸梅汤，猛地灌了大半杯下去，冰凉的液体刺激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以前…没怎么吃过这样的菜……”她下意识地舔了舔被辣得有些发麻的嘴唇，老实说道，“不过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苏念柔正夹春卷的手突然顿在了半空中，她惊讶地歪头看向温妤：“你…从来没吃过这些菜吗？”她有些不解，“你是在国外出生的华裔吗？”

　　温妤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不，不是，是十一岁的时候…被送过来的。”

　　餐厅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念柔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那…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温妤的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玻璃杯外壁上不断凝结又滑落的水珠上：“我是个孤儿，是后来的养父母…把我送到这边来的。”

　　苏念柔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目光却突然瞥见温妤垂在桌下的左手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很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白色细线状疤痕，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划过留下的痕迹。

　　“那他们现在……”

　　“我不知道。”温妤轻声打断了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一个略显勉强的微笑，她指了指那盘鱼，“这个鱼片真的很好吃，很鲜嫩…能再帮我夹一块吗？”

　　斯嘉丽端着满满一杯酸梅汤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她轻手轻脚地将杯子放到桌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厨房，体贴地留给她们空间。落地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也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屋内暖黄的灯光骤然亮起，此刻却显得有些过于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饭后，苏念柔拉着温妤上了二楼，来到了她专门用来看书和休息的房间，这个房间布置得舒适而随意，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地毯，几个懒人沙发随意地摆放着，周围堆着些看起来经常翻阅、显得有些乱七八糟的书籍。

　　她拉着温妤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那片空地上已经提前摆放好了许多高矮不一、造型别致的蜡烛。苏念柔没有开灯。

　　苏念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亲昵地拉着温妤的手腕把她带到窗边：“来来来，坐这儿！舒服吧？”她随意地用脚尖踢开了散落在地上的几本时尚杂志，腾出一块更宽敞的空地，“别管这些书，我懒得收拾，随便坐！”

　　温妤小心翼翼地踮着脚，避开地上那些燃烧着的蜡烛，有些新奇地看着苏念柔熟练地划亮又一根火柴。橙红色的火焰“嗤”地一声燃起，跳动的火苗映得她瞳孔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放心好啦，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无烟无味蜡烛，”苏念柔一边逐个点燃剩下的蜡烛，一边解释道，“我之前傻乎乎的，买过那种香味特别浓的熏香蜡烛，有一次泡澡的时候点了七八个…”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做出一个被熏晕的表情，“差点没给我直接送，！整个浴室烟雾缭绕的，跟我奶奶拜佛的寺庙似的！”

　　温妤忍不住被她生动的描述逗得笑出声，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个金属烛台微烫的边缘：“我以前…从来没点过蜡烛，也没用过这些。”

　　“嗨，我一开始也不懂这些，”苏念柔盘腿在她对面坐下，递给她一杯冰凉爽口的、装饰着薄荷叶和青柠角的莫吉托，“后来阴差阳错认识了陆彧那家伙，突然一下子有了点钱，就什么都想学着人家试试看。”她用手托着腮，看着杯子里的薄荷叶轻轻晃动，“那家伙，根本不教我，我就只能自己瞎买、瞎学呗。”

　　温妤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酸甜清爽的滋味立刻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夏夜的些许闷热。她看着苏念柔被温暖烛光镀上了一层柔和金边的侧脸，眼神有些恍惚，喃喃地低声说道：“我好像…从来没有和女孩子这样…坐下来，点着蜡烛，轻松地聊天过。”

　　苏念柔闻言转过头来，跳动的烛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细碎而动人的影子。她伸出手，用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温妤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叮”声，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暖又带着些许心疼的笑容：“那现在就有了，以后常来，我这儿别的没有，蜡烛和酒管够！”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星海般渐次亮起，而屋内，只有一片温暖摇曳的烛光将两人温柔地包裹，两个女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亲密地交织在身后的地毯上，仿佛一场迟来的、却无比柔软的相遇与慰藉。

　　苏念柔晃了晃手中已经空掉的酒杯，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歪着头，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带着些许醉意：“我跟你讲哦…我刚跟陆彧在一起那两年，可没少出糗闹笑话…”她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夸张的圈，“除了律修哥哥从来不会笑我，其他人…哼，背地里肯定都没少偷偷笑话我呢！”

　　她说着，凑近温妤，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温热地拂在温妤脸上：“但是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得意又狡黠的小狐狸，“你的仪态和餐桌礼仪，比周令仪和陈盈盈她们还好，还要自然，看着她们俩那副想挑刺又挑不出来、暗自吃瘪的表情，哇，我心里别提多解气了！爽！”

　　“我就会这点东西…别的…好像什么都不会。”

　　“那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啊？”苏念柔又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也给温妤的杯子里添了一点。

　　温妤沉默了一会儿，跳动的烛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好像…就一直是在学画画，不停地画…”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烛火里，“他…一直在照顾我。”

　　苏念柔自然而然地以为她说的是收养她的家庭，了然地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略显单薄的肩膀：“嗯，能好好地、平安地长大，就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了。”她说着，突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爸…我那个所谓的爸，为了那么一点钱，当初差点就把我给卖了。”

　　玻璃杯被她有些重重地搁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要不是后来…运气好，遇到了陆彧……”苏念柔盯着眼前那簇轻轻摇曳的烛火，眼神有些放空，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我现在…说不定早就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成了三个孩子的妈了…”

　　温妤猛地抬起头，在温暖却摇曳不定的烛光中，清晰地看到了苏念柔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破碎的水光。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苏念柔放在膝上、微微发凉的指尖。

　　窗外，夜风吹动着繁茂的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室内的烛火也跟着轻轻摇曳了一下，将两个女孩相互依偎的影子温柔地投在安静的墙壁上，仿佛一场无声却深切的共鸣与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