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言罗藏影

66、新的开始

　　“莫里斯不想死，那么就算死后是天堂，是无比光明的来生，那也应该拼尽全力挽留住他的生命，但……”

　　洛星缇的心声在提丰的耳边徘徊，空气变得潮湿许多，仿佛即将下一场梅雨，但是干燥的风吹过，一下子又平静下来。

　　“交代完这些，那鬼魂就心满意足的消散了，奈梅拉埋了他。对了，因为我们解释过是为你做事的，所以他在消散前，也像之前那些鬼魂一样都忍不住要让我们给你带话，啊呀真是，出门在外报上娃娃脸上将你的名字真是利弊参半。好处是很容易取得信任，坏处就在这——”

　　德尼感慨了一句，见洛星缇似乎有些出神，似乎没怎么听见他的话，便也没有了继续东扯西扯的兴致，清清嗓子，老实的开始传达鬼魂的遗言：

　　“‘键裂之矢大人，我是无数被你鼓舞的普通人中的一个。曾有人和我说，每个人心中有一个键裂之矢，你相信他是什么样的，他便是什么样的……”

　　洛星缇猝然把脸转过来，看向德尼。

　　“……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如今我已没有任何的遗憾，在我死亡的那一刻，我看见朝阳从东面的天空升起，橙红色的彩霞浮泛于地平线之上，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一个日出，三只鸟儿披着霞光往天边飞去，那一刻，我相信我已经见到了你……’”

　　洛星缇心中的天地，一下子又布满了阴云，提丰抬头去看那些浓重的云层，却见几缕阳光从云层间倾泻下来，风一吹，光影便流动起来。

　　洛星缇目光低垂，眉头蹙起片刻，嘴角刚微微上扬了一点弧度，却又抿起。似乎有些欣慰，似乎有些痛苦，似乎有些迷茫。

　　-

　　奈梅拉从乐施会出来，却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在门口堵她。

　　他已经换上了熨得平整的便服，但矫健挺拔的身姿和英气俊朗的外貌却依旧引人注目。

　　很多女子用余光偷偷瞟他，他的外表让她们心生爱慕，但他臭得要命的脸却让她们望而却步。

　　一瞟见穿着斗篷的奈梅拉，他一双鹰眼如同锁定了猎物，立刻射出锐利的寒光来，奈梅拉像被豺狼盯住的兔子，缩起身子就想退回乐施会的门内。

　　“站住！他难道没教过你如果我找上门来应该怎么应对吗？”

　　奈梅拉一脚跨在门内，一脚跨在门外，犹疑了片刻，还是走出门来，低着头走到萨杜恩面前。

　　萨杜恩扫了一眼她手上攥着的乐施会捐款票据，眉头微微蹙起。

　　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奈梅拉手指拿巴拿巴把票据攥得更紧了，好像生怕他来抢似的。

　　萨杜恩知道，票据署名栏写着“T”，这是洛星缇为了不暴露身份随意给自己取的假名。

　　在奈梅拉来之前，洛星缇隔段时间都会求萨杜恩帮他去把自己的大部分薪资捐出去，只留下生活所需部分，他说“如果用本名好像故意为了赚名声的手段似的，所以还是用你的名字捐吧。”

　　萨杜恩自然也不情愿，商量之后，洛星缇只好随便取了个假名。

　　捐出去的钱如同流水，自己银行储蓄里挂了十几年的零蛋，帮他捐了几次后，萨杜恩终于忍不住劝他要给自己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这人口头敷衍着答应了，结果给他来一个暗渡陈仓，偷偷让奈梅拉代替萨杜恩去了。

　　刚知道这件事的萨杜恩很火大，自己明明好心提醒，他却这样防着他，自然是要生气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后，他对洛星缇的了解渐渐累积起来，慢慢的也释然了。

　　虽然已经释然，但奈梅拉的防备让萨杜恩很不满，但他今天来堵她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今天早上，查房的护士没有在他的病房里发现他的身影，距离他醒来才第四天。

　　“洛星缇呢？”

　　奈梅拉的脸有小幅度的上抬，但又飞速摇了摇头。

　　“昨晚是你最后见了他，他就没有交代什么？”

　　奈梅拉退后一步，嘴巴张了张，发出了十分轻微的吐气声。

　　“你是不是知道他去哪了？”

　　“……不说。”就算她对萨杜恩有所畏惧，此时也只是警惕地盯着他。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去了哪里。”萨杜恩退后一步，让自己离奈梅拉远了些，“不自己去一趟他是不会死心的。但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起码我和他一起去……”

　　他想起前两天女王召见他，问他是否知道洛星缇要去迪克斯的事。

　　他不知道。

　　“他提交的协助者名单里只有费西斯和奈梅拉，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

　　“可能考虑到迪克斯的事比较容易解决吧。”女王叹了一口气，安抚道，“最近十将军委员会施压，他有半年时间去不了前线，或许也不想耽误你。”

　　萨杜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按他对洛星缇的了解，如果迪克斯的事比较容易，他根本不会如此坚决地要去。

　　但是为什么不让他一起呢？

　　费西斯和奈梅拉都是侦察员，在调查情报方面都是好手，除此之外，隐藏身形和躲避能力都是顶尖水平，可以说在危急情况下的生存能力非他人能及。

　　或许就是最后这个原因，让他最终决定让他们同行。

　　-

　　“气死我了！上将！这都什么人呐！”从苏尔理事会出来，费西斯愤愤不平地挥舞着拳头，他们大老远地跑一趟，多明尼克竟然以“小小苏尔城监护怎么入的了大英雄的眼，大英雄还是请回吧”这句话将他们“送”了出来。

　　实际上他们连多明尼克的面都没见到，这是他的下属代为传达的。

　　“中都给他们施压了，他想必不好受，更何况我也骗了他。”洛星缇的神色很平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平静。

　　兴·摩罗斯撤出苏尔，肇事的怪物被处置，苏尔暂时恢复了安宁，但多明尼克受到了惩处，而且还有很多灾后重建工作需要他去做。

　　由于中都的舆论引导，苏尔遇袭的责任全都归到了多明尼克身上，多方责难，他也有苦说不出。

　　“这算哪门子骗！你从来没说过你不是‘键裂之矢’啊，分明是他小心眼！”

　　洛星缇微微露出微笑，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一天，他走遍了苏尔的大街小巷，检查各处的善后工作，有时会突然停下来，往街角深处看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傍晚的时候，他和莫里斯前往郊外的密林，他在卡拉遇害的地方站了一段时间，脱帽致意后，两人又回到了之前营帐所在的地方。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的空地，只有一些驻扎时的杆子的印子还留在地上。

　　洛星缇在那里坐下来，闭上了眼睛。费西斯发现他的脸色特别的苍白，毕竟他刚从重度昏迷中清醒过来才第四天，昨晚坐车来的时候都特别费劲，更别说今天还走了这么多路。

　　费西斯也安静下来，不敢打扰他休息。只是时不时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他的脸。

　　他小心吐着热气，眉头微微攒聚，在夜色中看上去深刻许多。

　　太阳从西面的天空落下，又从东面的天空升起，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林子最高处时，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时，洛星缇睁开了眼睛，平静地看向费西斯：“我们回去吧。”

　　费西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苏尔一趟，实际上他理事会没去成，只是到处走了走，在营地坐了一晚上。

　　但现在他说要回去了，费西斯举双手双脚赞成，他看上将的脸色，总怕他突然倒下一命呜呼了。他在心里默默叹气，就算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上将还是这么爱折腾，等回去了，他俩都免不了被训斥一顿的。

　　虽然知道会受到一些惩罚，但他也什么都没提。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他总感觉有点难过。

　　-

　　第七日，米歇尔给洛星缇做了十分完备的身体检查后，最终不太情愿地宣布同意他去迪克斯了。

　　“米歇尔，亲爱的，你肯定是搞错了！”尤芙尼亚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受这么严重的伤，才七天，怎么可能好了呢！”

　　“我以前伤好得就比别人快呢，尤芙尼亚老师，而且其实我伤得不重。”

　　洛星缇知道伤好的快是因为提丰在身体里的缘故，但提丰让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除非他想把他们牵扯进来。

　　他会告诉她们的，但不是现在。他马上要出发去迪克斯，这点时间，甚至很难解释一个神在自己身体里这件事，还是等从迪克斯回来，再考虑怎么和她们说才能不吓到她们吧。

　　“圣所的医疗进步得很快，只有我还踟蹰不前。”米歇尔不愧是个合格的科研人员，这时候还是在鞭策着自己，“从明天开始我要闭关了，没啥事不要来吵我。”

　　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对尤芙尼亚说的，后者立刻抗议起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还没来得及和我喝几杯！”

　　“等我出关后。”米歇尔随意应付了一句。

　　女王同意了洛星缇和奈梅拉，费西斯去迪克斯的申请，但要求他们伪装成普通的运粮队员，不允许透露本名。

　　毕竟，冲锋小队的人掺和了迪克斯的事，这一消息太引人注目，对迪克斯的反常状况的讨论也会越来越多，并不利于城邦内的安定。

　　于是三人就有了新的称呼和身份。

　　“我叫欧西尼，”费西斯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向另外两人，“奈梅拉叫欧梅尼，上将叫欧星尼，就我们长得三模三样的，真的要伪装成兄妹？”

　　他们确实长得很不像，而且气质也相差甚远，费西斯瘦弱斯文，奈梅拉苍白阴森，洛星缇高挑稚嫩。

　　“所以是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兄妹，”洛星缇摇了摇头，“其他身份背景都清楚了吧，费西斯，你应变能力比较强，如果出现了身份容易暴露的情况，麻烦你糊弄一下了。”

　　“放心吧，上将，哦不，放心吧，哥哥～”

　　费西斯自己这样说完，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他的腔调颇为奇怪，洛星缇也差点绷不住，直摇头道：“叫欧星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