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言罗藏影

61、很难不是

　　提丰卡顿了一下，然后不满地抽动着翠绿色的蛇尾巴：“那又怎么样，外面太危险，我更乐意被关在这。”

　　洛星缇眉头微微攒聚：“就算是你，也没办法出去吗？”

　　“我——”逞强的心思一下子被戳破，提丰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这只是暂时的！而且我被关在里面还不是你害的！你没事干嘛乱开别人的遗物，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死者？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

　　“只是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虚无之水溶解罢了。”

　　“里面有个毛的东西！这是‘渎神之龛’，怎么可能被虚无之水溶解啊！”

　　“我先去又不知道，你不是也不知道吗？还让泽农给你接生……”

　　提丰卡了一下，争辩的底气也不足起来：“谁，谁能想到你一个凡人会有这玩意，还随随便便扔营帐里面。咱真倒了八辈子霉了，刚以为得救了，结果又被搞得又差点暴走，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结果被你们这些小崽子整成这样，这也算了，谁想到现在连自由都失去了……”

　　提丰将手心盖着凹陷的眼睛，呕哑嘲哳地哭起来。

　　洛星缇连连叹气，眼前这个硕大但瘦骨嶙峋的天神，却见他仿佛一具枯骨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一张只有皮贴着的脸因为哭泣而挤出了一道道沟壑。

　　提丰伤心欲绝得哭了一阵，却没有听见小人的安慰，自己也自讨没趣得将哭泣止住了。

　　“哥们，你咋不关心关心我。”

　　“我是很想关心你。可是你又没有堕落成怪物，关在这里面也是暂时的，既不会死，害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用负责任，我不知道有啥可怜的。”

　　提丰这下是彻底不哭了，他还带着红血丝的眼球看着眼前这个小人：

　　“哥们，你虽然看上去很nice，有些时候嘴咋这么毒呢。”

　　洛星缇盈盈一笑，并没有反驳。

　　“不过，你虽然说得难听，但有点道理，我也觉得确实不应该难过才对。”

　　“那太好了。”

　　实际上，提丰被关在这里，洛星缇觉得比他在外面要来得安心。

　　谁知道这个不靠谱的神怪啥时候又受引诱突然发疯，又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出来，到时候他又一句“这是自然灾害”，洛星缇只觉得没招了。

　　在弄清楚这一切的诱因之前，还是现在这样比较稳妥。

　　洛星缇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已经通过这片空间传递给了提丰，他也毫不避讳：

　　“你放心吧，等我解决了一切的诱因，我会想办法把你放出去的，现在的情况，只能委屈你暂时舍弃自由，总比堕落成怪物要好。”

　　意识之海的传递有一个好处，提丰知道洛星缇的这些话完全出自于真心，只是，他不过一介凡人，却有这个勇气向天神许诺，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却也是大胆。

　　说起来，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小人对待他就不带一点尊敬，他仿佛一点没意识到凡人和天神的身份差距。

　　对方的态度，让提丰无意中也把他当作地位平等的人来相处，甚至还有点被他压过一头的架势。

　　“你究竟……”他的瞳孔变成了一条竖线，“不，或许只是神经比较大条。哥们，说起来，咱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洛星缇。”对方已经住在自己意识之海中，洛星缇知道自己的事情也隐瞒不了他。

　　提丰用他那只好手捏了捏下巴，一边思索一边喃喃道：“比想象的普通。”

　　“人类的名字对你们来说都差不多吧。”

　　“确实，不过看你手下这些人担心你的样子，或许你非常得民心？”

　　“只是他们体贴。”

　　看着他带着柔和的笑意的眼睛，提丰嘿嘿嘿的笑了：“哥们，你蛮古怪的，我对你有点兴趣了。”

　　“你也古怪，一下哭一下笑，你们神的情绪波动都这么大吗？”

　　“咱这叫真性情，感情热烈奔放才够先锋，说起来，你也不是第一个让咱感兴趣的人类，曾经有一个人，他把我从顽固不化的迂腐中拉出来，带我接触了许多先锋的思想。也多亏了他，我大概是神里面对人最有善意的一批。”

　　四周的风微微流动起来，提丰一张枯槁的面容，在暗淡的光线下看上去也伤感起来。

　　听提丰说有其他人也和神接触过，洛星缇也有些感兴趣起来：“后来呢？”

　　提丰垂下眼，露出了一个暗淡的微笑：“他死得很惨。”

　　看到洛星缇沉默了，提丰“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语气颇有些感慨：“哥们，这是每个反叛者都要承担的结局，或许什么都没做，就被冠上‘恶人’的罪名，古往今来，这样的故事多得数不过来，他也不过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唉，想起他，我的心中都有些悲伤了，好想放声歌唱一曲，以缅怀他的友谊啊！但是，暂且如此吧，悲伤到极点，是唱不出歌来的，还是和你谈正事吧。”

　　淡淡的悲伤还压在心头，洛星缇抬起眼睛，这是提丰第一次主动将话题转回来，却见他两道细眉微微压下，虽然嘴角上扬，但脸上却不像是在笑。

　　纵算是喜欢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经历的提丰也有不愿意提及之事，神的内心，除了那些对声色犬马的追逐与欲望感情的宣泄，原来也会感到孤独和悲伤。

　　“你对神的认识进步了呢，哥们。”

　　洛星缇摇摇头：“实际上我对你们还是很混乱，不过我稍微能理解你了。”

　　“理解什么？”

　　“我理解你为什么不像神话中的神那样高高在上，或者视人们的生命为草芥了。第一个遇到的神是你，我感觉很幸运，说不定命运女神还是眷顾我的呢。”

　　提丰怔怔地看着洛星缇弯起的眼睛，然后捧着肚子爽朗地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在你的意识之海里，如果不是先前见过了你的身手，我只会觉得说这个话的人天真得可笑呢。”

　　“但是……”他将身子俯下，“现在我只能缴械投降了。暂且受你差遣，或许也不是件坏事。起码应该蛮有趣的，难道不是吗？”

　　洛星缇摆手：“我并不是想差遣你。”

　　“咱明白了，其实前面，为了保持有利的地位，咱对你有所隐瞒。”

　　说着，他伸出断臂，指了指洛星缇手上拿着的花杆。

　　透明的花杆已经吸收了他锈红色的血，此时里面似乎有一些像鲤鱼一样的异能在游走。

　　“你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你异能的化形，但不重要，你看见上面那片长出的叶子了吗？这是我的异能，已经和你连在一起了。”

　　洛星缇眉头攒聚，非常费解地打量着手中的东西。这霞红色的长条形的器物，让他又不由得想到魔法少女的魔法棒，总之拿在手里，他心里有点怪怪的。

　　“其实，我一开始就发现了，不管我想不想，我已经不得不受你差遣了。渎神之龛会将神的一部分能力转移到持有者身上，要不是我自己被关在这里，咱还不知道会有这种事。”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神当人的小弟算个什么事嘛，我想着，只要你不发现，就不会命令我干这干那的。不过跟你聊了聊，我的想法变了……”

　　提丰边说着，他的身形渐渐变小，最终变得和成年男性那么高。

　　身形变小后，他看上去不似先前那么恐怖，虽然还是十分瘦削，但看上去只是个有着鸟翼，蛇足，独臂而虚弱的人。

　　唯一值得关注的，是他那一双带着蛇瞳的深紫色眼睛，此时，这双宇宙黑洞般的眼睛正盯着洛星缇稚气未脱的疑惑的脸。

　　“啊呀呀呀呀好久没变这么小了，实在是令人怀念啊。总之，咱决定帮助你……”

　　他的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围着洛星缇打量了几圈，然后颇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洛星缇挠挠头：“其实，我不太能明白。”

　　“不用明白，会用就行。来吧，机会难得，我现在就教你怎么用。”

　　“现在？在这里？”洛星缇打量四周，浓雾就算被驱散了，这里也是一片灰色的空间，除了他和提丰，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的存在。

　　“这里是你意识到空间，反正你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醒，在这里练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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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的橘红色光芒从半开的窗户里照进来，在白色的地板上留下了四边形的光斑。光斑通过地板的漫反射，将更细小的肉眼不可见的光亮映在四周，让清冷的病房中带着些暖色。

　　“没想到能恢复得这么快，看来圣所的医学研究又有了新进展，之后一定好好问问米歇尔才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坐在病床边，微微蹙起眉头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她四五十岁的年纪，虽然不管是头发还是脸色都有着很深的疲态，但一双碧绿的眼睛如一汪平静的湖水，使她显得柔和许多，虽然整个人乱糟糟的，年纪也稍长，不过能从她依旧美丽的脸庞看出年轻时活泼而清丽的影子。

　　她那一身灰白的大褂，在胸口处还别着工牌，上面用至福乐土文字写着“尤芙尼亚”几个字。

　　“你确定是问她医学进展，而不是骂她？”站在一旁的萨杜恩前两天已经被眼前这个老太婆骂了几次，因而此时听到她这种装模作样的温和语调，就忍不住想顶嘴几句。

　　尤芙尼亚“哼”了一声，因为心情好而不和他计较：“说什么呢小鬼头，我是这样的人吗？”

　　“很难不是。”

　　“去你的，我尤芙尼亚本性就非常的善良温和，除非有不知尊老爱幼的小鬼头偏要惹我，不然我才不会生气。”

　　对于尤芙尼亚的不讲道理，萨杜恩只能翻白眼。他已经习惯了，这个老太婆明明一把年纪了，却依旧非常任性，说实话，萨杜恩合理怀疑，这个大人已经被洛星缇给宠坏了，毕竟不管她提出多少离谱的要求，洛星缇总会迁就她。

　　虽然，他也把洛星缇当宝贝就是了。而他萨杜恩，只有被叫“小鬼头”和被骂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