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言罗藏影

31、我的朋友

　　洛星缇趁着晚上的时间在第二批失踪者失踪的地点附近转了几圈，他在脑海中演习着一条条可以避开人们的目光的路线，这些路线错综复杂，但只有一个方向是所有路线都有通路的——

　　R2感染区。

　　绕来绕去，还是R2感染区。

　　洛星缇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虽然知道幕后黑手藏在R2感染区，但R2感染区幅员辽阔，它的面积超过了半个至福乐土，从这边的砂石滩涂到中心的沙漠地带，地上有好几片荆棘树林和仙人掌林，地下又有许多蠕虫怪挖的洞穴四通八达，躲藏的地方太多，如果直接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除了最低阶的蠕虫怪，R2感染区未知的地带还有腐化纱蛸，沙噬者，荒寂之主等怪物，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必须确定具体的位置。

　　洛星缇目光中有暗色闪过，望向R2感染区的方向，又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中那些组成环形的防护磁场。

　　还没到时候，不能心急，你的决策影响着许多人的生死。

　　他的拳头微微捏紧，又放松下来，最终转过身往郊外走去。

　　到了郊外，他再一次停下步子，往层层叠叠的密林中看去。

　　判断着莫里斯今晚回来时的方向，他拿出一根箭矢，裹上金色的异能照明，拨开荆棘往深处走去。

　　地上有许多碎石和盘旋的树根，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树枝经常阻碍着人的去路，带刺的荆棘爬在地上，树干上，从空中挂下，让人避无可避。

　　洛星缇只能放慢脚步，一边不断用箭矢拨开两侧的障碍物，一边感叹莫里斯是怎么穿行在这些地方而毫发无伤的。

　　毕竟地上这么多绊脚的陷阱，就连洛星缇都得小心几分，而莫里斯的眼睛看不见，再怎么说也得被绊倒几跤才符合常理。

　　洛星缇边思索着，便拨出几只箭矢，他们盘旋着飞向前方的林中，隔着适当的距离插入树干中，照亮了前面的路。

　　等洛星缇走过，身后的箭矢晃动着身子从树干中拔出箭头，又飞到前方没入前方的树干中。

　　“不得不说，我的异能真的很有用了。”洛星缇一边用手指在空中转着圈圈控制着这些箭矢，一边有些欣慰地想着，“比如说会发光这一点，就能方便夜间的行动。”

　　内心感谢着神灵的恩赐，悠然地拨开一片荆棘，却见最前面那支金色的箭矢光芒一闪，猛然消失了。

　　洛星缇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将其他箭矢都收了回来数了数，发现真的少了一支。

　　快速划开树干走向前，原来插着箭矢的树干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洞洞边缘光滑，沿着树干形成了半个球体，看上去十分诡异。

　　箭矢和树干都消失了。

　　“我感觉到了，”刚走出营帐的莫里斯突然听到了意识之海中那个邪恶带着玩味的声音响起，“我的朋友，原来是你，怪不得兴·摩罗斯选了苏尔，看来我们是并不能插手了。”

　　莫里斯眉头锁起：“是谁？”

　　虚幻之眼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哈哈哈哈，真是便宜了兴·摩罗斯那个家伙，不过最后也是便宜了我。可爱的小牛犊，我只是有点替你惋惜呢，你之前收的那个最终只被评到C级，而祂起码能评到A。但是，恐怕兴·摩罗斯根本没办法对付祂，要不你之后捡个漏，我可是非常支持的。”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莫里斯有些不满：“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不能，要是听到我唤它名，祂会害怕得逃走的哈哈哈哈，倒不是说我比他厉害，只是他之前赌钱输给我，现在都还没还……”

　　莫里斯的眉头猛然拧紧，他的意思是，这次出现的堕神，实力不输于他吗？

　　虚幻之眼继续说道：“兴·摩罗斯的诡计引起了他的注意，但真正出手，却似乎是对另外的东西感兴趣……”

　　点到这里他就不继续往下说了，每次他感兴趣的东西，都故意只说一半，他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充当谜语人的状态。

　　莫里斯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想法，他心脏有些惴惴不安，但很快将那种情绪压制下去。

　　虚幻之眼说的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或许就是他，那个机灵的却可恨的人。

　　他身上有着很独特的力量，但他并没有察觉。

　　那种力量，就连虚幻之眼似乎都有一些畏惧，或许也吸引了那个东西。

　　只是，他真的有能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吗？

　　本来，别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更何况是冠冕堂皇的利用自己的人，更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但他的内心却隐忧起来，莫里斯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征兆，洛星缇盯着树干上光滑的缺口，紧锁起了眉头。

　　又是什么玩意过去了？

　　他弯下腰，摸了摸缺口的边缘，光滑得如同卵石，就算是削铁如泥的利刃，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这种感觉，很像他的箭矢和那一块树干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但周围并不像有任何生物。

　　洛星缇感到一阵头痛，这异象显然比居民失踪还难以用科学解释。

　　他从小到大建立起来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已经在这段时间崩塌多次，到现在，看到这种乱象，他都觉得有些理所应当了。

　　呼出一口气，洛星缇直起腰，继续往前探路。

　　踟蹰不前也没有任何用处，暗自神伤也没有任何用处，只能往前走去，往未知走去，才能更接近真相。

　　虽说如此，洛星缇的内心却十分沉重，虽然只是有一些征兆，但至福乐土辉煌外表下已表露出内忧外患的迹象，真正到危机来临的时候，谁又能站出来挽救一切呢？

　　眼前破碎的树干乱横在通路之上，但空中却无多少遮挡物。洛星缇惊讶地看着树上留下的那些新鲜的断裂痕迹，显然这些树是最近才被砍断的。

　　他送出箭矢，箭矢划过空中，一圈圈照亮眼前的视野，眼前金色一闪，洛星缇看见了挂在树枝缺口上的那条金色发带。

　　箭矢停下，将那根发带一挑，挂在身上送回洛星缇手里。

　　他婆娑着发带沙质的纹理，盯着上面白色花瓣的小碎花。

　　这些树竟然真的是莫里斯破坏的，看来他生起气来，起码在搞破坏方面和曾经的萨杜恩不分伯仲。

　　叹了一口气。洛星缇将那根发带小心折好，放到口袋里然后转身往回走。

　　经过刚才那棵树，洛星缇努力控制着自己，但还是没忍住顿了顿脚步，偏过脑袋看了那个缺口一眼。

　　半圆形碗状的缺口和之前别无二致，并不是自己眼花。

　　洛星缇内心颇为沉重，拍了拍脸颊，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才迈开脚步走出树林。

　　不能再想了，万一是太累出现幻觉了，还在这东想西想把自己脑壳想痛。还是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看一眼。

　　回到军营里，洛星缇放轻脚步，走到莫里斯的床边。

　　却见他蜷缩着身子睡得很熟，只是被子又被他踢到一边去了。

　　洛星缇轻轻地将他的被子拉回他的身上，然后蹑手蹑脚地钻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眼前是一片黑暗，黑暗中隐隐能看见悬在头顶的那根营帐的骨架。那根骨架有些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在布料上留下了一长条锈迹。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自己常常做的梦。

　　“我是洛星缇，我从至福乐土来。”

　　在心中反复地回答自己，洛星缇还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心声在心中回荡着，却始终落不到实处。

　　扭过脸，他看向黑暗中莫里斯的脸。

　　白色的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比其他颜色明显。他仿若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边上，但洛星缇突然感觉内心宽慰了许多。

　　身边还有这么多信任着你的人，又有什么理由为自己的境遇而惶恐不安呢。

　　他所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保护着他们而已。

　　内心的空寂被温暖填满，洛星缇闭上了眼睛，安然沉入梦中。

　　听到洛星缇渐渐平稳的呼吸，莫里斯的眼睛蓦然睁开。

　　刚才他感受到对方的气味接近了，飞速跑回营帐中假装睡觉。

　　只是，他大半夜地跑出去又跑回来，是去做什么呢？

　　莫里斯心有所想，他的头发轻轻蠕动着接近他，却在靠近他的枕边停止了。

　　“怎么不动手？”意识之海中的声音打着哈欠，显然对他的踟蹰而不满。

　　“你说的那个东西不是把他当目标了吗？现在杀了他，蜘蛛人没办法交代。”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关心兴·摩罗斯。”虚幻之眼冷笑了一声，“算了，我也只是说说，我还指望着用这只小羔羊勾引来我的老朋友，好让我能吸收他的养分呢。”

　　他的头发一点点退了回来，最终又垂到了脸旁。

　　莫里斯松了一口气，恍然惊觉自己竟然为了没动手而庆幸。他有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皆是如此。

　　然而，听着身边之人均匀而缓慢的呼吸，他似乎感受到了黑夜的黑色和自己看到的黑色也是不同的。

　　他很想又向之前一样，更加靠近他，听他呼吸的温度，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温暖。

　　“所以你是利用他？”

　　“是。”

　　他那依旧温暖的声音发出了冰冷刺骨的一个字，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

　　他有点畏惧那种温暖了，这种温暖好像随时会化成最锋利的剑刺，刺向他的内心。

　　这也是惩罚吗？

　　他觉得，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东西都是惩罚。不同的是，身体的疼痛他已经学会了消化与接受，将他看作是一种活着的证明，是一种快乐。

　　但心里的痛苦他接触甚少，越是想要消化越是痛苦，越是痛苦越是感受不到快乐。

　　温暖从他身边溜走，他又沉入到刺骨的池水之中，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渐渐冷却的身体，窒息的挣扎，无力的喊叫……

　　他明明一点都没变，却曾经以为已经抓住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