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言罗藏影

20、肚子痒啊

　　次日天明，洛星缇醒来又看到一张木乃伊的大脸，差点一拳打过去，他最终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叹了口气。

　　这床是长脚了不成，睡着睡着怎么飘过来的。

　　他俯下身，两手扶着边檐，使劲将病床往远处挪动。只是在那瞬间，他嗅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莫里斯用两条被子将自己裹得很紧，有点湿腻散乱的头发上发带没解，从他的脖子上垂落下来。

　　哪来来的血腥味？

　　洛星缇小心的将他怀中的被子抽出，随着被子的展开，首先露出一只抓着被子的血手，手上的绷带占满了暗红色的血，再往身下看，上衣和床上沾了一大摊血迹，腹部裸露的部分结痂的旧伤下露出鲜红色的血肉，斑驳模糊，看上去十分骇人。

　　睡了一夜怎么变成这样了？

　　洛星缇去探了探莫里斯的鼻息，呼吸平稳，起码还活着。

　　却见那满肚子是血的人惺忪地睁开眼，好像刚刚睡醒，他朦朦胧胧地从床上坐起来，将脸转向洛星缇的方向，肚子上的血肉撕扯二次出血，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洛星缇虽然知道他就算受了伤依旧活动自如，但看见他腹部汩汩往外冒血，总有一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美感。

　　顿了顿，他飞速下床和衣，快步走到到医护营中。

　　米歇尔医生和两个助手都没回来，洛星缇只好自己找了治外伤的药剂和绷带，放到医疗箱拿回了自己的营帐中。

　　他帮莫里斯重新上药缠好绷带，期间莫里斯一直乖乖地任他摆弄，只是在洛星缇绷带绕到前面时，总是不自觉地一缩肚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时而非常小心地抬抬脸，仿佛很害怕洛星缇生气。

　　洛星缇一边包一边叹气，倒不是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莫里斯在这方面真的很缺乏常识，而且他的神经都怎么长的，搞成这样都不觉得痛吗？

　　“自己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洛星缇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很像盘问幼儿园学生的老师。

　　肚子开花的人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有些心虚地含着双肩低着脑袋：“肚……肚子痒，没忍住……”

　　“痒说明在愈合，你去抓它伤口都裂开了！”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像个被批评的孩子：“对不起……”

　　看他的精气神并没有受到影响，洛星缇稍微放下心来，刚才看到那刺激的一幕，他还以为莫里斯不在人世了都。

　　“就算痒，你抓了难道不痛吗？还抓得这么狠？”

　　莫里斯的目光里透出了一些光彩：“又痛又舒服的，感觉自己好像获得了新的生命！”

　　洛星缇蹙了蹙眉，不太能理解。他大伤小伤也受过不少，最严重的一次整个肩膀连带手臂差点被切下来。

　　痛便是痛，痛到极致呼吸都是煎熬，就是想死的心都有的，又怎么会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的生命。

　　但是莫里斯的模样好像真的如他所说，不但带着伤睡得如此安稳，上起药来也显得很高兴。

　　对于他的特殊，洛星缇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毕竟人的天赋是多种多样的，加强型异能有速度、防御、力量等常规的方面，未必就没有能加强抗痛能力的。

　　但洛星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算不上是对人有益处的能力。

　　人的痛楚其实是对自身受到伤害的提醒，如果对痛的感知减弱到一定程度，又怎么知道自己受了伤呢？

　　洛星缇心有所想，手上多缠了好多层才罢休。

　　把东西放回医疗箱里，无奈地看着前面这一张小心翼翼的脸。

　　“痒也要忍，不能再抓了，明白吗？”

　　莫里斯乖乖地点了点头。

　　“自己去把手洗干净。”

　　莫里斯跳下床，听话地走出了营帐，去找外面的水池。

　　洛星缇在营帐内收拾残局。

　　“woc！莫里斯，你是怎么了？！”营帐外传来费西斯的惊呼声。

　　“痒……没忍住……”

　　费西斯顿了三秒，感叹道：“莫里斯，你简直是天才！”

　　“我听出来了，你这句话并不是在夸我。”带着小颤抖的声音闷闷地说，好像不是很高兴。

　　“你怕上将生气吗？”费西斯七窍玲珑心，一下子便看出他的心思，“你放心吧，上将他是不会生气的，我之前不小心把上将捉来的俘虏放了，不小心把最新的炸弹当烟花使了，上将都没生气，你这才哪到哪啊。”

　　他边说边畅快地笑了起来。

　　洛星缇在营帐内翻了个白眼。

　　那个被他放了的俘虏差点暴露了他们冲锋小队的藏身地，那个炸弹差点把尤里卡恩山给炸了，他还好意思提？

　　还有就这样出卖他就对了，本来他还想在新人面前稍微建立点威严的，这样下去一个个都被费西斯教唆得管不住了。

　　还是少让莫里斯跟他混。

　　洛星缇撇撇嘴，手上不停地收拾病床上的被褥。

　　“上将！上将！”西格德的公鸭嗓由远及近而来，声音中透着焦急。

　　“西格德，你不要告诉我又有什么发生了吧？”费西斯的声音透着一丝绝望。

　　洛星缇掀开帷幕，走了出去。

　　西格德栗色头发刺猬头，五官颜色深，性情冲动。

　　此时他正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好在在洛星缇面前刹住了车。

　　“上将。苏尔城监护多明尼克想请您过去一趟。”他喘着气，本就像鸭子的声音此时像是又喂了口沙子。

　　洛星缇呼出一口气，他还以为是啥大事。估计是调动医生的事被他发现了，现在在找他要说法来了。

　　“他摆什么谱？！”洛星缇还没说话，费西斯就打抱不平起来，“上将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要见也是他亲自过来跪在地上听上将发落！”

　　西格德顿了一下，经费西斯提醒完全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肉眼可见的生气起来：

　　“就是的说！凭什么上将去！还让我跑一趟！”

　　”你不知道那个狗屁多明尼克有多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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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星缇听见费西斯尖细的声音和西格德的鸭子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抱怨起来，不禁一整头疼。

　　这完全不是啥需要这么生气的事啊……多明尼克那里他去一趟也不会少块肉。

　　洛星缇摇了摇头，施令道：“西格德，费西斯，你们两个留在营地驻守。莫里斯，你换了衣服跟我走。”

　　“上将，你凭什么去啊！”费西斯显然非常不高兴。

　　“就是的说！”西格德应和。

　　“我找他有事。”他搪塞一句，莫里斯已经飞速换好衣服跟在他一边。洛星缇便留下两个下属，带莫里斯离开了。

　　去理事会的路上，洛星缇感受到街上比昨天冷清了一些，居民之间的交谈也变少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早的缘故。

　　熟悉的理事会，熟悉的走廊和办公室，进去前，洛星缇想起第一次拜访时情况恶化的原因，侧过脸嘱咐莫里斯：“等下进去你不要说话，都由我来处理就好。”

　　莫里斯点了头。对于他，洛星缇还是比较放心的，他比费西斯听话得多。

　　门口的守卫进去通报后，两人进入了办公室中。

　　下巴缝明显的多明尼克拖着手坐在办公桌后，他看上去很像精英人士的秘书站在他的一侧。

　　门被关上，多明尼克抬起黑豹般的双眼，盯了洛星缇很长时间，但是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说，洛星缇也不说，就站在那里，目光不屈地回敬他。

　　两人僵持了足有一分钟，终于还是多明尼克率先开口了。

　　“你的花招还挺多。”

　　洛星缇知道他指的是没通过多明尼克到苏尔医院调动医生的事，或许还指他派下属去居民家中监视的事。

　　“这些都是必要手段，居民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来，你就不怀疑有什么猫腻吗？”

　　洛星缇这次理直气也壮，因而回敬起来毫不含糊。

　　“我全都已经盘查过了，他们的失踪不过是蠕虫袭击后居民恐慌的误报，小少爷，生活并不是侦探小说，哪有那么多的猫腻。”多明尼克声音带着满满的无奈，就是那种对小孩子无理取闹而没辙的态度。

　　“多明尼克，对于这件事，我始终采取的是最严肃的态度，生活确实不是侦探小说，但猫腻确实存在，一时的松懈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多明尼克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被他的说辞打动，但最终还是摇摇头：

　　“人都回来了，该盘问的也盘问了，对于这件事我已经付出了足够的精力。如果每一个像这种小事我都得投入这么大的精力，真正重要的事又哪还有精力处理？资源是有限的，事情也得分轻重缓急。”

　　“你说的是对的，可是这件事现在就是最重要的事。”洛星缇急切地说。

　　多明尼克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逐渐缺乏了与洛星缇沟通的耐心。

　　“我当了8年的乡监护，我比你更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你如果能少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多走出去接触接触社会，你就能少做出些添乱的行为！”

　　洛星缇张了张嘴，还没为自己辩解，多明尼克继续开口：“造成居民恐慌，占用医用资源，这就是你认为对的事吗？我知道你的用心不见得不好，但你的行为都太过可笑！父母只给你买了高高的官职，却不教你怎么履行职责！恐怕也没人敢教你，你身边的人每天恭维着你，怕不是把苏尔炸了都夸你炸得好看呢！”

　　多明尼克越说越是激愤，目光如鹰般盯着他，洛星缇知道这个人又开始无缘无故愤怒了，而且还开始了自己的脑补并信以为真。

　　“我的官职是靠我的军功积累上来的，”他只好再一次解释道，“卡希尔军校的教授们有教我如何履行职责，我也有自己努力学习。那五个失踪的居民，他们看着很正常，但他们的语言风格却很相似，很可能受到了某种催眠或者蛊惑，罚罪塔的得·摩罗斯就有类似的能力。”

　　莫里斯的目光幽深了些，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身上。

　　“得·摩罗斯？”多明尼克的眼睛睁大了些，“你确定是他？！”

　　“不，应该不是他。他的能力使人癫狂，并不是失踪者的这种状态。”洛星缇认真地说。

　　多明尼克有一种对方故意把事情说的很严重然后耍自己的感觉。

　　“那你提他做什么？！”多明尼克吼了一声。

　　洛星缇没有被对方的情绪牵制分毫，只是继续理智的说：“我只是想说明，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出现的，多明尼克，请你仔细的想一想，不要因为对我的偏见而失去判断力。”

　　多明尼克觉得他的话暗戳戳地说他小心眼，还说他没有判断力，又见他还是那一副小孩子故作淡定的样子，一时气得想喷火。

　　“我没有失去判断力，我一直很理智！”

　　洛星缇摇摇头，回答得像个人机：“多明尼克，你太容易愤怒了，愤怒是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情绪。”

　　多明尼克的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喷出冷气，他瞥了一眼洛星缇那张看似温和可亲，实则笑里藏刀的脸，最终还是没能冷静下来。

　　“滚出去！”多明尼克终于再也接受不了和这个人同在屋檐下，直言了送客的意愿。

　　“苏尔医院的医生们，请让他们继续检查，并且支持他们从医院中取来专业的仪器。”洛星缇站着不动，表达了唯一的需求。

　　多明尼克哑然了片刻，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这么犟？！我前面好心给你解释了这么多你一点都听不进去！我都让你滚了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洛星缇笑了，露出了一排皓齿：“我给你解释的，你也没听进去呀。”

　　见他还能笑出来，多明尼克脸都气黑了。

　　“快滚，别让我再说第三遍！”他边说着边气汹汹地从办公桌后拱出来，像只赶人的愤怒的公鸡。

　　洛星缇脱下帽子对他行了一礼准备离开，却见莫里斯上前一步，插在了多明尼克和洛星缇中间。

　　这个全身缠着绷带的伤兵诡异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质，高挑的个子和阴沉的目光带着十分强烈的压迫感，多明尼克呆住了，没再逼上前。

　　“你是我见过最蠢的生物，还自以为是。”诡异的伤兵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太过奇特，多明尼克三秒后反应过来他在骂人。

　　“你——！”

　　话还没骂出口，眼前的人往后一仰。

　　洛星缇拽着他的辫子把莫里斯飞速拉走，门被“啪”的一声合上，多明尼克的愤怒被关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