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日常观察手札》山照我离离

5、结亲还是结怨5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已是深冬。
　　自从世子大婚后，清风苑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少夫人孟菱性情温和，待下人也宽厚，院里倒是比往日更加和睦。青娆作为世子的贴身婢女，自然也要伺候新主母，好在孟菱从不苛责，反而时常对她表示关心。
　　这日清晨，青娆刚从孟菱房中出来，就见一个小厮探头探脑地在院门外张望。
　　“做什么呢？”青娆走过去问道。
　　那小厮是马房当差的，见是青娆，忙从怀里掏出个小油纸包，塞到她手中：“随喜哥让我带给你的，刚出炉的合宜酥，还热乎着呢！”
　　青娆接过那包还带着体温的点心，无奈地笑了笑：“又麻烦他了。你回去跟他说，以后别再破费了。”
　　小厮嘿嘿一笑：“随喜哥乐意着呢！他说青娆姐姐就爱吃这个。”说罢一溜烟跑了。
　　青娆摇摇头，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四块撒满黑白芝麻的合宜酥，蜂蜜和花生的香气扑鼻而来。这种点心甜得发腻，价格便宜，是府中下人们最常买的零嘴儿。
　　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确实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味道，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嗜好之一。
　　随喜是马房的马夫，与她一样是家生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随喜比她大两岁，小时候常带着她偷溜到府外买合宜酥吃。后来青娆被选到世子院里当差，随喜则去了马房，但这份情谊却一直没断。
　　青娆知道随喜对她有意。这些年来，明里暗里表示过不止一次。他甚至省下月钱，就为时常给她带合宜酥和其他小零嘴。
　　平心而论，随喜人不错。踏实肯干，性子直爽，在马房很得管事看重。若是嫁给他，两人都是家生子，将来或许能求个恩典，夫妻一同在府中当差，生下的孩子也能继续在府中谋生路。
　　这已是许多家生子梦寐以求的未来了。
　　但青娆总是下不了决心。
　　她将剩下的合宜酥仔细包好，揣入袖中，向世子书房走去。
　　顾远洲正在书房看书，见青娆进来，抬眼问道：“少夫人可用过早饭了？”
　　“回世子，少夫人已经用过了，说是要去老夫人处请安。”青娆恭敬回答，上前为世子添茶。
　　顾远洲点点头，目光又回到书页上。阳光从窗棂透入，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俊的轮廓。青娆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心下不禁感叹：世子爷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难怪当初孟小姐宫宴上一见倾心。
　　这样的念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随喜。随喜与世子年纪相仿，却已是截然不同的模样：五短身材，肩宽背厚，因常年户外劳作皮肤黝黑粗糙，与世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并非青娆以貌取人，只是日日对着世子这般人物，再看其他男子，难免会觉得粗糙了些。
　　更重要的是，她心里还藏着那个不敢说出口的愿望——脱去奴籍，做个自由人。
　　这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随喜也不知道。家生子们大多安于现状，从未想过离开国公府这棵大树。但她不同，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曾抱着她说过：“婋儿，若有朝一日能脱了这身奴籍，哪怕粗茶淡饭，也是自在的。”
　　母亲一辈子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最终病逝在府中的下人房里。但这句话却深深印在了青娆心中。
　　“发什么呆？”顾远洲的声音突然响起。
　　青娆猛地回神，忙道：“奴婢失礼了。只是在想...在想少夫人昨日说的要裁冬衣的事。”
　　顾远洲似乎没有起疑，只淡淡道：“这些事你与少夫人商量着办便是。”
　　“是。”青娆松了口气，忙低头整理书案。
　　午后，青娆得空去了一趟马房，传世子明日要用车的吩咐。事毕，随喜特意跟出来送她。
　　“青娆，早上的合宜酥可还合口？”随喜搓着手问道，黝黑的脸上带着期待。
　　青娆微笑点头：“很好吃，谢谢你。不过以后别再破费了，你的月钱也该攒着些。”
　　随喜嘿嘿一笑：“给你买东西，我乐意！”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青娆，我前日听管事说，东街那处宅子的李老头要回乡了，他那处小院正要出租呢。虽然不大，但独门独户，很是清净……”
　　青娆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两人成婚，能租个那样的小院，比起挤在府中的下人房，自然好上许多。
　　但她只是淡淡道：“那是挺好的。”
　　随喜见她反应平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无妨，你再想想。我等你答复。”
　　回到清风苑，青娆心里乱糟糟的。随喜待她真心实意，她不是不感动。但她想要的不只是一个稍微好一点的牢笼，而是真正的自由。
　　晚间歇息时，同屋的杏儿一边梳头一边说：“青娆姐姐，听说随喜哥又给你带合宜酥了？他待你可真上心！”
　　另一个丫鬟接口道：“就是，随喜哥人多好啊，踏实能干，将来准能当上马房管事。姐姐若是跟了他，将来就是管事娘子了！”
　　青娆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她知道在旁人看来，自己能与随喜这样的好亲事，已是幸运。一个家生的无父无母的丫鬟，还能指望什么呢？
　　但她就是不甘心。
　　夜深人静，青娆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冷冷的月光。袖中还有半块没吃完的合宜酥，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这甜味是她熟悉的、依赖的，却也代表着那个她想要挣脱的命运。
　　她想起白日里见到世子教授少夫人写字的情景。世子握着少夫人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少夫人羞红了脸，却笑得很甜。那样举案齐眉的画面，美好得让人羡慕。
　　青娆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一个奴婢，怎敢奢望那样的生活？
　　但至少，她想要自由选择的权利。哪怕是粗茶淡饭，布衣荆钗，只要是自由身，便是好的。
　　枕下还藏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银钱和几件不值钱的首饰。离够赎身还差得远，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窗外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青娆闭上眼，心中默默计算：还有七年，她就二十五岁了。到时若是求个恩典，或许能脱籍出府。
　　七年，很长，但总有盼头。
　　至于随喜的心意……她只能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