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人外）》泊水而渔

7、教导

　　鸭子摇了摇头，他对你一早上的表现表示出不解和茫然，甚至凑过来问你：“主人，我可以去做早餐了吗？”
　　你定定看着他，感觉自己跟傻了一样。
　　他看到你的表情，低下头仔细观察自己的身姿，却徒然高兴起来，眼睛亮亮的看着你：
　　“我知道这是手，很长，这是腿，也很长。”
　　他指着自己身上的部分很是新奇，又凑过来比了比你的头和他的身高：“主人，你看，我比你高这么多，我比夫人还要高。”
　　“你……”你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张开，又握拢，似乎在仔细感受这具新身体，然后抬头，眼神清亮，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以前不一样，没有羽毛，站着更高，看得更远，手也很好用。”他甚至活动了一下手指，向你展示灵活性，仿佛在介绍一件新得的工具。

　　这是个傻呆子。
　　你看着眼前这个赤身裸体、却一脸坦然，甚至因分享着自己新形态而期待地看着你的男人，无力的想。
　　你闭了闭眼睛，指向衣橱：“你去找件衣服穿吧。”
　　“我不喜欢穿衣服。”
　　你：！！！
　　你瞪大眼睛看向他，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他撇嘴：“穿衣服很麻烦的，还是羽毛好。”
　　你震惊的发现，他在变成这副模样以后，连撇嘴都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貌。
　　这已经不是以前那只貌不惊人的鸭子了——你有些头痛的捏着眉心，开口道：“你现在是人，人就是要穿衣服，这是规矩，如果你不想穿衣服，就变回去。”
　　你搬出“规矩”这个对他而言空洞的词，说完又心情复杂的想，这只鸭子连规矩是什么都不知道，哪里会遵守，与其说是遵守规矩，不如说是服从你的命令。
　　果然，听到你这么说，他点了点头：“哦，现在还变不回去……那，穿你的衣服吗？”
　　“为什么变不回去？”
　　“我也不知道，主人，是穿你的衣服吗？”
　　好，前一个问题解决不了，那只能解决后面的问题了，只是后面这个问题难倒了你。
　　显然，你们身型差距很大，你的衣服他无法穿。
　　你叹了口气：“你将就围一下吧。”你指了指他的腰间。
　　“嗯，我知道，这是隐私部位，不能给别人看。”他严肃的点头。
　　在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冲你笑：“但给主人看没关系。”
　　你目瞪口呆，脸上泛起一阵恼羞成怒的臊意。

　　这个死鸭子！！！

　　在他拿了块深色粗布围住自己的腰间之后，你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正常跟他对话了。
　　在他神采奕奕的站在你面前，用那种晶晶亮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你脑仁深处隐隐有些作痛。
　　毕竟，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看到一只活生生的鸭子变成人这件事是非常惊悚且离谱的，好在这几天有它的法术做铺垫，你的心脏颤巍巍但勉强接受了。
　　你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只能试探他有没有基本的常识。

　　你指着窗外的太阳：“那是什么？”
　　“太阳呀。”
　　“晚上发亮的呢？”
　　“月亮呀。”
　　你拿起桌上的茶杯：“这个？”
　　“杯子呀，我用陶土做的，很容易碎。”
　　“嗯。”你点了点头，指着自己：“我呢？”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主人呀。”
　　嗯，可以了，你很满意。
　　这就够了。
　　你看到他有些蠢蠢欲动、有些着急：“主人，早餐。”
　　“嗯，”你挥了挥手，“去吧。”
　　他随即转身，你突然又想起什么，提醒他：“记住，不要在那个男人面前露出你的人形，这是命令。”
　　他歪头看你，脸上表情迷茫：“那个男人？”
　　你又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地补充：“关在囚室里的那位公子。”
　　他很快地反应过来，愉悦的“哦”了一声，回了句“夫人呀”，然后很是单纯很乖地冲你笑了一下，说道：“知道了。”
　　便走远了。

　　暂时将他打发走，你勉强松了一口气。
　　不对，现在对他你是用“他”合适呢，还是用“它”合适呢？
　　这简直就是一个新世界，你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一个可能这一刻是男人下一刻又变成小动物的生物。
　　你叹了口气，决定得趁这个时候去做点什么。

　　你单脚跳下桌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那张书桌旁。
　　之前你只注重学习生活技巧，没注意上面有没有放着其他书。早上经历了鸭子变成人的突发状况，你试图翻阅书架里有没有原主人的生活日记，写着点生活琐事的也行。
　　你去翻阅上次你用过的那本《百草鉴》，但里面并未记录什么日常，只备注了一些食用记录，你囫囵翻完，再去找旁边的《地方风物志》，依旧没有，再抽出《齐民要术》，还是没有。
　　你有些气馁，只能随意抽出本杂书来看，这书的封面连书名都没有，写的还是繁体字，你本来以为自己应该是看得不太习惯的，但居然读得很顺利。
　　也是稀奇。你默默地想，自己的学习能力不知何时提升得这么快了。

　　很快，鸭子便做好了早餐。
　　你听到隔壁传来很轻微的“哒”的一声，接着，鸭子的身形出现在了院门口。他朝你走过来，腰间只围了一张粗麻布，露出光裸的上半身和小腿，漂亮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步伐在你面前显现。

　　非礼勿视。你侧过头，不再看他。

　　他却不懂这个道理，在你偏过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你，步伐加快走到窗前，隔着窗低头看你，语气带着雀跃：“主人，早餐煮好了。”
　　“嗯，”你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头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开口道：“拿到这桌上吃吧，我脚崴了不想动。”
　　“我抱你过去。”他一手撑着窗沿很是灵活的跳进来，然后在你瞪大眼睛见鬼的表情里站定，弯腰就要来抱你。
　　你将手中的书卷起来豪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下，他马上停止了动作迷茫看你：“怎么了？”
　　“是谁教你这样对我动手动脚的？”你语气严肃。
　　他站直了腰，有些无措地低下头，然后又在你的眼皮底下偷偷抬起眼瞄你，长长的睫毛扑闪。
　　简直是犯规。
　　你有些无奈，语气软下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碰我，知道吗？”
　　他没吭声。
　　你重复：“听到了没？”
　　他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音调拉得长长的。
　　“去把早餐端过来吧。”
　　他又长长的“哦”了一声，撑着窗沿跳出去了。你看他动作灵活得仿佛还是那只小鸭子，头痛的想，这其实还是一个小孩。
　　可能心智还停留在幼稚园的程度。
　　转而你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摇了摇头。

　　他很快给你端来了早餐，这次倒是规规矩矩的从门口走进来了。
　　你将书桌收拾了下，将看了几页的书放在一旁，方便他将早餐放下。
　　今天的早餐倒是丰富，有烧饼、粥和牛奶。
　　“囚室那边的早餐送过去了。”你开口问。
　　“送过去了。”他将早餐放下，又抬眼来偷瞄你，仿佛有许多疑问。
　　“怎么了？”你挑眉，伸手拿过粥吃了一口。
　　“主人，为什么不能让夫人看到我这副模样？”他很是不解。
　　“他比较复杂，比较……危险。”你想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并且你是打算找机会将那男人放走的，但得选个合适的时机。
　　并且，确保他永远不会找到这里来。
　　鸭子并不懂这些，你不欲跟他说太多。吃了几口粥，你看到他看向院子，突然想起什么，心中打了一个激灵，立马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吃虫子了。”
　　他“啊”了一声，看向你：“主人，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怎么不知道，每天这个时候你都要在院子里找虫子吃，但那是你还是只鸭子的时候。你在心里腹诽。
　　你将烧饼递给他，并且命令他：“从今天开始，每天的早中晚三餐你也要给自己准备一份，不准再吃虫子，听到没？”
　　他不情不愿：“可是虫子真的很好吃，又省事……”在你的目光下他没将话说完，接过烧饼吃了一口，然后看着烧饼，脸上露出一抹惆怅来。
　　你忍俊不禁，逗他：“虫子有这么好吃吗？”
　　他开心点头：“对啊对啊。”
　　“很简单，你变回鸭子就可以吃虫子了。”你继续说。
　　他露出一副“我不要”的表情，有些委屈地看着你：“……那我不吃虫子了。”
　　就这么喜欢当人吗？
　　你不解，但也没再逗他，专心吃早餐。

　　吃完早餐后，因为脚崴了的关系，你今天不打算出门，就在书桌前继续翻阅那本无名书籍。
　　奇怪的是，鸭子收拾好了以后也没去做事，而是凑在你身边看着你手中的书。
　　他离你太近了，还是没有跟你保持距离的意识。你默默离远了一些，看了眼手中的书，问他：“你知道这本书？”
　　他摇头：“我不识字。”
　　这下换你惊讶，但你很好的控制住了，在他面前不能流露出“你对他不了解”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你的本能。
　　你将惊讶默默压在心底，想了想，你在桌上铺纸研磨，很快写了一个“水”字给他看：“认识这个字吗？”
　　他摇头，开口道：“我不需要学习。”
　　你手上的动作顿住，偏头看他：“为什么？”
　　“我只需要照顾好主人就够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回答。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的？”
　　“不是主人说的，是我自己认为的，而且写字麻烦，我讨厌写字。”他撇嘴，很快又不解地看你：“我说过好几次了，主人，你又忘记了。”
　　你捏着笔，沉默了。

　　显然，鸭子可以当文盲，但是人不可以当文盲。
　　他既然已经变成了人形，离开他独自生活也是你计划内的一环，在离开他之前，为了报答他对你短暂的照顾，你决定改变他的想法，教他学会一些字，以备不时之需。

　　这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