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雨滂沱后》今朝此日

5、大雨终有时尽

　　我知道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但是在我醒来时，这里突然多了两个人，还是非常地不适。
　　是姐姐和小帝。
　　——救命。
　　——对不起。
　　我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前者是为自己说的，后者是在给江渐道歉。明明江渐是帮我，却淌了我们这趟浑水，麻烦惹了一身。
　　我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我又很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离开，不再给她添麻烦。
　　头好痛脑子好热，好像又要睡着了。
　　但我居然真的睡着了。
　　我不知道前一次是在什么时候醒的，但这次醒过来，天都已经黑了。一屋黑暗，窗外看不见景象，只能看见与屋内如出一辙的黑。
　　“江渐？”我坐起，对着黑暗小声地叫了一句。
　　我又回忆了一下，我好像看见了姐姐和小帝。
　　“姐姐？”
　　不知道是哪里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紧接着是脚步交错，一道光慢慢延展，从里面交错而出的人们。
　　“千里。”
　　“……千里。”
　　姐姐迅速地走到我的身边，毫不在意地半跪着替我测量体温。小帝没靠近，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江渐则慢慢悠悠地在我的余光中最后一个出来，扶额倚门。
　　“你们……”江渐好像说不下去了，干脆卡壳不说。
　　我只当是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又多了事，江渐不爽，连忙开口：“我们马上就……”
　　但是江渐更不爽了：“你还生着病呢。”
　　“太麻烦了……”
　　“用完就丢？”
　　不是！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江渐你平时都看什么啊！
　　我脑子嗡嗡的，一时想不到什么辩解的话。
　　“她生病了。”出乎意料的，姐姐忽然开口了，“脑子转不过来。”
　　“谁让她淋的雨？”
　　江渐终于不耐烦起来，没等姐姐再开口，直接大跨步越过小帝和姐姐向我伸手。
　　我以为她要掀开被子，但她却掖了掖被子，把我抱在被子里一整个抱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却不敢乱动，生怕被子或者我其中有一个滑了，响应地心引力的号召而导致不幸的悲剧。
　　余光中，姐姐和小帝就跟在身后，像被猫条吸引的猫仔，却也都不说话。
　　直到被放下在房间里，我僵直的身体才缓过来：“江渐你不生气？”
　　“和病人生气什么？”江渐没好气地说，替我又理了两下被子，“你不回去，就在这里睡。”
　　她就好像把身后两人当空气了，明明先前她们都是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的。但我一时间也没空和她们说话，或者是不想。
　　“我睡了一个下午了。”我小声地说，其实还是昏的，但不是困，“睡不着。”
　　“你也知道你睡了一下午。”她一时抬起手想点我的头，却又停下来，“给我吓一跳，差点以为要烧坏了。”
　　“不会的……”看着江渐愈加锋利的目光，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纤长陌生的手伸过来展开，好像是退烧药，和一杯水。
　　我抬头茫然地看着，是小帝。
　　我一时心情复杂，没有抬手去接，江渐替我接过，直接喂给我。
　　我仰头配合着喝下最后一口水，不敢去看小帝的眼睛。
　　她知道了我是我吗？会为了我感到难过吗？还是说觉得我不够好，她才这么冷淡呢？
　　江渐没有把杯子递给小帝，自顾自地走出去，临出门前还转头看了看我，关上门。
　　此时门内只剩下我们三人。
　　气氛分外尴尬，沉默在我们之间滋长蔓延，谁也没有出声，就像三个哑巴齐聚一堂粉墨登场。
　　姐姐想必是想来接我的那一个，毕竟在姐姐的视角不好让我在陌生的人家里过夜，小帝大概就是那种不情不愿却还得出于礼节跟着来的那种……
　　但是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有些凉，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
　　“对不起。”她说。
　　她已经知道了啊。
　　但却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觉得放松下来。我下意识地注视着从刚才开始就孤身倚着在门框，始终不肯靠近的姐姐。
　　所以……姐姐才是那个不愿意来接我的人吗？因为我的疏忽而导致了她的暴露？所以才，才……
　　头好昏，我不想再想下去。但江渐不在这里，我好想逃避，却做不到。
　　迷迷蒙蒙间，小帝扶了扶我的头，拢到了她的肩上，温凉的触感从她身上传来，我却只想后退一步，但最后缺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说着，语气温温柔柔的：“你还是想要休息吗？或者只是想要靠一下？”
　　她的行为与先前截然不同，就好像突然有了温度。比起先前的不闻不问，现下的她会让我想起网上那个热情健谈却脆弱的人儿，那个曾经隔着网线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儿。
　　这一切的转变，是因为我是我吗？
　　所以只要是我，谁都没关系吗？
　　我知道这是在苛求，认错人，对我冷淡本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这不怪她，但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我忽然升起了个奇怪的念头，也许姐姐就是故意的——故意顶替了我的位置，让我暂时成为她，站在她的角度上去经历，去思考，经历她所会经历的事情，思考她所处的困境——我不愿再想下去。
　　低下头，我阖上眼——病了，所以做些什么动作都可以解释成病期的不适，没有人能强求我的解释，就像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们果然没有再说什么，房间静悄悄，安静得落针可闻。
　　也许她们两个谁也没有看谁逃避着对视，也许她们两个互相盯着暗自进行眼神交流，这一切我都无从得知——我又睡过去，简直像是未老先衰般多觉却浅眠。
　　醒来时黑漆漆，只有一旁手机充电时发出的微弱荧光时不时照亮一方角落。
　　一看时间，是凌晨三点。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灵感，我打开充电时长一看，大约是四个小时前充的电，那我大抵是那个时间前后睡的。
　　我穿上放在一旁的外套，也不知道是谁的，但我想她们应该都不会在这个时间与我置气，况且我现在是在觉得有些冷，即使是在空调已经调到了26摄氏度的情况。
　　不过为什么要出门呢？我也不知道。
　　一走到外头，我远远地就看见原先我睡的位置上似乎也睡了个人。
　　她的手机没能关上，在幽深的雨夜散发着青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