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雨滂沱后》今朝此日

3、阴雨之上无云

　　我没有想到，来时兴致勃勃指认说“我曾经在那下面躲过雨”的地方，却让现在的我被淋得吱哇乱叫地仓惶躲进。
　　明明先前还是万里天晴，下起雨来却也是毫不留情，像是在织一块磨砂质感的雨幕。
　　只是对我而言就不那么礼貌了。
　　即使我已经很快地跑到桥下，衣服却仍旧湿了个透。先前精挑细选的裙子半透明湿漉漉地贴在我的身上，雨滴顺着衣服流下，几乎没有任何干燥的地方，狼狈不堪。
　　我几乎好久没见过这样大的雨了。
　　好冷，雨水从身上蒸发时带走了热量，徒留凉意重重叠加。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慢慢地蹲下，蜷缩着，脸低得似乎要贴近路面，大概是因为太冷了，冷得我整个心都在颤抖。
　　“雨那么大，姐姐不会再来了。”
　　“那我怎么回去呢？”
　　望着雨幕，我忽然意识到如果此时只要有一个人进入这里，我的狼狈便会暴露在众人眼前，于我而言，几近凌迟。
　　放眼望去，雨幕之下，我看不见一个人。
　　可是雨幕之外，只要来到一个人，却都是我的极刑。
　　一墙之隔，朦胧与清晰，却是我的两个世界。
　　但愿没有人来。
　　雨仍旧在下，我第一次对大雨滂沱有了如此真切的实感，人只要出现在外面就会像一片单薄的纸片一般，零落成泥。
　　那样就不用被见证如此狼狈的时候了。
　　但雨太大了，姐姐应该也不回来了。
　　我忽然想起我的手机，至少可以让我联系联系姐姐。
　　可是我很快又发现了，因为今天的裙子没有口袋，手机就被我放在姐姐那了。
　　啊，真是糟糕透顶了。
　　都怪我，如果我没有来的话，就不用在这里淋雨，回不去家了；或者我拒绝了姐姐，就不会面临这样尴尬的局面了……
　　都怪我，如果……
　　“你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
　　与这道声音同来的，还有轻轻搭在我肩头的，带着温度，好似夏季阳光的外套。
　　“先披着吧。”
　　是个女生。
　　在指尖无可避免地触碰到时，我的身体颤栗起来，像是七月暴雨下的枝叶，在空中飘摇。
　　我突然很想哭，可是明明不应该如此的。得到了帮助，应该高兴的。
　　抬眼望去，来者身影在朦胧泪光中看得不真切，只能看到被扭曲的色块与朦胧的边界，就像哈哈镜里被肆意扭曲引人发笑的倒影。
　　积攒的情绪倾泻，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滑落，却被一只陌生的手揩去。
　　朦胧不再，我终于看清了她。
　　利落的短发，间隙透出雨水折射的光影，与我平视，好似下界天使。
　　雨声浩大，天地为之变色，满世尘白。
　　而此处却只余我与她二人，与世隔绝。
　　“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懵懂间，我答应了下来，跟在她的身后，被笼在她用伞隔绝出的一小片净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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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雨实在是太大了，等我们到达时，仍旧是湿了个大半。
　　她在来时与我说了她的名字，江渐。
　　她还作了些简单的自我介绍，一路上都是她在讲话，而我只是简单地应和着。
　　我知道这不对，明明是江渐在帮助我，我却还一直消极应对。
　　可是我现在被奇怪的情绪裹挟着，实在没有力气做出过多的反应，即使我内心也非常感谢她。
　　“戏千里，你先去洗个澡，我等下给你拿换洗的，一直湿着会感冒的。”她对我说着，把我引到浴室。
　　“好。”
　　水雾氤氲，在顶灯的照耀下分外朦胧。花洒淅淅沥沥，好像窗外仍旧在下的雨，却是温暖地淋洒在我的身上。
　　很舒服。
　　沐浴露是陌生却好闻的味道，就像江渐这个人一样，我很喜欢，好清透。
　　江渐给我找的衣服也是条裙子，长长裙摆缀着蕾丝花边，倒是挺出乎我的意料的。
　　“没穿过的。”她补充说，但其实我不在意的。
　　江渐带我回来，简直就是我的大救星。我不给她添麻烦就很好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等我出来的时候，江渐也换好了家居服，她问我要不要吃些水果，我点点头。
　　江渐就开始剥起了橘子，修长指尖剔开橙黄的表皮，橘子的清甜味道便弥散开来，徘徊在我们二人之间。
　　“？”
　　这好像不太对？我站在她旁边，一动也不动地思考。
　　面对着我困惑的表情，她笑开了。
　　“不记得我了吗？”
　　不儿？我瞪大眼睛看她，努力对着她的脸回忆着过往，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样的一个人。
　　“不记得也正常，就一次而已，我记性好。”
　　江渐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像是无足轻重的事情般，我也便以为是偶然的擦肩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她尝了一瓣剥好的橘子，好像是尝到了意中的味道，便分了一半塞到我的手上。
　　甜津津的，我吃了瓣，想着。
　　窗外的雨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减弱的声势。我问江渐要来手机，打电话和姐姐报备。
　　可也就是在按下拨号键的前一刻，我却犹豫了。
　　我忽然就不想听见姐姐和小帝的声音，不想她们任何一个接到我的电话。
　　或者说，我怕听到她们的声音，害怕像先前一样被排斥在外。不应该如此的。明明看到她们两个和谐相处，我该高兴的。
　　我还是太糟糕了，明明事态向着我所期待的发展，她们两个如我所期望的那样融洽，我却不乐意了。
　　是我的问题吗？我看向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着不知道什么书的江渐，忽然就很想开口问她，可又觉得太过冒犯。
　　于是我没有开口，只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了姐姐，并且特地标注了不要打电话过来——
　　“姐姐，我先到了一个曾经见过的好心人家里避雨，你不用来找我，雨停了我再发信息给你。”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回音。
　　我不想占据江渐的手机太久，便没有再等姐姐回复消息，先把手机换给了江渐。
　　“你用完了？”江渐接过去，我点点头。
　　“能不能冒昧问个问题？”
　　江渐帮了我大忙，她要问，我自然是会答应的。
　　“这个天气，怎么你一个人在外面走着？还在这种人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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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没有打算去问江渐这个问题的。可是她倒反过来问了我。
　　“说来话长，”我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是倾诉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愿意听吗？”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