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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以爱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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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知意觉得陈巧音这个人相当迷惑,年轻的时候抛下老公孩子义无反顾地跑去国外,十几年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一样,现在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死皮赖脸地跑来宁江定居了。
严时雨倒是对她殷勤,不知疲倦地在她们两人之间调停周旋,虽然心里明白他的煞费苦心,但十几年的遗憾和埋怨岂是轻易就能一笔带过的呢。
乔知意也想和她母女和谐相处,但前提至少是她得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至少要拿出点改过自新的诚意,而不是仅仅口头上说说要补偿,她又不是三四岁的孩子,送点礼物哄两句就投进了妈妈的怀抱。
无法和解也没有必要和解,乔知意心里想,“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
这天,李小菲和同事们开了个会,说到供应商集体涨价的事,考虑到生产成本的提高,但是又结合目前的国际形势来看,涨价的事情目前总公司那边还有待商榷,如果说那些固定合作的供应商在价格上实在无法让步的话,公司极有可能要更换供应商,甚至已经准备再多招几名员工开发新的供货渠道。
压力一下子给到了老张这边,开完会,他无精打采地整理着资料,乔知意看他相比之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慰问了一下他母亲的康复进展,老张表达了对她的感谢,说有空想请她和严时雨一起吃个饭,上次她们帮忙照顾了几天乐乐,老张也一直抽不出时间来,乔知意看着盛情难却,便口头答应了。
中午吃饭时,乔知意感觉不太饿,想趁着午休时间到旁边的中心公园晒晒太阳散会儿心,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到写字楼大厅就看到陈巧音拎着保温饭盒走了进来,看到她眉开眼笑地说,“小意,妈妈给你做了饭送过来。”
乔知意有点无奈,觉得她搞这种突然袭击让人无比烦躁,本来她就没什么胃口,冷冷地对她说,“我吃过了。”
陈巧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不过外卖最好少吃,能不吃就尽量不吃,你不知道现在好多你们这种年轻人都……”
“不吃外卖喝西北风吗?我也没吃过几年你做的饭,不一样的长大了。”乔知意打断她的话。
陈巧音一下子哽咽住了,脸上强装着笑,“我知道你对我有埋怨,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妈妈也想尽量弥补你不是,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乔知意撇了她一眼,“我也没见谁有给过我机会。”说完,她也没有心情去公园散心了,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把陈巧音晾在原地。
她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能够预感到陈巧音的无奈和失望,但是又能怎样呢,她又不是圣母,谁都想从她身上拿走一张谅解牌。
走进电梯她背对门的方向反手按了下关门按键,电梯缓缓上升,她垂下头揉了揉湿润的眼睛。
从前她还不懂如何和命运计较,被浪推着飘着,没有主宰方向的舵,无能为力抵抗命运的奚落,曾经被母亲抛弃,被父亲的意外去世带来的连锁反应跌入谷底,拼尽全力爬上来踽踽独行,也没有见谁曾怜悯她。
那次的爱心便当失败之后,陈巧音仍然锲而不舍地给乔知意发消息,希望她和严时雨有时间了去她那儿一起吃顿饭,严时雨因为项目赶进度那段时间又开始了996的生活,乔知意一个人更加不会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这样对她,偶尔她也会软下心来想一想,自己这样做真的合适吗?但一想到过去的那些事她内心某个常年封闭的地方就好像开了闸,冰凉彻骨的带着碎冰块的河流从她身体里贯穿而过,那是她一生的潮湿和束手无策。
乔知意的工作也进入了第一季度的采购中期,所有的一切按照原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上次开过会之后,供应商们综合考虑之后放弃了涨价,按照上一年的价格继续供货。
严时雨负责的项目前期开发的部分也终于告一段落,进到了后期生产的阶段,他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中旬,晚上严时雨和乔知意一起去看“蓝色银河”的live演唱会。
出发前,严时雨还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乐队,发现竟然还小有名气,是一个为爱发电的籍籍无名的独立乐队,没有走那种大众娱乐的路子,但是她们的社交网页上显示也有好几万的粉丝。
李云婕是吉他手兼鼓手,主唱是一位走甜酷风的年轻女孩,社交网页的第一条置顶消息是一条告别信,说乐队计划解散,本月将举行一场告别演唱会。
下面的留言无一例外地都在问,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就要解散了,还有很多咨询如何参加演唱会的网友。
演唱会定在四月十三号,那天是周日,严时雨和乔知意从家里出发开车去往那家酒吧。
他们在酒吧门口拿出邀请函进场,看到了许多年轻时尚的男孩女孩们,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他们笑着跳着,浑身上下充满青春的活力和对生活的热爱,乔知意一下就被现场的气氛打动了。
她有点恍然,自己好像一直都像一个行走在边际线的人,生活明明有那么多值得人去关注的事,这些年她一直封闭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低头赶路,没有想过其实也是可以抬头看看外面的世界,走出去,去捕捉那些平凡的生活里枯燥的工作中不会有的快乐和激情,她忘记了,自己其实还那么年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就已经苍老了,她的世界好像下了一场很久很久的雪,直到严时雨的再次出现,她的雪才慢慢开始融化。
她拉着严时雨的手,穿过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舞台的照片,演唱会还没有正式开始,频幕上播放着vlog,是蓝色银河乐队从成立之初历经四年的短片合集。
虽然她不了解李云婕的过往,但是看到频幕上的那些画面不由得有些眼眶湿润,生活很现实,薄如蝉翼的理想很难历练成一只羽翼丰满的鸟飞往自己的山和海,但是总有那么一些坚强勇敢的人扛过了寒冬,历经低谷,艰难跋涉给自己的人生递交了一份自己的答卷。
乔知意低头看刚才拍的照片,她笑了,然后点开相机的前置摄像头,靠在严时雨身上自拍了一张,然后熄屏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刚才拍照的时候严时雨没有准备,意犹未尽地还想和她多拍几张,这时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了舞台,台下观众顿时禁声,场内瞬间安静下来。
主持人很幽默,开场白说的像脱口秀,短短几分钟把观众们逗的捧腹大笑,笑声如潮水般退去后,主持人鞠躬下台,场内灯光倏然变幻,演唱会正式开始。
第一首歌,乐队献给所有到场的人,那是一首从未公开演唱过的曲目,前奏响起,李云婕抱着吉他播出几个清澈的音符,随即,主唱空灵又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加入,瞬间抓住了所有观众的耳朵。
歌词关于告别,关于成长,关于在庸常生活中未曾熄灭的微小光芒。
乔知意沉浸在这份不掺杂质的氛围里,悄悄握紧了身旁严时雨的手,他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她觉得这一刻无比美妙愉悦。
现场气氛渐入佳境,乔知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突然感觉严时雨的手动了动,他靠近她耳旁低声说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完他抽回手,弓着身子往人群后面走去,乔知意看到他手里拿着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以为是同事打来的工作电话,她没有多想,目光重新投回到舞台上。
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回来,乔知意忍不住朝后面张望,只看到一片随着音乐节奏晃动的脑袋,忽然看到后面有一只手在挥动,乔知意眯着眼睛看过去,但很快就被后面的人挡住了视线。
她拿出手机,看到严时雨给她发了条微信语音,她点了下语音转文字,
“家里出事了,我回趟星洲。”
短短的几个字,乔知意看了心猛的一沉,颤抖地手敲下几个字发送过去,“出什么事了?你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
很快严时雨给她回了一条语音,“我爸出事了,我一个人回去就行,明天周一你还得上班,等我回去了再跟你说。”
乔知意带上蓝牙耳机,点了下那条语音,四平八稳的语气透着一丝明显的紧张。
演唱会的气氛水涨船高般地愈加激烈了起来,那首歌结束之后乐队和观众开始了互动环节,乔知意呆坐了会儿,越发感觉魂不守舍,再也坐不住了,悄悄地推出场内。
走出酒吧,她给严时雨打了个电话,他正在开车,乔知意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严时雨吸了口气说,“我爸今天带他老婆和小孩出去玩,回星洲的路上出事了,车子坠湖,三个人都在车里。”
乔知意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很想安慰他说不要担心,肯定会没事的,但是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她愣了好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会你自己回去时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报个平安。”严时雨的声音有些嘶哑。
乔知意蹲下来,感觉天旋地转,她是经历过至亲生离死别的人,她知道那种无限接近绝望的感觉,刚刚还好好的人突然就遭受到命运的一记棒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严时雨在电话里还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清,后来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她才说了声,“时雨,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严时雨轻轻“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后来乔知意打了个出租车回到家里,包里还放着严时雨家的钥匙,她开门进去,打开所有的灯,屋内通透明亮,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惊悸不安,颤抖着拿出手机给蒋明悦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蒋明悦就兴高采烈地连环炮跟她聊了起来,告诉乔知意她和秦飞刚从他父母家吃完饭出来,说秦飞爸爸也支持他们来宁江发展,并且还给他们提供了一笔启动资金。
乔知意打断她的话,“明悦,时雨家出事了,他爸爸开车坠湖了。”
电话那端静音了几秒,蒋明悦的声音低下来,“坠湖?什么时候?在哪里?”
乔知意说,“在星洲,晚上的事,时雨一个小时前接到的电话正在回星洲的路上。”
“哇靠!不是吧!”乔知意听到电话那端秦飞震惊的声音。
“你们有听说这个事故吗?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乔知意问。
蒋明悦顿了几秒说,“刚才我们听到车上的广播说临西路南段发生了事故,有一辆私家车坠湖正在搜救中,让车主避开那段路说封路了……”
乔知意颤声说,“可能那个就是严时雨爸爸的车……”
……
挂了电话,乔知意点开严时雨的微信,耳朵里回荡着秦飞最后的那句,“凶多吉少,临西湖是一个天然湖泊,也是星洲的一个景点,湖水极深,一侧傍着陡峭的长明山山脉,另一侧是一条双车道的道路,打捞肯定很困难……”
那一晚乔知意到凌晨三点才勉强睡着,严时雨晚上十二点到了星洲给她回了个消息后就再没联系他。
第二天是周一,乔知意早起去上班看到微信里他也没有发来新的消息,也不敢问他事情的情况,一直到下午,严时雨才给她打了个电话。
乔知意拿着手机到茶水间去接听,“时雨,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严时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一字一字地慢慢说,“还没有进展,昨天救援作业尝试了一下太难了,今天有潜水员下去先找到车子的位置,然后要找吊船打捞才行。”
乔知意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时雨……”
严时雨叹了口气,“你那时候一定很难吧!”
乔知意愣了一下,严时雨接着说,“你爸爸去世的时候。”
乔知意紧紧地握着手机没说话,“我跟我爸关系不好,好几年都没怎么跟他好好相处过,后来我决定离开工厂去星洲,他想跟我见一面吃一顿饭,我没同意,如果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我肯定不会那样做,可是,命运不允许我们反悔。”
“时雨,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乔知意安慰他。
严时雨接着说,“我们的亲人最终都会离开我们的,只是那一天或早或晚,父母在的时候,我们会有许多理所应当的想法,我们义无反顾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可实际,我们之所以能那样的义无反顾也是因为心里有一把衡量他们的尺子,拿着他们对我们的爱,以此作为抗衡他们的武器。”
听到这里,乔知意已经泪流满面,她想,此刻的严时雨一定无比自责和后悔,他的心肯定已经破碎不堪了,她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时雨,我回去找你,我要陪在你身边。”
严时雨冷静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没事,你先紧着自己的工作,等捞上来了……到时候你再来吧。”
乔知意想了想,默认了他的决定,下午的工作她一直在出神,想着严时雨说的那番话,前段时间陈巧音一直磨着她,说让她和严时雨去她家吃饭,说要跟她好好地聊一聊,全都被她拒绝。
她默默地拿起手机,点开了陈巧音的微信,上一次的聊天对话停止在一周前,乔知意敲了敲屏幕打下一行字发过去,“下班了我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