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的夏天》Muly_fu23

4、Extension

　　明明是周一，池鹮这样想着，依然是一个找不到工作的游荡青年，索性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招些服务员、收银员的活计，作为自己的过渡期。
　　虽然是这样想着，池鹮却任由公交车开到了医院的站牌。
　　“为什么突然会想要来到医院呢？”这样的语言重复的回想，但此时站在720门前的还是自己。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类似于关心的轻易，轻声回应着关心的问候，反而有些海风拂面而过，但语言的字词却是意外的两个字：
　　“池鹮？”
　　池鹮推开了病房的门，走进安静与洁白的空间，虽然疑惑，没能问出的问题被海风吹到了一边。
　　“嗯，鹄鸟，嗯，上午好。”池鹮有些局促，肩膀上的棕色手提袋有些许滑落，手心细密的汗解释了自己的尴尬。
　　“这边有凳子。”海风般的话语吹送来提醒，池鹮一边提起自己滑落的手提袋，一边走了过去，坐到凳子上，大抵是想起来自己知道对方是同龄人，才变得有些自然。
　　但沉默的气息依旧，随着微微的咸味飘散在空气。
　　池鹮却有些不敢看她，李菲鹄的视线也没有直直的传输过来，而是逸散在空气中，却也不像是观察，只是感受着气味的飘散。
　　沉默打破的时机和以前一样，有些上扬的语调包含着的却不是叙述：“之前李阿姨也偶尔会来。”
　　“啊，嗯，妈妈她，最近有些忙所以......”
　　“有人来就好了，总是会有人来的。”这句话还没讲完，池鹮却抬起头来看，李菲鹄的视线又恰好转到了池鹮的身上。
　　黑色的半袖和之前几次的正式和随意都大不相同，肩上的棕色手提袋里还有几张溢出来的纸，貌似什么都没有装，有些泛棕色的发丝和那颜色重合起来。
　　“你在哪里上大学，我记着好像是，南方吗？”
　　“啊，是的，今年刚毕业。”池鹮点点头，实现不由地往白色里看去。
　　“那你.......见过海吗？”轻柔的话语，似乎是重复着些许铁锈的气息，一起冲击到池鹮的脑子里。
　　“嗯......见过，之前和同学去海边玩过。”
　　“海，是什么样子的。”
　　眼神不像刚才柔弱，传达着好奇和期待，像是泡沫反射的光泽，轻声的传达期盼。
　　“蓝色的，很漂亮的颜色，有太阳的照射会显得波光粼粼，很夏天的颜色。”
　　“和自来水的感觉，一样吗？”李菲鹄的思绪随着池鹮的简单描述到处乱跑，但却也是自己每天的触感。
　　“不太一样，海水有些生硬的感觉，自来水更柔软一些。”池鹮的眼睛随着思考的方向向上望去，然后又把眼神回到李菲鹄的身上，“往自来水里加些盐也许就是海水的触感？”有些开玩笑的话语，池鹮的话语似乎没有刚刚那样紧张，但也没有办法收住自己的尴尬。
　　李菲鹄却意外地点了点头，然后轻柔的笑了一下，把眼神从正前方切换到池鹮身上，继续着其他话题。
　　“你有去过我妈妈的花店吗？”
　　“啊，赵阿姨的花店的话，以前去过。”
　　“嗯......”李菲鹄的声音却突然沉了下来，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搞得气氛有有些尴尬，不过也不能说是“搞得”，只是一时的海风把尴尬的气息遮盖起来。
　　“大学......有意思吗？”李菲鹄再一次发问。
　　池鹮将眼神移到李菲鹄的好奇上。
　　“啊”池鹮轻微闭了一秒的嘴唇，顺着说到：“还是挺好玩的，有很多社团，上课也，挺轻松的，还能做实验，不过做多了可能没有那么有趣了。”顺着自己的回忆讲述，也不是自己的回忆，而是李菲鹄期待而未得到的未来。
　　鹄鸟扇扇翅膀，似乎是因为这个动作，而带来的海风拂面，心底的踟蹰让池鹮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要察言观色，她从一开始就这样怀疑自己，害怕自己。
　　自己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会影响这样的女孩，即便是看起来外向的孩子，池鹮也在想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上课也很轻松，想听就听了，不过还是要好好学习的，不然可能就......毕业了也没有工作。”池鹮稍微尴尬的笑了笑，表露的是最近的无奈和迷茫，小小的一声叹气。
　　“还有什么，校园跑之类的，也挺头疼的。”
　　“最烦的还是各种无意义的讲座，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定。”
　　“早八也很让人头疼，还有什么实习之类的，都很辛苦。”
　　“这个专业毕业就比较复杂，就算毕业了其实也，找不到工作。”
　　“大学的朋友也，没有那么真心真意。”这样讲述，或许能让原有的期待变成失去一些期待吧，抱着这样的推测，池鹮观察着李菲鹄的表情，李菲鹄却微微的笑着，视线向着前方或是远方。
　　“大学没什么意思吗？”李菲鹄小声的问道，又继续说：“别人都是给我讲这些怎么样的好，你为什么给我讲的尽是些无趣的东西。”李菲鹄说完后投来了浅浅的笑意。
　　池鹮看着那些笑容有些发怵，回避着眼神答复到：“这，大学也是各人活各人的样子，所以......”话语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池鹮稍微把视线往那期待的目光上对了过去，依然是浅浅的笑意，但那言语却有些凌厉。

　　“你......为什么，当初会救我？”

　　来了，
　　来了，
　　还是来了，
　　最令人恐惧的问题来了，
　　锋利直击心灵，池鹮不敢看李菲鹄的眼神，其实再直白一些，池鹮甚至不敢去看两年前自己的眼神。
　　“为什么当初会救我？”这样的话语回荡在池鹮的脑海中，似是两年前午后铁锈的气味直冲心头，刺上一把利刃，随着岁月脱落下来。

　　鹮鸟未曾扇动翅膀，海风却环绕在身边。
　　比起说是自己在逃离，明明是自己在追逐。

　　为什么从拨打了电话开始，
　　为什么从呼喊了开始，
　　为什么从看到了那一幕开始，
　　为什么从自己冲上前去开始，
　　为什么从气味缠绕上心头的一瞬开始，
　　为什么从夏天结束前的午后开始。

　　开始之后，那跟着心灵的问题就随着气味一直缠绕在心头，
　　久久不能平复的，
　　是自己的疑问，
　　是自己的扪心自问，
　　是自己对瓦解的怀疑万千，
　　就算是自己的疑问也无能为力，自己一直以来的恐惧，是不该有的埋藏在心底的恐惧，是害怕的责怪，一瞬间竟差点要流出泪水来。
　　“额......”那股古老腐朽又干涩的铁锈味堵住了嗓子，池鹮的眼睛一瞬也失了神，但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冒出口。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李菲鹄笑着结束了可怕的气氛，海风照拂般虚假温柔，还是那样浅浅的微笑看着恐惧的人。
　　但恐惧的人却没能松一口气，意料之外的答案反而让她的自我怀疑更加厚重，想要疑问的时候却也可以被那样的笑容堵住了嘴唇。

　　不是谢谢。
　　所以不能说没关系，然后放过自己的所谓的言语，又给自己加上一层救命者的殊荣。
　　不是质问。
　　所以不能说抱歉，然后想想办法去赎罪，确证了自己心里的忧心和恐惧，架上了葡萄架子，又放下了选择善恶的苹果树，才算得上是赔罪。
　　不是沉默。
　　所以不能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然后讲述自己的想法，在回归到先前的两个问题和抉择上，才能不选择自己的主见。

　　偏偏是放过了自己，偏偏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自己，自己心中的压力就如自己所认为的利刃，不停的划伤自己想要清醒。
　　回到最开始的疑问：
　　“拯救了吗？”
　　这句话就像是海风强劲地在脸上留下沙子，自己就算第二天坐上了离开了家的火车也会犹豫这个答案。
　　为什么偏偏要给自己这个选择的权利，自己给自己加上了一把匕首，但实际上是除了自己并无人会恐惧什么的情景。或许是两年前的气味和画面太过于刺鼻和醒目，使得各式各样的质问就回响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池鹮？”
　　“怎么了？是不是......”李菲鹄的话语还没说完，先看到了池鹮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是不是房间里太热了？”
　　池鹮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尴尬的点了点头，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稍微露出了些许礼貌的笑容：“有一点，不过没事。”
　　“嗯......”李菲鹄还是微笑，看着池鹮的样态，继续了话题：“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之类的？”李菲鹄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
　　“这个？好像......没有吧，就听听歌什么的。”池鹮继续尴尬地笑着，两个人明明都希望破冰，但尴尬的气氛仍然被好好的维持着。
　　“听歌吗？”这次轮到李菲鹄沉默了，稍微改变了些许观察的方向。
　　“我也......喜欢。”李菲鹄说道，“不过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太多能做的，只能玩玩手机、看看电视、看看书什么的。”
　　“啊，不好意思，额......”池鹮下意识地抱歉出了口。
　　李菲鹄则笑了起来：“这为什么要道歉呢？”
　　继续笑吟吟的看着池鹮，不同于刚刚的笑容，倒让池鹮有些放下心来。
　　“我们是不是高中是同一个学校来着？”
　　“啊，是的。”池鹮点点头。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学姐？”还是刚刚的笑容，让人放松的笑容。
　　“倒也用不着，是哪个班的？”
　　“文二的。”
　　“啊，文科的话，我是理一的。”池鹮回答完思索着有没有相同的老师，可惜脑子里却只能想起那几个理科狂人。
　　“我们的地理老师，吴老师好像是，同一个人？”李菲鹄随意提起了一个名字。
　　“吴老师......是不是那个有点胖胖的，还矮矮的，带个黑色眼镜的男老师？”池鹮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记忆的开关，高中为数不多的文科记忆涌现了上来。
　　“对对对，他总是带理科班和一个文科班，那个文科班就是我们。”李菲鹄有些庆幸的笑着，继续追问道：“教我们物理的老师是那个李老师，就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奶奶。”
　　“啊，李老师记得，还没有分文理的时候是她教的。”池鹮也有些小激动的说着，然后继续问道：“她当时特别讨厌布置作业，然后当时，物理一学期就写了3次作业。”
　　李菲鹄紧跟着点点头，借着这份力，身子都有些坐了起来：“对对对，然后她还不检查笔记什么的。”
　　两个人才从共同的老师里找到了相似的经验，又发现了代代相传的各种学校的瓜的共通性，高三和高一谈恋爱的些许传闻也被两个人互相证实了答案。
　　抛去了刚刚的紧张和自我怀疑，现在空气中弥漫的尽是愉悦和回忆的故事，或许是找到了更多同龄人的话题，不过幸亏的还是池鹮还没有工作，不算什么好事。但李菲鹄很开心，毕竟720不是只有那孤零零的几个人，而是一个亲近的人物，即使不算得上的应该的人物。池鹮却觉得，李菲鹄是这样想的，想要她多来几次，池鹮也是这么想。
　　敲门的声音符合了时间的规律，护士推开了门，端着饭盒走了进来。
　　“你今天来看鹄鸟了？”带着些欣慰的表情。
　　“啊，嗯，是的。”池鹮收起了刚刚兴奋的笑容。
　　李菲鹄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不是有人打扰，不是言语的终结，而是池鹮。
　　这只鹮鸟似乎只是见过了自己，却依然要把自己的羽毛弄得光鲜亮丽的遮挡住自己的尴尬，为什么会觉得尴尬，因为不喜欢大海的气息，那又何必是鹮鸟，
　　本该是鹮鸟。
　　但李菲鹄的猜想也过于的荒唐，即使是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但她是她，鹄鸟是这样的存在，看不见就不会心烦。
　　“那你们俩玩吧，要不要我再拿一份饭过来？”护士则开心的笑着看着池鹮。
　　池鹮刚要开口拒绝，礼貌的笑容已经描绘在脸颊上，但很快就被他人收纳了起来。
　　“谢谢姐姐。”李菲鹄笑着答应了护士，是浅浅的微笑，没有过度的表现。
　　池鹮的内心却也改变了看法，有些难言说的事情在心底回荡起来，刚要开口问，也被堵住了答案：“没事的，每天不吃饭的病人多的是。”
　　这话倒有些令池鹮在意，但又说不上什么奇怪，只是更多的还是自己刚刚的担忧。
　　虽然无妨，但总觉得占了便宜。
　　在下一次门被推开之前，房间里只有缓慢的开盖子的声音和沉默的海风席卷，完全是在意的状态却也有些沉闷的暑气环绕着。
　　直到新的声音响起，环境才再一次喧闹起来。
　　“给，你们俩慢慢聊。”护士就这样迅速的放下了饭菜和关上门的声音。
　　池鹮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李菲鹄，又低下头来看了眼饭菜，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又被抢了先。
　　“给，我们一起吃吧。”李菲鹄把饭盒递给了池鹮，然后带着笑脸看她，不如同刚刚的浅浅微笑，而是海面上的阳光。
　　“啊，谢谢。”池鹮双手接过了盒饭，“这个需要多少钱呢，我来......”
　　“不用的，刚刚不是说了吗，每天不吃饭的病人多的很。”
　　“啊，那......好的，谢谢了。”池鹮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也打开了饭盒，和李菲鹄的那一份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李菲鹄的多了一份排骨汤。
　　李菲鹄看着池鹮打开了盖子自己才开始吃，原本消毒水的气味被午饭的香气掩盖起来，变得有些舒适的环境，开启话题也就自然了许多。
　　“鹄鸟，之前是，哪所大学的学生？”这次是池鹮先发起了疑问。
　　“沿海城市的大学，学的汉语言国际教育。”
　　稍微的停顿，但继续说下去：“原本也是下一周去报道来着。”
　　李菲鹄没有陷入沉默，池鹮知道这个问题多少有些许的冒犯，但这样的问题才算是开启话题，以及想要了解她的原因。
　　海浪翻卷的一句话，鸟群却都向着太阳的方向飞翔而去，却点亮了那些心中的思索。

　　“很喜欢大海吗？”
　　“嗯，没见过，想去看看。”李菲鹄露出的笑容不同于之前。
　　亮晶晶的眼神里，
　　是期待的目光闪烁，
　　是像海洋翻起的泡沫，
　　是离自己所想所望差的那一步，
　　是将大海吹拂而过的夏天的风，
　　是遗憾的神情，
　　是乞求的期待与祈望，
　　是每一阵海风吹过带来的寻常人都会说的话语。
　　明明该说些和之前一样的话语，明明该说一些其他人没有和他说过的话语，明明该说的更有未来的话语。

　　“等出院了就能去看。”

　　一样，
　　一样，
　　一样，
　　所有人面对海洋的恐惧全都一样，不是面对海洋的恐惧，而是一味的寄托给大海那些遥远的希望，但大海的感受却也不一样，大海这么深这么美，何故要什么都承载呢？
　　明明可以做到的事情，交给遥远的大海，像是游在海洋中心的鸟，没能起飞，也没能沉水。
　　海风会带些盐味，所以确定那是海风，但不是每只鸟都有机会去品尝夏天的海风，自然也就不知道咸淡。
　　无奈的举动之下，就算再怎么期盼的木舟也不能载上那只海洋中心的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