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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孤锋试刃,世恶初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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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孤锋试刃,世恶初尝(六)
六、 归巢暖意与心魔暗种
当裴怀焉风尘仆仆、甚至因为灵力催动过猛而气息微乱地落在璇玑峰顶时,已是繁星满天。
听雪庐外,夜凉如水。
荣鹤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竹榻上,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在苍白的颊边。
他面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一手虚虚按在胸口,长睫低垂,眉头微蹙,周身笼罩着一股令人心碎的脆弱感。
那袭素白的衣袍衬得他如同易碎的琉璃美人,哪还有半分九天仙尊的凛然威仪?
“师尊!”裴怀焉心都揪紧了,一个箭步冲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盒还带着东域特有暖香的云霞酥酪捧到荣鹤面前,声音带着焦急的喘息和浓浓的心疼,“酥酪买回来了!是最好的!您快尝尝,看能不能好些?”
荣鹤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带着一丝倦意和恰到好处的迷茫,仿佛刚刚从疼痛中缓过神。
他目光落在裴怀焉脸上,扫过他额角的薄汗、眼中的血丝和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心疼,眸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满意的幽光。
“怀焉……回来了?”他声音微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挣扎着似乎想坐起身。
“师尊别动!”裴怀焉连忙按住他,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打开玉盒,一股清甜馥郁的奶香混合着云霞果的独特香气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夜风的凉意。
他用小银匙挖了一勺最莹润、温度最适中的部分,小心翼翼地递到荣鹤唇边,眼神专注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师尊,您尝尝。”
荣鹤就着他的手,微启薄唇,将那勺酥酪含入口中。
细腻柔滑的口感在舌尖化开,清甜微酸,恰到好处地抚慰了味蕾。
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在细细品味,也似乎在极力压制某种痛苦。
裴怀焉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他。
半晌,荣鹤才缓缓睁开眼,对着裴怀焉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仿佛拨云见月般的微笑:“嗯……是这味道。似乎……不那么疼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虚弱。
裴怀焉紧绷的心弦瞬间一松,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感涌上心头,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一件拯救师尊的大事。
他脸上立刻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师尊您再多吃点!” 他殷勤地一勺一勺喂着,看着师尊苍白的脸色似乎真的因这甜点而恢复了些许红润(至少在他眼中如此),心中那些在青岚古城积压的冰冷、愤怒和委屈,不知不觉间已被这温馨的画面驱散了大半。
师尊需要他,依赖他,这就够了。至于那些腌臜人和腌臜事……有师尊在,何须他挂怀?
荣鹤享受着徒弟的伺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裴怀焉腰间那枚隐云纹玉佩上,一道极其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
那是影七传来的信号——东域之事,已办妥,林氏一脉彻底倾覆。
他不动声色,咽下最后一口酥酪,轻轻握住裴怀焉喂食的手腕。
少年的手腕温热有力,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怀焉,”荣鹤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慵懒,却异常清晰,“在外……受委屈了。”
裴怀焉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低声道:“没有,师尊。弟子……能应付。”
他不想让师尊再为自己操心。
“傻孩子。”荣鹤叹息一声,指尖轻轻拂过裴怀焉略显紧抿的唇角,动作带着无限的怜惜,“为师都知道了。那些污言秽语,那些有眼无珠之辈……竟敢辱我徒儿,辱及为师……”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森然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骂为师是老怪物,还说你……是为师的炉鼎?”他抬眸,眼中水光潋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怀焉,为师……在你眼中,便是那般不堪么?”
这“白莲”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瞬间将受害者的位置从徒弟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精准戳中裴怀焉最在意的点。
“不!不是的!”裴怀焉瞬间急了,什么委屈都忘了,只剩下对师尊的心疼和急于辩解,“师尊是这世间最好的人!是弟子最敬重、最……最重要的人!那些混账东西满口喷粪,弟子恨不能……”
他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杀意已现。
“好了。”荣鹤打断他,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那温凉的触感让裴怀焉瞬间安静下来。“为师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他幽幽一叹,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为师怕啊。怕你听信了那些谗言,怕你……觉得为师待你之心,不纯。”
“师尊!”裴怀焉心头大震,猛地跪倒在榻前,紧紧抓住荣鹤微凉的手,急切地剖白心迹,“弟子此生,只信师尊一人!师尊待弟子恩同再造,情比……情比……”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眼中是无比纯粹的坚定和忠诚,“弟子之心,天地可鉴!若有人敢辱师尊,弟子必叫他……神魂俱灭!”
少年眼中燃烧的炽热火焰和毫不掩饰的偏执杀意,清晰地倒映在荣鹤深邃的眸子里。
荣鹤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为了维护自己而展露的、与温润外表截然不同的狠戾一面。
这才是他想要的。
那被世人恶意点燃的魔性火焰,最终只能也只该为守护他而燃烧!
他反手握住裴怀焉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他微微倾身,靠近少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裴怀焉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记住你今天的话,怀焉。为师……也只有你了。”
裴怀焉浑身一颤,仿佛被这句话烙进了灵魂深处。
他用力点头,眼中再无半分阴霾,只剩下对师尊全然的依赖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忠诚与归属感。
荣鹤满意地勾起唇角,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起来吧。去沐浴更衣,好好歇息。那些腌臜事,自有天理昭彰。”
“天理昭彰?”裴怀焉有些疑惑地抬头。
荣鹤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也飞回了云深不知处。
当裴怀焉在寒潭边静坐调息时,影七通过特殊方式,将东域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林氏一脉的下场,简洁地传递给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手中的流霜剑微微一滞。天衍宗执法堂亲自出手清理门户,林锐被打断腿扔进水牢,林嵩一系身败名裂……这真的是“天理昭彰”吗?还是……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师尊那双看似脆弱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眸,以及那句“自有天理昭彰”。
是巧合吗?还是……
他甩了甩头,将杂念抛开。
无论如何,侮辱师尊者,罪有应得!师尊说得对,自有天理!
他重新凝神,剑光再起,只是那剑意之中,少了几分刻意的温润,多了一丝内敛的、属于他裴怀焉自己的锋芒,以及一丝……
被师尊的雷霆手段和极致宠爱所滋养的、不易察觉的冰冷与笃定。
璇玑殿内,荣鹤把玩着一枚传讯玉符,听着影七更详细的汇报林锐在狱中如何被“特殊关照”的细节(每日鞭刑、伤口撒盐、与最凶恶的犯人同囚),眼神淡漠无波。
“便宜他了。”他淡淡评价,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玉符中另一段信息上——关于青岚秘境即将真正开启,以及各方势力,尤其是天衍宗林风羽等人的动向。
林风羽眼中那隐藏的忌惮与一丝不甘,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怀焉,”他放下玉符,目光投向殿外寒潭边那道舞剑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带着掌控一切的弧度,“这世间的‘天理’,为师……便是你的天理。至于那些碍眼的东西,扫开便是。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