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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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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苏儿回了小院,用过晚饭,便径直往段飞雪的房间去了。
推门进去时,段飞雪正坐在桌前翻着书,指尖在书页上悬着,眼神却有些涣散。见她进来,段飞雪只抬了下眼,没说话。
“今日吃的很少?是那里不舒服?”胡苏儿的声音温和,带着惯常的关切。
段飞雪翻过一页书,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不饿,劳胡副盟主挂心了。”这声“胡副盟主”喊得生分,像隔着层冰。
胡苏儿沉默了瞬,也没再追问,只道:“那你早些歇息。”
她转身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框,却又顿住了。段飞雪以为她要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她忽然回过身来,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她柔美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我带你去个地方。”胡苏儿的语气很平静,不像商量,倒像通知。
段飞雪一愣,下意识想拒绝,可对上胡苏儿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含糊地“嗯”了一声。
跟着胡苏儿出了房门,她才发现对方竟没往院外走,而是带着她走到墙角,轻身一跃,便上了屋顶。
段飞雪也提气跟上,刚站稳,就被眼前的月色惊了下。今晚的月亮格外清亮,像块浸在水里的玉,清辉洒满屋顶,连瓦片的纹路都看得分明,远处的树影被拉得长长的,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
胡苏儿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酒葫芦,晃了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仰头喝了一口才开口:“今夜月色好,陪我聊聊天吧。”
屋顶上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吹得衣角轻轻摆动。胡苏儿手里转着酒葫芦,忽然开口,声音被月色滤得格外清晰:“飞雪,你……还喜欢我吗?”
段飞雪握着衣角的手指猛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半分。她偏过头看向远处的树影,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儿,你问这个做什么?”月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将那份慌乱暴露无遗。难道连偷偷喜欢都不可以!?
胡苏儿却像是没听见她的反问,依旧望着天上的月亮,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只是想听你再说一遍。”段飞雪猛地转过头,眼眶有些发热,她死死盯着胡苏儿的侧脸,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上次白莲教我又冒犯了你,你现在是要把我赶出武林盟吗?那我告诉你,胡苏儿,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喜欢。以后只会越来越多,不会改变!"
胡苏儿终于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眸亮得惊人,段飞雪竟从中看出自己许久未见的温柔情义。
胡苏儿望着她仰头饮酒的姿态,月光轻柔地洒落在她轮廓清晰且秀美的侧脸上。能够看到她紧绷的下颌线条。等她放下酒壶,胡苏儿才缓缓说道:“飞雪,以前是你先招惹我的,后来在药王谷和汴京你说要分开,我真的很生气,更多的是担心你。知道你的病能好,我想,等你好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你了。而且是我做了副盟主以后,每日忙于武林盟的事情,最想做的就是去战场杀金兵,为父亲还有死去的武林盟弟兄报仇。”
段飞雪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酒液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药王谷的草木气息似乎仍在鼻尖袅袅萦绕。她垂着眼眸,并未接话,心中满是气闷。[为何要和我讲这些,是想再次提醒我吗!?]
“可你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胡苏儿的声音轻柔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练武场、议事厅,就连出门……哪一次不是转着转着就碰到了。”
段飞雪猛地抬起眼眸,脸颊微微泛红,好似被说中了心事,语气却强硬了几分:“那我现在就走,免得碍你的眼。”
“是不是又想走了?你总是这样~”胡苏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段飞雪望过去,只见她的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月色洒落在那层水汽上,泛起细碎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情绪即将压抑不住了。
段飞雪看着她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硬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她别过脸,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无奈——这人,到底想让她怎样呢?
屋顶上的风停了片刻,连远处的虫鸣都像是歇了声。
段飞雪望着胡苏儿眼里的雾气,心头那点被戳穿的窘迫忽然就淡了,只剩下说不清的酸涩。她把手里的酒壶往旁边挪了挪,瓦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我没说要走。”她低声道,声音比刚才软了些,“是你说我总在你面前晃悠。
胡苏儿没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要透过她,看到很久之前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抹了把脸,像是想把那点水汽抹去,却反倒让鬓角的发丝沾了些湿意。
“那日在白莲教静室,”胡苏儿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你烧得厉害,我……”
段飞雪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指尖攥得发白,生怕从她嘴里听到“忘了吧”“别在意”之类的话。
可胡苏儿却顿住了,转而拿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才继续道:“我推开你,不是因为讨厌你。”
段飞雪猛地抬头,撞进她带着酒意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坦然,没有疏离,反倒藏着些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像被月色搅乱的池水。
“你神志不清,我不想在那种时候。”胡苏儿低低的补充了一句。
段飞雪看着她,忽然就笑了,是那种很轻很轻的笑,带着点释然,又有点委屈。她拿起刚才放下的酒壶,对着嘴喝了一大口,酒气呛得她眼眶发红,却没咳出声。
“胡苏儿,”她侧过脸,月光照亮她眼底的水光,“你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绕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胡苏儿听了她这话,望着远处天边那轮圆月,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吹散:“那日在静室……满是血腥气,你又烧得糊涂,我想的不是那样……”胡苏儿转过头看着她,眼里的雾气未散,眼神似有什么波光流转。
她没说想的是哪样,可段飞雪却忽然懂了。懂了她为何在那之后依旧坦然,懂了她此刻眼底的复杂情绪。原来不是不在意,只是在意的,是另一种模样。
夜风又起,吹得两人衣袂翻飞。段飞雪低头看着酒壶里晃荡的酒液,忽然觉得刚才那口烈酒的灼意,慢慢化成了心口的暖意,一点点漫开来。可嘴上却硬得很。她把酒壶往旁边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苏儿~我不怕你生气!”她抬眼看向她,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惊人,“就算回到药王谷那天,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胡苏儿的眉尖蹙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段飞雪打断。
“我受不了。”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压抑的涩,“受不了自己明明在你身边,却护不住你分毫。陈纪的事……”她顿了顿,指尖用力到泛白,“如果我再强一些,他不会死的。”
那天的血色在记忆里太过鲜明,陈纪倒下的瞬间,她握着剑的手都在抖。她怕极了那种无力感,更怕下一个倒下的是自己最爱的人。那时候才想着推开,想着独自去生活。
段飞雪别过脸,不去看胡苏儿的眼睛,只觉得夜风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沉重。
段飞雪沉默片刻,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执拗:“除非……除非你也没了武功,再不去那些危险地方,不做那些危险的事。”
她抬眼看向胡苏儿,眼底映着月色,有些湿润的期盼目光让人移不开眼睛:“到那时,我就算为你废了这身功夫。也无妨,然后像寻常人那样过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不管江湖恩怨,也不管谁输谁赢。”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两人之间漾开圈圈涟漪。段飞雪说完,自己先别过了脸,耳廓在月光下泛着红。她知道这想法有多不切实际,胡苏儿这样的人,哪能说断就断了与江湖的牵扯,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风掠过屋顶,带着酒气和草木的清香,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在一起。
胡苏儿望着她眼里那点不切实际却又无比认真的光。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混着风声,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你啊..."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还有一丝丝涟漪。她伸手去碰段飞雪泛红的耳廓,细细的摩挲着:“我之前真的不想再和你纠缠,可是没办法,你就像根藤蔓,缠得我心口发紧。在武林盟会下意识寻你的身影,练武时总想着你招式有没有长进,你偏偏也在我眼前晃,用那些气人的话、别扭的关心,一点点把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又敲碎。尤其是看到你和慕姑娘越来越好,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段飞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原来胡苏儿也会为她吃醋。
胡苏儿收回了手,目光落在她唇边,漾开温柔的弧度:“你刚才说的傻话,我应了。”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郑重,“但不是现在。”
“我一定要随朝廷北伐以慰父亲在天之灵。”胡苏儿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沉静下来,“眼下这局势,我们俩谁都脱不开身。等北伐结束,无论成败,我都陪你一起回去,带上我们母亲和念安。”
她转过头,看向段飞雪,眼底的认真像月色般清澈:“到那时,我们就放下剑,做回寻常人。还有好好的废什么武功,寻常人家,也得有几分自保的本事,不是吗?”
话音落下,屋顶上静谧无声,唯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段飞雪凝视着胡苏儿眼中的月光,那藏匿许久的情意再也无法掩藏,宛如被风点燃的星火,刹那间便成燎原之势。
她倾身靠近,动作快得好似出于本能。胡苏儿并未闪躲,月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柔美的脸。两唇相触的刹那,如同有电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比刚才饮下的烈酒更炽热、更浓烈。
段飞雪的吻中带着压抑已久的急切,而胡苏儿的回应却温柔缱绻,满是小心翼翼的珍视。两人都忘却了周遭的一切,只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吻里,呼吸交织在一起,就连身上似乎都在一同发烫。
不知是谁碰倒了身旁的酒壶,“哐当”一声轻响,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瓦缝缓缓流淌而下,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地坠落,砸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晕染开一小片湿痕。
然而,屋顶上的两人谁都没有在意。月光静静地洒下,将她们的影子在瓦片上拉得很长,很长。
吻到不能呼吸,段飞雪往后撤了撤,呼吸还有些乱。胡苏儿微怔,眼底带着未散的情意,望着她泛红的脸颊。
月光毫无保留地落在胡苏儿脸上,眉如远黛,眸似秋水,鼻梁挺直,唇瓣因方才的亲吻透着水润的红。段飞雪看得有些失神,胡苏儿低笑一声,抬手轻轻抚上段飞雪的脸颊,指尖的微凉触碰到她滚烫的肌肤,引得段飞雪微微一颤。“看什么这么入神?”她的声音比寻常更低哑几分,带着月光般的温柔,“莫不是亲傻了?”段飞雪被她调侃得耳根泛红,嘴上却不服输地哼了一声:“谁傻了?”话未说完,便把胡苏儿更紧地拥入怀中。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加速的心跳。
“苏儿,”段飞雪闷闷地开口,“你可不能反悔,我再也不想你不理我。”
“不反悔。”胡苏儿抬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的虫鸣,屋顶上的两人相偎着,谁都没有再说话。段飞雪想着刚从无极宫回来时,胡苏儿总是戴着面具,说话句句戳心又疏离,现在终于能和她这样并肩坐在屋顶上,看月亮,喝酒,还有做些喜欢的事情~。
月光洒在她们身上,连同那酒壶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安宁,永远定格在这月色里。
“其实……”胡苏儿抬头看着段飞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陈纪的事,你不必总自责。那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了我,未必能护得住。”
段飞雪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以前父亲告诉我,武功高了,就能护得住想护的人。现在才明白,有些事,从来不是一人一剑能说了算的。” 她看着胡苏儿:“但现在不怕了。”胡苏儿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因为身边有你。”段飞雪的语气很轻,却字字清晰,“你现在比我厉害,我才安心。”
胡苏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没说话,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了段飞雪的手。对方的手指微凉,却很有力,回握住她的力道,坚定得让人安心。
月亮慢慢往西移,清辉依旧,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得格外清晰。
直到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胡苏儿才轻轻挣开手:“夜深了,太凉,该下去了。”
段飞雪点点头,跟着她起身。往下跳时,胡苏儿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落在院里,胡苏儿捡起地上的酒葫芦,晃了晃,里面已经空了。她看向段飞雪,眼里带着笑意:“我明日早起还有事。”
“嗯。”段飞雪应着,看着胡苏儿转身回房的背影,之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都在今夜的月色里,烟消云散了。心里暖融融的。转身回房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