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游仙枕

4、尾声

　　又是个阴雨天，我在圣灵宫内，呆呆的望着从对角青瓦飞檐上哗哗淌下的雨水，不觉间咬紧了薄唇，泪水不争气滑落嘴角，“啪”的一声滴在镂空雕花的水晶台上，散开。

　　多久没流过的眼泪，似乎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全都流尽了。

　　我抬手拭过颊边。关节的疼痛丝丝入骨，摸出怀里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包药粉，却始终不舍得敷下。小小的药包放在掌心，细细的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直到站得久了身体的疼痛更加难忍，才
　　微微颤抖着将药包塞回胸前。

　　渡桥，我的爱是为了你的幸福，如果你不幸福，那么，我走。

　　淅沥的雨声中忽然掺入了从容淡定的脚步声。察觉到身后的危险气息，我转身，对上的竟是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眸。

　　“呵呵呵呵……”来人大方的踱步出来，一袭玄衣暗藏着杀意与阴冷。只见你嘴角勾起危险的笑，戏谑了拱手道，“苏大人，近来可好？”

　　“则？”就是这副样子，这在璃云宫里让天际都失了颜色的微笑，我化成灰也不会忘了。“你怎知……”我登时诧异万分，颤抖的退后。要知道，圣灵宫宫主的易容之术便是神仙也辨不出真假的。

　　“换了一张脸皮，却永远换不了你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你高傲的眼角暗含不屑，冰冷的声音如同冰点一滴一滴碎在地上。

　　“上一次……是你？”我声音颤抖，再也无法镇定自若，那淡漠的言语已在我的心里激起了千层雪浪。

　　居然……是你。原来一切，都因你而起。几年前的暗杀，每逢雨水便发作的痛楚，都是因你而起。

　　“呵呵呵呵呵……”你狂妄恣意的笑着，寥寥几字却再次让我站立不稳，“如果没有我，你如何遇见他？”

　　你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按住剑柄的手渐渐握紧。“以前我杀一个，他便救一个，而现在，呵呵，没有人能够救你了。”

　　“你把他……”我被你身上致命的危险气息逼得紧靠窗边，再也无法后退。而我更加无法接受你杀了渡桥的事实，“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方渡桥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苏大人，”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里顿时兴起了玩味之意，“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这其中的原因，你不懂么？”你竟还有心情徐徐说教，连刺杀都要做得这么从容不迫，难怪我的桥会为了他而不顾一切。
　　在你面前，我总是如此卑微。

　　越人拉弓射向自己，尚能谈笑着向别人说起，而亲兄长拉弓射向自己的时候，心里的痛楚却无以复加。在这天底下，最锋利的武器不是刀枪，而是人心；能够轻易伤你的，往往不是最强大的敌人，而是你最亲近的爱人。

　　“是我让他明白，他到底是谁，不是么？”你句句犀利的言语仿佛刚刚磨光的匕首狠狠的剜入我的胸膛。

　　“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对待过他？”我强撑着身体以不至于倒下去，声音却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现在，还有必要知道么？”一道银光闪过，你锋利冰冷的剑尖便已抵在我的心口，刺破了我的衣衫，刺破了渡桥留给我的药包，只消再进一寸，便能置我于死地。

　　一切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结。我并不惧死，只是莫名的绝望。如果我的离开并没有带给桥他想要的幸福，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四肢的疼痛一直持续着，被掏空的心脏疼得像是要生生撕裂开。我失神的透过长剑刺目的光芒望着你的身后，仿佛能够望见渡桥温柔的笑脸。

　　渐渐的，目光模糊了，笑容消逝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也似乎变了味道。

　　我抿起嘴唇，合上双目，再也不看这个荒唐世界。

　　而你手中的长剑却清脆的落在了地上。我惊愕的抬眼，见你手捂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僵直的身躯顷刻间倒在地上。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渡桥早就在你身上下了毒，只不过，这毒如若不遇到我身上这包药，便永远不会起效用。

　　不错，不错，方渡桥不愧是方渡桥，连这一步，也算好了。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则必会置我于死地；知道这包药我绝不肯扔，也绝不肯用；知道如果则背叛了自己，能够与他同归于尽的唯一方法。

　　“呵呵……”你撑起身体微睁眼艰难的笑，“方荼啊方荼，原来，是医是毒，我最终，亦没看清。”

　　大量的血从你的身体流出，在圣灵宫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蜿蜒而过，渐渐凝结成暗紫色。

　　窗外的雨不停的下着，滞留了短暂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