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到的荔枝》南木余

25、慢慢来

　　天还未亮，宿舍楼还沉浸在最后的静谧里。

　　林晚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没有铃声，只有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微光。她几乎是立刻就醒了，伸手按掉闹钟，动作轻缓，没有惊动对床还在熟睡的室友。

　　冷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镜子里，她的眼神清亮，换上干净舒适的校服，她悄声离开了宿舍。

　　校园的林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安静的光斑。

　　她没有去食堂，而是从书包侧袋拿出提前买好的面包和牛奶，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安静地吃着。

　　“晚晚！”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抬头，看见苏容晞正从宿舍楼的方向跑来。“我就猜你在这儿！怎么样，紧张吗？”

　　林晚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弯起嘴角：“还好。”
　　“加油！”苏容晞用力抱了她一下。

　　集合地点在校门口。带队老师清点着人数，声音在空旷的早晨传的很远。

　　大巴车引擎发动，载着一车沉默和低声交谈的参赛者，驶向实验中学。

　　车内，有人还在争分夺秒地翻看笔记。林晚靠在窗边，闭上眼睛，让核心的公式和解题思路在脑中清晰过幕。
　　……

　　车停了。

　　她睁开眼，拿起书包，随着人流走下大巴。

　　实验中学的校门前，红色的横幅格外醒目。来自各个学校的佼佼者们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竞争气息。

　　林晚抬头，望向那栋陌生的教学楼，眼神沉静而坚定。

　　她的战场，到了。而这一次，她心无旁骛。

　　她认真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像迎接一场全程马拉松奔向终点，笔尖离开试卷的最后一页，完成了一个收尾。

　　紧接着，监考老师冷静的声音响起，收卷，整理，起身离场。

　　走出考场教学楼的那一刻，午后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温暖的力度，她眯起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墨水与纸张的味道，但更多的是，自由的味道。

　　身边是一起来参赛的几个同学，大家自然而然地聚拢，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

　　“总算考完了！你最后一题怎么做的，课代表？”同班参赛的宋言凑过来脸上带着考后的亢奋和不确定。

　　还没等林晚回答，另一个女生也围了过来：“感觉题是不是挺难的？”

　　“我最后算出来的a是表达式，不过不一定对，题目是挺难的。”林晚尽量清晰的回答。

　　“哦，那个，宋一你最后一题怎么做的呢？”宋言投向和他们拉开一点距离的同班学委。

　　“我算的和林晚的一样。”他视线看过来，平静的回答。

　　“哎，算了，就这样吧，感觉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回去必须好好睡一觉！”宋言有一种问出和自己答案不一样的无奈。

　　回程的大巴上，气氛明显比去时活跃，松弛了许多，有人已经开始商量着怎么放松，还有吃零食的声音，有人带着耳机沉浸在音乐里，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校园文化节快开始了，你们班的主题确定下来了吗？”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听见。

　　林晚此刻正在透过车窗看着飞速后退的街景，目光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脑海里几乎条件反射般地，闪现出一个画面——陈森站在她课桌旁，俯下身，用那平和而专注的语气，跟她确认那封关于文化节的邮件内容。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带着她当时无法清晰解读、此刻却觉得有些沉甸甸的东西。

　　那被刻意推到意识边缘的、关于职责和模糊关切的烦扰，借着这个词语，试图重新浮现。

　　但只有几秒。

　　她更深地靠进椅背，车窗微凉的玻璃贴着她的额角，大巴引擎低沉规律的轰鸣与车厢内模糊的欢愉嘈杂混合在一起。

　　她轻轻地、近乎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所有杂念再次驱散。

　　“不想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现在，什么都不想。

　　她靠在微微震动的车窗上，眼帘半阖，将窗外流动的风景和车内的人声都隔绝成遥远的背景音，独自享受这份脆弱的安宁。

　　大巴缓缓停稳到校门口。

　　林晚随着人流下车，刚踏进校门没几步，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浮现，陈森。

　　他看着姿态一如既往的随意，校服外套敞开着，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里面能看见彩色的纸张，与文化节相关的痕迹显而易见。

　　“你回来了？你们回来了？”他迎上前几步，笑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清爽自然，仿佛只是不经意的偶遇，他的目光先温和地扫过包括林晚在内的几位参赛同学，最终落在她的脸上，语气恰到好处的关心：“考得怎么样？”

　　“还是班长关心我们啊，完了——”旁边几个同班的女生笑着打趣，氛围轻松。

　　陈森从善如流地笑了笑，视线转向一旁神情疏离的学委宋一，用一种纯粹同学间、不偏不倚的正常口吻询问：“是吗？那学委，课代表呢？感觉如何？” 他用这种看似公平的询问，却又掩盖了那份晦暗不明的心思。

　　宋一顿了一下，言简意赅“还可以。”

　　她注意到视线转移到这边。“还行。林晚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考完了，就不想了。”

　　“心态很好。” 陈森赞许地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确认她的状态，又像是单纯地看着。

　　随即，他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的几个人听清，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分享一个众所周知的消息：

　　“对了，文化节那边的主题，林晚，你是负责人，明天记得通知一下，好安排后续的进行。”他嘴角噙着笑，眼神里带着点“众望所归”的善意调侃，没有丝毫施加压力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她早已接受、并且理应承担的事实。

　　他没有拿出文件夹，没有提出任何需要“现在就讨论”的要求。

　　仅仅只是一个“提醒”。

　　一个关于她身份、她责任的，温和的，却又不容置疑的提醒。

　　她看着他依旧清爽的笑容，藏着无法看清、也无法穿透的东西。

　　交流，要慢慢来。他深谙此道。

　　“嗯，我知道。”林晚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应了一句，不想再多言。

　　这简单的回应，她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或许只是无意的扫视，或许带着几分了然的善意。
　　陈森似乎得到了预期的反应，见好就收。“那你们快回去好好休息吧。”他侧身让开道路，姿态大方得体。
　　　他只是在这里埋下一个引子，为下一次“必要”的、关于工作的“正常交流”，铺平了道路。

　　而她此刻还看不透、这看似寻常的提醒，正是他精心计算好的、新一轮“温水煮青蛙”的开始。

　　林晚与几个同学一起朝宿舍楼走去，背后的目光如影随形，她握了握空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