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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愿同此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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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罢胭脂,老板将吴雪落带至妆镜前。
  若将一把新奇的刀放在吴雪落面前,她自会自然地拿着把玩。可梳妆打扮她却是从未接触过,坐在妆镜前无所适从,只得挺直了身子,以一副慨然赴死的表情盯着妆镜中的自己。
  “姑娘,此处不是学堂,不必坐地如此板正。”
  老板一席话惹起店内一片欢快的笑声,几位姑娘纷纷围过来仔细瞧吴雪落。如此一来,她便又多了几分不自在,如同粘在座位上的泥人似的。
  艾安南散开吴雪落的头发,将簪子比在她头上,俯下身移入铜镜内:“你瞧,多美。”
  有艾安南在身边吴雪落松下心神,怯生生地望着镜子中的艾安南:“嗯,很美。”
  一位身着金丝黑绒绸缎的贵太太踱步走来:“姑娘是美,只是生得过于消瘦。若是再多几分气色,定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胚子。”
  盘叠式的发型戴上玉簪比起单调的马尾多了几分温柔,首饰稍加点缀便洗刷掉大半往日不修边幅的随意感,胭脂又为清冷的面孔添了几分血色。吴雪落被人围观着注视,不自在的羞怯模样比起往日的清冷远人,分外秀丽可爱。妆造不仅没有消除吴雪落自身的清冷感,反而利用这份清冷感创造出别样的风格。
  此妆式一出,引得旁人纷纷前来欣赏。一时在京城大为流行,为燕语堂带来不少生意。人人都道燕语堂的胭脂妙,衬人美。只有艾安南明白,吴雪落本就是清冷别致而未加修饰的璞玉。
  无需多言,看到吴雪落望着铜镜被人夸赞时的隐隐微笑,艾安南明了自己带她来对了地方。
  街边老树结出新芽,悄声送别漫长的冬季。商贩大声叫卖、与买家攀谈,行人步履悠闲,夫妇商讨晚餐。吴雪落与艾安南牵手走在街上,第一次感到寻常而心安。她手掌的温度依旧,一颦一笑皆若春风。她想就这样牵着她或被她牵着,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涯尽头,走到世界消亡。走到她撒娇喊饿喊累,走到白发攀上她的发梢、皱纹爬满她的手臂。走到她无能为力,走到命运抉择的关头。
  可吴雪落明白,这些她注定看不到。故而刻意放缓步伐,将眼前的景色细节刻进心头,夜夜回望。
  “阿宁,你怎么哭了?”
  “安南,谢谢你。我此生若于此完结,也算活得轰轰烈烈。”
  艾安南抵住她的嘴:“傻子,我们能活很久很久。就算要上战场,有你护着我,有何可惧?等我们从战场回来,我便向陛下请旨远离京城,带着你们去别处。我们耕田织布,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同今日一般,平凡一生。”
  苦头吃多了,黄粱一梦也称得上甜头。纵然一瞬,足慰平生。
  吴雪落听着她的展望入坠美梦,不似平常一般苦笑,反常地露出真心而快乐的笑容。这一刻,她开始天真地相信有这样一天。
  “好。”
  方婷的婚期将近,艾安南也变得忙碌起来。在将军府办不合章程,她便在郊外专门置办了一处小院。将军府不敢惊动大人物,男方亦无直系家眷。双方便寻来三五好友,共庆喜事。不论彩礼不论陪嫁,没有繁杂章程,更无世俗婚闹。只有一对碧人、两情相悦、三生情缘、四方祝福。
  吉时将近,方婷泪眼朦胧地望着艾安南,要给她磕头。幸好艾安南力气大,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我心里从来当你是我的亲妹妹,纵使世俗、阶级不容你我二人姐妹情谊,也丝毫不会动摇我的信念。往后出了将军府,你我二人便姐妹相称,不必再遵循往日母亲定下的规矩。”
  方婷抹了把泪水,妆都花了些,艾安南一席话又惹得泪水满面,哭着叫了声:“姐姐。”
  回想着往日的点滴生活,艾安南也鼻尖一酸,两个泪人抱作一团。
  吴雪落对二人情谊真切祝福外也有些许羡慕之情,她与艾安南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样一场婚礼了。
  姜姈见状拉了拉吴雪落:“放心,安南心里挂着你呢!”
  门外一嗓子“吉时到!”喊得二人不舍分开,身侧燕语堂老板赶忙前来为方婷补妆:“瞧瞧给咱们姑娘哭得,妆都花成黑影儿了。”
  方婷一袭红装、凤冠霞帔。平日一向稳重的她在这样的场合下也难免紧张羞涩、手心满是虚汗。
  两个房间的门相对而启,二人对视后,李公子紧张更甚,开门前方戴正的帽子于颤抖中再次歪斜。不及方婷走至前厅中央,李公子小跑着迎上方婷。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夫妻对拜已足见心诚。心若真,何必见天地。心若不真,见天地亦无用。
  二人对拜时,艾安南暗暗靠近吴雪落,勾起她的手。躲在人群后对她耳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吴雪落笑弯了眉,含着窃喜与羞涩瞥向她又移开。再次回首遇见艾安南巴巴的眼神,紧紧回握、对视无言。
  宴后,艾安南神神秘秘地将吴雪落带到京城郊区的后山上。后山杂草丛生,树木形状怪异而鲜有人烟。阴森的天气、时不时响起的雅雀声和随处可见的坟墓透着十足的诡异。
  吴雪落一路被艾安南拉着,心中愈加不安起来。
  “安南,这里恐有野兽出没。你要寻什么不妨告诉我,一起寻还能快些。”
  艾安南抬手欲拒,忽而眼前一亮:“找到了!”
  吴雪落跟着艾安南凑上前去一瞧,原是一棵树。长得挺拔笔直,与周遭的歪瓜裂枣树,的确不同。
  “你寻树作甚?”
  “阿宁,你细看。”
  吴雪落凑上去细看,树上有道道平整的划痕:“这是……”
  “此为我量身高所用的划痕,用我每岁的身高对比树上的划痕,就能知道树长得多高了。正如南境之人推崇竹子,图个人品质高洁一般。喜欢树,也是希望自己同树的寿命一般长。阿宁有无听过一个故事?”
  吴雪落看着树上的划痕一点点向上望,最高的划痕已比安南高半头了。
  “故事?”
  “这座山传说中是一座神山,出生时在上山挑一棵树,每年都来瞧上一眼,与它比量身高,便能给予此人三个愿望。相爱后,若与心爱之人年年来此,神山也会保佑二人百年好合。死后若埋此处,来世定能相遇。”
  “阿宁,来树这边,我给你刻上。”
  吴雪落笑着小跑过去,哪知树后竟藏了一处捕兽的陷阱。脚下一滑,半个身子便跌了下去。
  “阿宁!”
  幸好艾安南眼疾手快,否则陷阱中的根根倒刺要将雪落刺成雪泥了。
  艾安南紧张地打颤,四处观察有无受伤:“阿宁!你有没有事“
  吴雪落亦心有余悸,转身看着身后的陷阱险些骂脏话:“我草……”
  “嗯?”
  “没……没事……我说我才买的新衣,弄脏实在可惜”,看着艾安南纯净的眼神,又将脏字咽了回去。
  “天杀的,竟将捕兽坑设在他人的神树旁!丧天良的。”艾安南边拂尘边破口大骂。
  “啊?”吴雪落看着艾安南骂人的模样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从不骂人的。”
  “谁说我不会骂人了。我放在心尖儿上疼的宝,怎能任人欺负?我脸上有东西吗?你怎的这个表情?”艾安南疑惑地摸了摸脸,原本干净的小脸成了花猫。
  吴雪落再忍不住笑,艾安南作势打她又被她躲了开来。
  二人打闹之际,一头野熊正暗中接近。
  吴雪落听到深林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转眼看到野熊越来越近。她想抵住艾安南的嘴,无奈其沉浸喜悦之中,尚未缓过神。只好一把将艾安南一把拉近怀中,吻了上去。
  静下心后艾安南闻声惊出一身冷汗,紧紧搂着吴雪落,四周只有野熊的移动声和猛烈撞击胸腔的心跳声。艾安南的发香在吴雪落鼻尖环绕,如今她已不再是只敢在她身后偷偷感受的身份了。此刻她却无暇估计这份窃喜,眼神谨慎地盯着野熊,手中紧紧握着剑,不敢松懈分毫。
  天色渐暗,漆黑成团的乌云侵压至整座山。毫无征兆的雨水瀑布似地倾泻而下。野熊嗷了一嗓子,转身狼狈奔走。
  雨中四处乱窜,最终跌进了捕兽坑。
  顷刻间二人淋成落汤鸡,在雨中冻得浑身打颤。听到野熊落坑吼叫的声音,艾安南好奇地走上前去观查。
  吴雪落赶忙拉着艾安南走:“熊瞎子可惹不得,雨大了,快些回去吧。”
  “我还没为你刻身高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以后太远,我不敢想,就现在。”
  艾安南将吴雪落拉到另一棵笔直的树旁:“这是我专门为你选的树,往后你也是被神山保佑之人了。”
  说罢拿出一只短匕首,为雪落刻上了身高。
  “我还剩一次许愿的机会。”
  艾安南虔诚地跪在山中礼拜:“神山!我最后一个愿望是与安宁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相遇、相爱!若能听到我的心声,求你让她多些好运!”
  “安南,我能许吗?”
  “当然!”
  吴雪落跪在艾安南身旁:“愿同此誓。”
  “这是我第一个愿望。第二个愿望,希望安南长命百岁。”
  “第三个愿望,希望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