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会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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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洲，你喜欢香草味的雪糕还是菠萝味的雪糕呢？”
少年巫欢扒在小卖部的冰柜旁，对着两种不同口味的雪糕犯了难，目光在香草味和菠萝味之间来回摆动。
每天放学后来小卖部买点零食咪西咪西几乎成了他的习惯，他没什么朋友，所以只能带上关洲，吃什么总也问问关洲的意见。
小卖部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娘，经营这家小卖部十几年，她常在这坐的那张木椅比巫欢的年龄还要大。
由于小卖部的位置比较偏僻，一个星期光顾的人数甚至两只手都能数过来，而巫欢就要占了她一只手，她无法不对这位熟客印象深刻。
“也是，你说得对，香草味的昨天吃过了，今天就换口味试试菠萝吧！”
“啊，你说你早就看出我想吃菠萝味的雪糕了。不能吧，哪有这么神奇？”
巫欢并没有可以控制音量，声音和跟正常人交流一般大，在这只有十几平的小卖部里，被收银台处的大娘听得清清楚楚。
那孩子不是一个人来的吗？他在跟谁说话？自言自语？还是……
等到少年挑好雪糕关上柜门来结账，大娘才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问道：“小同学，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啊？”
“和我朋友呢。”巫欢接过找零，对着大娘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就三下五除二拆开雪糕，包装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小卖部。
大娘看着他夕阳中欢快的背影，又忍不住看了看刚才冰柜的位置。
明明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位小同学一个人啊……
大娘盯着收银台上的钱，回忆着刚离开的小同学之前光顾时的场景，虽然他总是一个人独自来，却每次都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说话。
这使她想起她年轻时，邻居家的孩子也出现过这种中了邪自说自话的情况，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所有精气似乎都被吸食殆尽，最后还是请了高人来驱魔除鬼，那孩子才终于停止了发痴。
那这孩子，不会也是这样的情况吧？
她犹豫再三，还是摸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号码之前那个小同学的父母留下的。
那家的大人很忙，担心疏于监管少年误入歧途，又知道少年几乎每天都上她的小卖部买东西，于是便付了钱托她帮忙在孩子来的时候盯着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跟他们说一声，他们来干预处理。
电话响了五十多秒自动挂断，没人接，看来那家大人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出于对那孩子的担心，大娘还是尽责地发过去一条彩信，简单说明了最近老发现孩子对着空气讲话的现象，并附上自己认为孩子被鬼附身了的想法，希望家里大人带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也正是因为这条好心的短信，半夜巫欢睡得正香时，突然被刺目的灯光叫醒。
他只得勉强眯着眼，炫目的灯光从眼皮的缝里挤进来，他得以看见自己床前站了几个大人，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巫欢既没睡醒也没完全适应灯光，意识尚且处在混沌梦乡，连开口问问发生了什么都来不及，就猝不及防地被人冲上来死死按住了手脚。
粗暴的动作让他惊出一背冷汗，条件反射地挣了挣手脚，却被以更大的力度压牢在床上。
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巫欢望着母亲近在咫尺的脸，因为费力按住他甚至有些发红，眼神里有一些他无法读懂的复杂的东西。
“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按住我的手？”他这样想着，问出了口。
还不待巫母回答，便从腿的方向传来了巫父雄浑的嗓音：“臭小子，让你好好念书，不要到处去和你那些不着调的同学厮混。你倒好，还出去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是想坑死你老子我吗！”
见巫父的话语有些过激，巫母适当从中调节：“儿啊，爸妈这都是为了你好，专门找来了驱鬼的大师，不能让那厉鬼毁了你一辈子。”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阵刺耳的铃铛声顷刻响彻这间小小的卧室，巫欢一下子被刺激到了想往回缩，却逃不开来自自己至亲的桎梏。
他眼睁睁看着一位身着蓝袍的中年男子在他床边灵活地跳来跳去，左手举着一把木剑形状的东西不住舞动，右手疯狂地摇动黄铜铃铛，口里还念念有词。
“厉鬼显形，厉鬼显形……”
嘈杂的铃铛声混着诅咒般的念词，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如同冰冷刺骨的海水一般，反复磋磨着巫欢的全身。
巫欢的神经被高分贝噪音闹得阵阵刺痛，就连目光也找不到具体的落点。
他拼命地想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的父母会在深夜几乎劫匪一样闯进他的房间，将他的手脚控制在方寸之间，而自己的床前又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在做莫名其妙的法。
两位大人两分钟前的话言犹在耳，像针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搅来搅去。
“不干净的东西”？“厉鬼”？缠上谁了？他吗？
“驱鬼的大师”？现在是在对他驱鬼吗？
可是，为什么？
记忆里粗犷的男声和尖锐的女声牵引着聒噪的铃音直直往巫欢脑门里钻，巫欢感觉眼前出现了重影，那位”大师”不断跳动的身姿在他视网膜上忽闪忽闪。
“奇也怪哉，这厉鬼道行真是高，居然还不现身？”
大师深沉叹道，下一秒，他手里摇铃的频率加快，跳动的姿势也更加奇诡，如同一场仲夏夜里的狂风骤雨，劈头盖脸地砸在巫欢的皮肤上，每一点雨滴都像带着呼啸风声的子弹，破开巫欢的皮肉长驱直入进攻他的灵魂。
巫欢刚睡醒还很脆弱的神经几近崩溃，他的声音带着少年恐惧的哭调，对着按压住他双手双脚的父母恳求：“爸，妈，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没事，让铃铛停下来，停下来……”
巫母不忍直视他盈满泪花的双眼，偏过了头，手上的力气却一点没卸。
巫父粗声粗气道：“弄错？大娘都看见了，怎么会弄错！就算是弄错了，也当是给你个教训，别和不三不四的人玩！专心上学才是你该做的！”
父母的反应更是空中惊雷，巫欢想要抱着头逃开，却根本无法做到。
长时间和压制自己的手角力很耗力气，更何况还是两名成年人，巫欢理应感到热，可他现在却只觉得冷。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大师”越跳越起劲儿，巫欢感觉天旋地转，胃里阵阵抽搐。
好想吐。
他在自己家，在自己的房间，他的父母就在这里，可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供他支撑的支点。
好危险，这个地方好危险……
“关洲……关洲……”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可悲地希望能从这两个字中汲取到力量，获得安全感。
听见他痛苦的呢喃，“大师”一喜，喝道：“厉鬼‘关洲’，还不速速从这小孩儿身上离开！”
随后便是更加猛烈的铃音和桃木剑划破空气时带起的风。
周围在巫欢眼前像碎掉的万花筒，他好像被丢进了一个不拼好它就出不去的黑房间。
意识在“大师”的做法过程中被反复揉碎，巫欢无助地伸手去抓漂浮在空气中的思维分子，终于缓缓明白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关洲。
因为他的朋友关洲。
因为这个只为了他而存在的幻象。
巫欢不知道法事已经持续了多久，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他的神经一直一抽一抽地疼。
他再次开口的声音带着装出来的疑惑，比之前小了很多，但又足以让离他最近的母亲听清：
“关洲，是谁？”
……
后来的事就要简单得多了，父母欢天喜地地吹嘘了一番大师技艺精湛，铃到鬼除，送人送到门口。
彼时巫欢手软脚软地靠在自己房间的门框上，看见大师笑得合不拢嘴，还要故作谦虚：“不才道行仍浅，只怕厉鬼尚未彻底清除，恐怕本月间还需一周进行一次驱鬼仪式，以保永无后顾之忧。”
巫父听罢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大师所言极是，犬子顽皮招惹上邪物，以后我会多方面限制他和人接触，接下来驱鬼之事，还得多多仰仗大师。”
巫欢在确认自己还要继续接受这种折磨神经的所谓“驱鬼”仪式长达一个月后，就转身关门回房，悄无声息地拉开抽屉隔层，拿出藏在层层叠叠学习资料后面的笔记本。
被巫母抓得太狠的手臂还没回过血来，阵阵发麻，稍不小心调动力气便隐隐作痛。
巫欢就顶着这种过电般的痛感，紧紧地握住签字笔，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字。
“关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人太奇怪了，还好有你陪我。”
“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他们的，我怎么舍得忘记你呢。”
“关洲，我会一直记得你的，你也要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不会忘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