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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控的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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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展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南笙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她享受这种将灵感化为现实的创造过程,享受与志同道合的专业人士碰撞思维的火花。她的才华和敬业态度很快赢得了团队成员的尊重。
苏曼不止一次感叹:“南笙,你天生就属于这里。之前那五年,真是明珠蒙尘。”
南笙只是笑笑。那五年并非全无意义,至少让她看清了现实,也淬炼了她此刻的清醒与坚定。
这天,南笙需要在展厅现场监督核心装置《破晓》的安装。这是一个大型的光影互动装置,结构复杂,对安装精度要求极高。她穿着简单的工装连体裤,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颈边,正专注地指挥着工人调整角度,手里拿着设计图,不时比划着。
就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楚然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弥新”画廊。她告诉自己,她是来“看看”南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是不是在虚张声势。或许还能找到什么错处,好好嘲笑一番。
她出示了顾衍之之前收到的、被她翻出来的VIP邀请函(预展邀请),工作人员客气地引她进去。
展厅内部还在布展,有些凌乱,但已经能看出大致的轮廓和非凡的格调。楚然的目光逡巡着,很快就被展厅中央那个巨大的、尚未完全成型的装置吸引了目光。
更吸引她目光的,是站在装置下方那个身影。
南笙正微微仰着头,阳光从高处的玻璃穹顶落下,照亮她认真的侧脸和优美的颈部线条。她手里拿着对讲机,冷静地发出指令:“左边再升高三厘米,好,停。右侧的折射板角度需要再调整十五度。”
她的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工人们按照她的指示操作着,那个庞大的装置一点点展现出它精妙而震撼的雏形。
楚然站在原地,忘了动弹。
她看着南笙踩着不太高的坡跟鞋,利落地绕过地上的工具,亲自上前调整一处细节。工装裤衬得她腿型笔直,腰身纤细。额角有细微的汗珠,但她毫不在意,随手用手背擦去,目光始终灼灼地盯着她的作品,那是一种充满生命力和创造力的美。
这种美,不同于楚然习惯的用名牌堆砌、用妆容修饰的美。它源自内在,强大而自信,几乎具有攻击性,狠狠地撞击着楚然的视觉和认知。
她原本准备好的那些挑剔和嘲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心里那种酸涩、嫉妒、又无法控制被吸引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比在咖啡馆那次更加强烈。
南笙似乎感觉到注视,转过头来。
看到楚然,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又继续投入指挥。
完全被无视了!
楚然感到一阵难堪的羞辱。她宁愿南笙像以前一样温顺怯懦,或者像在咖啡馆那样绵里藏针地反击,而不是现在这样,彻底地、将她视为无关紧要的空气!这种无视,比任何反击都更让她难受。
她忍不住抬高声音:“这就是你们展览的东西?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话音落下,几个工人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连旁边一个正在调整灯光的设计助理都皱起了眉。
南笙终于再次看向她,眉头微蹙,不是生气,更像是对噪音打扰工作的不耐。她对着对讲机说了句“暂停一下”,然后朝楚然走来。
楚然的心跳莫名加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准备迎接对方的反击。
南笙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因为怀孕而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平淡无波:“顾太太,这里还在施工,材料工具杂乱,为了您和孩子的安全,不建议您在此逗留。预展在下周,如果您有兴趣,届时可以来看成品。”
公事公办的口吻,找不到一丝个人情绪。
说完,她甚至没等楚然回应,就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小刘,送顾太太去休息区,确保安全。”
然后,她转身就走,重新拿起对讲机:“继续,刚才折射板的角度还需要再微调……”
楚然被工作人员客气地“请”离了核心展区,像个无关人员一样被安置在远处的休息区,手里还被塞了一杯水。
她看着远处南笙继续忙碌的背影,那股掌控一切的专注和游刃有余,像一根根细针,扎得她坐立难安。
她拿出手机,想给顾衍之打电话抱怨,却最终没有拨出去。她甚至下意识地,偷偷举起手机,对准远处那个身影,飞快地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焦点在南笙被光线勾勒出的发丝和侧脸上,身后是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装置轮廓。
楚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心跳如鼓。
她猛地锁屏,像是被烫到一样,心里又慌又乱。
她明明是来看笑话的,是来确认南笙的落魄的!为什么反而像是被对方无形中狠狠碾压了一番?为什么她的视线总是无法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甚至……还鬼使神差地拍了照?
楚然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画廊。
回去的路上,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南笙仰头指挥时的样子,擦汗时的样子,那双专注而明亮的眼睛……
她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些画面。
“不过是装模作样!”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等展览开幕没人看好,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神气!”
但她心底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万一……她真的成功了呢?
这个念头让楚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的期待。
而展厅内,南笙的工作并未受到这个小插曲的影响。
只是偶尔间隙,她会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楚然离开的方向。
这位新任顾太太,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关注自己?
南笙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难以察觉的弧度。
猎物如果总是自己主动闯入视线,那猎人似乎也不必太过着急了。
风向,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