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苏楠

2、第 2 章

　　新朝偐久年

　　年已三十的皇帝盛濂坐在御书房，屏退了所有的侍卫宫人，足不出户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天近黄昏，屋里没有点灯，昏暗的灯光遮住了他的大部分神色。他紧锁眉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放在桌面上的遗诏。遗诏里面的内容他已烂熟，熟到他现在恨不得找把什么样的刀子，将心头这个记忆剜去。

　　“父皇，我找到他了，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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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前，自己即位不足三年，但是已产下第二个皇子。在自己的第二个嫡传儿子诞下的当日，太监总管临海突然拿出一道先皇密旨。先皇的遗旨被红漆封着，这是绝密的意思。历来能被如此封印的圣旨只有顺位及托孤忠臣的名单。看到红漆密旨，盛濂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临海没有读圣旨，只是交给了盛濂自己看。圣旨上说，自己竟有个同胞弟弟。为了害怕兄弟夺嫡酿成人间惨剧，父皇将胞弟送到民间抚养。圣旨将在自己即位且有两个嫡子时拿出，这个时候表示盛家血脉无虑。当年父皇将胞弟肩头烙下“官奴”字样，表示无法与自己争夺大统。但是留下一个可以随时可以起兵的口实在民间，先皇仍不放心。下旨自接到圣旨之日起，盛濂务要全力寻找胞弟，寻找到之后，若其已有家室，当即斩杀其全家。若无家室，可留其姓名，但要处以宫刑。

　　放下圣旨，临海说“皇上，老奴知道当年是谁抱着那个孩子出宫的，现在，奴才可以派人追查了吗？”盛濂惊讶地看着伴着自己长大的老总管。他一直侍奉先皇左右，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倒在情理之中。但是竟然知道皇上的旨意，更甚的是二十年来从无任何口风透露，那一刻盛濂害怕了，害怕这个老总管还藏着什么遗旨，说不定哪一天拿出来就能毁了自己。那一刻，他想到了刺死这个老总管，但是随即想到，还是留着他找到更大的麻烦吧，自己的胞弟。

　　却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九年。

　　九年来，他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那个抱着孩子出宫的妇人，根本就没去皇上安排的接应他的府邸去。从那个早上抱着孩子出了宫，七扭八拐进了民间的早市，在乱哄哄的、鸡飞狗跳的早市里，沿途跟着的几个小太监跟丢了人。再下令九门提督在城门搜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先皇动用了设在全国范围内的探子，但始终没有什么有用价值。不过还好的是，多年来，各地没有什么谋反的异动，没有什么过大的帮会结盟，连各个大臣、藩王、邻近国家也不曾收养过年纪相仿的孩子。先皇也就一直默默观察着，并不曾有所动作。

　　直到那一晚，那一道圣旨。

　　盛濂坐在书房，静静回忆自己九年来是怎么寻找这个同胞弟弟的。开始的他排查了所有官员将领的谱籍，凡是与盛濂年岁相仿的官员却户籍三代亲属不明的人，临海均要一一暗中面见。这用了整整三年时间，后来的他把这种搜寻方式扩大到军队，还是无果。再后来，是全国的男子，凡是符合条件的均绘上画像呈到宫中，这个搜寻又用了六年时间。时间久到，盛濂已经开始放弃了，一个入宫多年的宫人，带着孩子，躲避官府追查，没有正式户籍，在这个世道生活下来并不那么容易。她们或许是死了，有时候甚至他告诉自己，该放弃了。在心里，可能他不愿意真正面对同胞相残，所以，他宁愿，他的胞弟，真的被人害死了。

　　但是，临海在另一方面仍然坚持不断地调查着，扩大了对当年抱走孩子的宫人的调查，了解了她整个的家族、亲友、邻居，宫里熟识的人，了解她的言行，习惯……直到一个多月前，在每十年例行的宫女居住的房屋大清扫的时候，在宫人曾经住过的房里的床背后，发现了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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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茶馆，历来流言蜚语的集散地。人们在这里说着自己知道的，或者听说的。大部分的消息是假的，但偶尔也可能是真的。大部分的人都是听听乐乐，当然也有人真的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消息。

　　“老哥，我这也有好几个月没来京城做买卖了。可有什么大消息说来让兄弟听听，长长见识？”

　　“大消息啊？还真有，比如最近，京城最红的念翠阁大火了，那大火啊，好像是快天亮的时候着起来的，好像所有的阁里的人都没跑出来啊。”说话的人说到此时，激动地放下了正在吃着的小菜，抿了一杯酒，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

　　“大哥，你说的是那个京城最红的青楼念翠阁？那个依荷姑娘在的念翠阁？”

　　“那当然啊，你以为还有几个地方能和这么红的地方重名啊？可怜的啊，那个依荷姑娘啊，还有我那亲亲的百合……百合啊，你可曾转世，哥哥心疼你啊。”

　　“呦，就你家那母老虎，你还敢在念翠阁有相好的，李老三，你好样的啊？而且，你还见过依荷姑娘啊。”隔壁桌正聊天火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了这边聊了起来。

　　“去去去，死铁蛋，你敢告诉我老婆我和百合的事情，我就敢告诉你老婆，你经常撒谎做生意没赚多少钱，其实都是给怡红院的翠儿送去了。不过，依荷姑娘？有一次我刚从百合那里出来，看到了依荷姑娘的背影，那可真是光看背影就让人失了魂啊。”

　　那个被叫做铁蛋的人这时候终于找到了谈资“说到依荷姑娘，我还真的见过她的正面，还看过她跳了一小段的舞蹈呢。”

　　“呵，铁蛋，行啊！你还有这艳福！不过依荷姑娘可是十两黄金才能见面听她弹奏一曲，黄金三十两才能看到她的一段舞蹈啊，铁蛋，你还有这横财？”

　　“我哪里有闲钱，有哪闲钱我可就去买个铺子开个酒馆了，还能去那里撒钱？只是一个多月前我去念翠阁和老鸨谈重新修葺几间客房。我们去依荷姑娘院子里看那些房子的时候，看到她正在院子里给一个公子跳舞。那个舞姿，那个腰身，那个雪白的裙子啊。我只看了几眼，哎呀，真是做梦都能想起来啊。还有那个公子，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一看就是个贵族子弟，衣着华美，甚至旁边带着八个以上的家丁呢，我才站着看了没几眼，就被他们的家丁轰出来了。对了，旁边还有个老头伺候着，我怎么觉得那不像是普通的管家，像是个……阉。”

　　李老三赶忙打断了他“你可别乱说，这个天下，能让他们伺候的人只有……皇……，他怎么可能去青楼看跳舞呢，全国大好的姑娘可都在他那里呢！”

　　“家花看多了，偶尔试试野花也图新鲜嘛，男人都一样，不光你我，上面那位肯定也这样，嘿嘿……”

　　“不过可怜了依荷姑娘啊，她可是绝世美人啊，这么年轻轻的就走了，果然红颜薄命啊。”说罢，好多茶馆里喝茶的人都摇了摇头，叹息一片。

　　“她可未必真的死了”，说话的是个靠柱子坐着的老头。他这一句话，引来很多人都看着他。

　　“王七，你又装大瓣蒜了吧，你又咋知道的？听说灭了火之后，官府的人是严密封锁办的案，连我在衙门里当差的哥哥都说啥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茶馆里有人冲着他喊。

　　“我当然知道，我姑娘一直在做浆洗吗？其中就经常接念翠阁的生意。着火那天傍晚，我姑娘还真的去那里送衣服取银子。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把依荷姑娘引到一个灰色小软轿上，然后悄悄抬出去了。”

　　“能确定是依荷姑娘吗？你姑娘见过她？再说，你咋知道她出去后，那晚上没回来？”

　　“没近处见过，只远远望见过。不过，整个念翠阁，谁敢穿全身雪白的裙子啊？只有她吧？不过她晚上回来没有还真不知道，但愿依荷姑娘能逃过此劫啊。”

　　“是啊……”

　　“我还听说一个消息，你知道东门常五开的那间药铺不？那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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