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女谣.》遇见天亮yjtl

1、饿鬼道（一）

　　乔家大院的红，红得刺目。
　　不是喜庆的朱红，而是更像凝固了许久的血，勉强糊在陈旧褪色的灯笼上，在夜风里徒劳地摇晃，映得整座宅邸忽明忽暗，鬼气森森。
　　正堂里，烛火跳跃不定。乔永贵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金纸，手指死死抠着扶手，指甲几乎要劈开。他听着那声音，那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声音——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不是雨打芭蕉，是算盘珠子以疯狂的速度撞击着算盘梁，急促、密集、永无休止。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地板下渗透出来，从房梁上倾泻而下，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搅得人脑仁生疼，心浮气躁。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连滚带爬地扑进来，官帽歪斜，声音变调，“库房…库房的银锭子…全、全都变成了黑木珠子！满地乱滚啊！”
　　几乎是同时，一个丫鬟尖叫着从后院跑来，手里的托盘哐当掉地，上面几只白瓷碗碟滴溜溜转着，竟在众人眼前扭曲、变形，眨眼化作了数十颗光滑冰冷的乌木算珠，滚得到处都是。
　　“又来了…又来了…”一个婆子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二少爷…是二少爷来算账了…”
　　“闭嘴！”乔永贵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嘶哑，却压不住那越来越响的算盘声。他眼底布满血丝，这三日来的折磨已让他濒临崩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陈年的账册发了霉，又混合着一种极淡的、令人作呕的饥饿感。
　　“爹…我怕…”大少爷乔文渊缩在角落，浑身发抖，全无平日里的半点风度。
　　新妇婉娘坐在一旁，盖头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张苍白麻木的脸。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嫁衣的裙角，那里用金线绣着的牡丹花纹，正一丝丝地失去光泽，变得僵硬，仿佛也要异化成毫无生机的图案。
　　噼里啪啦——！
　　算盘声骤然拔高，如同惊涛骇浪，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烛火猛烈摇曳，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淡黑色的、扭曲的数字虚影，如同水渍般蔓延。
　　“冤有头…债有主…” 一个极轻、极冷，仿佛隔着无数层棉絮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空洞，“乔家…欠我的…一笔一笔…都要算清…”
　　乔永贵猛地捂住耳朵，绝望地嘶吼：“不是我！文谦！不是我！是那道长！是那个游方道长说的！饿着你…才能请来算盘仙…保我乔家富贵百年啊！”
　　他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在这混乱绝望到极点之时——
　　“啧，好重的悭贪怨气，都快凝成实体了。”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女声突然从院墙方向传来，清晰地穿透了那恐怖的算盘声。
　　众人悚然一惊，齐齐望向声音来处。
　　只见高高的院墙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两个人影。
　　月光勾勒出前方那人的轮廓，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一身利落的杏色劲装，马尾高束，身姿挺拔。她正微微蹙着眉，打量着下方鬼气森森的宅院，脸上不见恐惧，反而有种看到麻烦东西时的不耐烦，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身后半步，站着一位青衫年轻人，身形颀长，背负一柄长剑，容貌在月色下看不分明，只觉气质沉静，与身前女子的跳脱形成鲜明对比。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些异化的算珠和墙上的数字虚影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女子，自然便是百里晴。她歪了歪头，对身边的青年说道：
　　“师父，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这‘账’，好像快要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