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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州富商案 ...

  •   青州城的暑气总比别处滞闷些,入了七月更是蒸得人骨头缝里发黏。但今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感到一丝寒意的事情。
      城南富商赵老爷被发现死在自家书房,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早上传出他死了消息的时候,街上挑着菜担的农户、刚掀开铺面门板的掌柜,闻声都围了过来。议论声像滚油里溅了水,瞬间炸开。
      “赵老爷?是那个放印子钱的赵德海?”
      “可不是嘛!前儿还见他带着家丁去催李老栓的债,把人门槛都踹烂了。”
      “啧啧,这是遭了报应吧?”
      没人提半句惋惜,倒有几个偷偷攥紧了拳头——去年李老栓被逼得卖了女儿,今年开春又有个佃户喝了农药,都是拜这位赵老爷所赐。
      不多时,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枣红马停在赵府门口,为首的人翻身下马,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公服,腰间悬着柄铁尺,个子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些。
      她摘下斗笠,露出张素净的脸,眉峰微挑,眼神却冷得像浸了冰,正是青州府小有名气的女捕头陆青。
      身后的捕快小陈拎着验尸箱,小声嘀咕:“陆捕头,这赵府可是块烫手山芋,上回王捕头来查他家小妾跑了的事,还被赵老爷骂了回去。”陆青没接话,只理了理衣襟,抬脚跨进赵府大门。
      院子里早乱作一团。七房小妾哭的哭、闹的闹,大少爷赵宏歪在廊下,手里还攥着个酒壶,眼神发直。管家老周忙前忙后地指挥家丁,额头上的汗却顺着皱纹往下淌,连衣领都湿了大半。
      “都肃静。”陆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威慑力。哭闹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有好奇,有警惕,还有些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陆青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向书房。书房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赵德海趴在书桌上,后背高高隆起,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柄上还缠着块深蓝色的布条。桌上的砚台翻了,墨汁洒了一地,把宣纸染得乌黑,像极了他平日里刻薄的嘴脸。
      “小陈,验尸。”陆青退到廊下,从怀里掏出纸笔,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人,“谁先发现的尸体?”
      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家丁哆哆嗦嗦地站出来:“是……是小的。老爷每日卯时要喝参汤,小的去敲门没人应,推门进来就见……就见老爷这样了。”
      “昨晚可有异常?”陆青笔尖一顿,抬眼看向他。
      “有!”另一个家丁急忙插话,“小的昨夜值夜,听见两声梆子响的时候,书房里好像有动静,像是有人在争执。可小的不敢多问,老爷的脾气您也知道……”
      “两声梆子响?”陆青皱眉,“那是二更天。”她看向小陈,“验出死亡时辰了吗?”
      小陈正在检查尸体,闻言抬头:“陆捕头,尸身僵硬程度和尸斑来看,应该是四更天左右死的。”
      二更天有动静,四更天才死亡?陆青笔尖在纸上圈了个圈,目光再次投向院子里的人——这里面,定有蹊跷。
      第一个被传去问话的是大少爷赵宏。他被带到偏厅时,酒气还没散,走路都打晃。
      “我爹死了?死了好!”他突然冷笑一声,手里的酒壶晃了晃,酒洒了一地,“他断我月钱,还说要把家产都给那个小妖精生的崽子,死了才好!”
      陆青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问道:“三日前你与赵老爷争吵,是为何事?”
      “还能为啥?”赵宏把酒杯往桌上一墩,“我欠了赌场五十两银子,让他帮我还了,他不光不还,还拿鞭子抽我,说我是废物!”
      他说着,撸起袖子,胳膊上果然有几道淡褐色的鞭痕,“我恨他!可我没杀他!我昨晚喝了一夜的酒,醉得连门都出不去,不信你问家丁!”
      陆青让小陈去核实,回来果然如赵宏所说,昨夜他一直待在自己院里,在他门前的家丁确实没发现有人离开过。
      第二个问话的是三姨娘柳氏。她穿着身素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
      可陆青记得,方才在院子里,她哭的时候手还在偷偷绞着帕子,眼神里半分悲伤都没有。
      “姨娘昨夜去书房送过参汤?”陆青开门见山。
      柳氏点点头,声音柔柔弱弱的:“是,老爷最近总说身子乏,奴婢就炖了参汤送过去。大概是二更天刚过吧,送完汤奴婢就回房了,再没出去过。”
      陆青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抓痕,还泛着红。“这抓痕是怎么回事?”
      柳氏身子一僵,慌忙把手背到身后:“没……没什么,是昨夜不小心被猫抓的。”
      “赵府里有猫?”陆青追问。
      “是……是前几日刚抱来的,性子野得很。”柳氏的声音有些发颤。
      陆青没再问,只让她留下帕子,待柳氏走后,她拿起帕子闻了闻——上面除了脂粉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和书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三个问话的是管家老周。他看起来比白天镇定了些,只是回答问题时,眼神总往别处飘。
      “你替赵老爷处理‘阴私事’,具体是哪些事?”陆青问道。
      老周身子一震,忙低下头:“没……没什么阴私事,就是帮老爷收收租子,打理打理府里的事。”
      “收租子需要半夜出去?”陆青拿出一张当票,“昨日你还去当铺当了件棉袄,换了五两银子。可今日一早,有人看见你去赌场还了二十两银子的赌债。老周,这银子哪来的?”
      当票是小陈从当铺拿来的,而老周儿子欠赌债的事,是她从家丁嘴里问出来的。
      老周听到这话,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说:“是……是老爷赏的。昨日老爷说我办事得力,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赏你银子?”陆青冷笑,“赵老爷何等刻薄,连给小妾买首饰都要算得清清楚楚,会平白无故赏你二十两?”
      老周头埋得更低了,汗珠子都滴在地上。可任凭陆青怎么问,他就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最后进来的是赵老爷前日请来的为他做仪式的云游法师。他穿着半旧的海青袈裟,步履沉稳,面容被烛光映得半明半暗。
      “阿弥陀佛。贫僧昨夜一直在西厢房诵经,为赵施主祈福。”他双手合十,眼帘低垂,声音平和,“佛门清净地,不打诳语。”
      陆青的目光落在他宽大的袖口——那粗布袖褶之间,黏着几点深绿色的污渍,
      墨痕在纸上沙沙蔓延,陆青写完最后一行字,撂下笔。册子上密麻麻的墨迹如蛛网,每个字都咬紧了疑点的尾巴。
      问完话,天已经黑了。小陈端来一碗热汤,陆青喝了口汤,目光望向窗外。
      院子里挂着白色的灯笼,风一吹,灯笼晃来晃去,映得树影斑驳。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外走:“走,去书房看看。”
      书房里还保持着原样。陆青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墨汁痕迹,又抬头看了看房梁——房梁上积了层薄灰,没有攀爬的痕迹。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一片竹林,竹林边有几株槐树。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些槐花香,却也吹得窗沿下的青苔沙沙作响。
      “昨夜下雨了吗?”陆青突然问。
      小陈愣了一下:“下了,后半夜下的,不大,早上就停了。”
      陆青点点头,目光落在窗沿上——那里有几处浅浅的脚印,像是被人踩过,可脚印很模糊,根本看不清纹路。
      她又看向书房檐下,那里本该挂着个铜铃,是赵德海去年从江南买来的,说是能驱邪。可现在,檐下空空如也,只剩下个挂铃铛的铁钩。
      “铃铛呢?”陆青问跟在身后的老周。
      老周脸色一变:“铃……铃铛?许是被风吹跑了吧?昨夜不是下雨了吗,风挺大的。”
      陆青没说话,转身走出书房,径直走向院子里的大槐树。
      那棵槐树有两人合抱粗,枝繁叶茂,正好对着书房的窗户。她蹲下身,仔细看着树下的泥土——泥土有些松动,像是被人挖过。
      “小陈,拿铲子来。”
      小陈很快拿来铲子,陆青接过,顺着松动的泥土挖下去。没挖多深,就碰到了个硬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把泥土拨开,一个沾着泥的铜铃露了出来——正是书房檐下不见的那个!
      铜铃上还缠着根细线,线的另一端,绑着块深蓝色的布条,和匕首柄上的布条一模一样!
      陆青拿起铜铃,心里豁然开朗。她站起身,对小陈说:“召集所有人,书房前集合。”
      不多时,赵府的人都聚在了书房前。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陆青站在台阶上,手里举着铜铃,声音清冷:““凶手自作聪明。他早在更早之时——约莫二更天,众人还未安睡时——潜至书房窗外,利用这只檐下风铃,伪造出书房异响。”
      她目光扫过那三个家丁,三人顿时面色如土,腿肚发软。
      “待得四更天,夜深人静,所有人酣睡之时,凶手才真正潜入书房,实施了谋杀。家丁所闻之‘动静’,与命案发生之时,根本是两回事。”
      院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陆青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凶手先把书房檐下的铜铃摘下来,用细线绑着,藏在槐树下。等到人来时,他拉动细线,让铜铃发出响声,再故意制造出动静,让家丁以为那时赵老爷还活着。这样一来,他就能混淆死亡时辰,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事后,他怕铜铃暴露,又把它埋在了槐树下。”
      陆青的话让众人哗然。赵宏猛地抬起头,柳氏脸色更白了,老周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那凶手是谁?”小陈大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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