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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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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九和小岁一个人背着一个行囊走到了村口,原本还算热闹的村子现在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灰烬,房屋倒塌,看起来凄凉又破烂,行至村头,黄小妹已经等在那里。
她拖了一辆板车,板车上载着一口箱子还有搜遍全村找到的一些食物,应该够她们吃几天。
“你把那些东西都放在箱子里了?”林九问,她们必经之路已经被R国士兵占领,只要经过必要接受盘查。黄小妹笑了笑,拍了拍板车,林九弯腰看去,二十四把步枪被麻绳一杆杆紧紧捆在了板车的底部,林九不禁觉得黄小妹有些小聪敏。
黄小妹突然拿出了一把手枪,这是军官手里那把,她道:“你枪法应该很好吧!这个你拿着,关键时可以派上用场。”林九摇了摇头婉拒道:“你比我更需要它。”
林九这么说,黄小妹也不再推辞,把枪放进了衣服内,她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乖乖牵着林九手的刘小岁,摸了摸他的脑袋,刘小岁这段时间在九儿的投喂之下,已经长高了许多,还是有点瘦可是已经比大多数小孩看起来好了,他皮肤有一点黑黄,或许是才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情绪低落,可一双眼睛满是坚韧。
三人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村庄,黄小妹扶起板车,三人踏上了去往未来的道路。
喜家村山路闭塞,出村的路并不好走,刚开始黄小妹还能拉动板车,可是山路崎岖还要负重前行,很快她就撑不住了,林九让她和小岁上了板车,她一个人拖着板车匀速前进,板车拖得四平八稳,黄小妹脱下鞋子,她是裹了小脚的女子,几个小时的体力活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勉强了,脱下鞋子的时候畸形的脚上磨了几个大泡。
小岁担忧的看着林九,担心她累,可是一连小半天,她都面不改色,呼吸均匀,风吹过她的发丝,太阳照在她雪白如玉的皮肤上,九儿姐姐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行走了半日,三人暂行休整,喜家村位于大兴安岭的深处,村民们向来靠山吃山,自给自足,极少出村,所以出山的道路并不好走,恰逢雨后,道路更是泥泞,一路上林九一边拉车,一边会清理路边倒塌的树木,所以行程缓慢。
小岁见九儿姐姐一路上辛苦,懂事的替她捏捏肩。
其实林九并不疲惫,只是她抬头望天见乌云密布,估计不多时又是一场大雨,于是找了一处山岩,山岩突出形成一个屋檐的形状,供三人暂时停歇。
果然不多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林九找来了一些树枝生起了火。
黄小妹取出包裹,拿出了三个馍馍,分给两人,小岁接过馍乖巧的吃着,林九摆了摆手以示婉拒。
雷声轰鸣,黄小妹嘟囔道:“这雨可真大啊,不知何时能停。”
低低的抽泣声传来,林九低头,只见小岁一边吃着馍一般抹眼泪、
“奶奶说,等雨停了带我去镇上给九儿姐姐买新衣裳……”说罢他抬头望向林九“九儿姐姐,我想奶奶了……”林九心里闷闷,她摸了摸小岁的脑袋,将他抱进怀中,她不知如何安慰,实际上她对这样的情感处理也并不熟练,只能用行动表示。
“小岁,我们一定会为刘奶奶报仇的,将那些R国人赶出我们的国家,你要坚强,这样刘奶奶在天之灵才会安心。”黄小妹如此说道。
小岁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慢慢止住了哭泣。岩壁外大雨滂沱,雨声如鼓点般敲打着山岩;岩壁之下,一团篝火跃动着,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三人的面庞,明明灭灭。
经过一上午的颠簸黄小妹和小岁都打起了盹,林九往火堆里又添了几块柴火,正在此时她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她站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了二人,黄小妹和小岁才经历过创伤,难免有些惊惧。
“怎么了?”
“有人靠近。”黄小妹听到此话脸色瞬间苍白,她们村如此偏僻鲜少有人来,想到昨日的事她浑身打起了哆嗦。
“只有一人,你们就在此地等我。”林九在包裹中找出一把镰刀,快步走出岩壁外,冲进大雨中。
雨声哗啦,她循着人声向前摸索,走出百米远近,果然在朦胧雨幕中看见一个蹒跚的人影。那人走路一瘸一拐,背上负着一只竹编背篓,衣衫褴褛,不像军人模样。林九并未放松警惕,仍握紧手中镰刀,一步步走上前去。
“你是何人?”
对方似乎完全没想到这荒山野岭、大雨滂沱中竟还有人声,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泥泞之中。湿透的长衫顿时溅满泥浆,更显狼狈。
他手忙脚乱地取下眼镜擦拭雨水,重新戴上后才看清站在雨中的来人——是个身量很高的姑娘,长发利落地束在头顶,一身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已被雨水淋透,手中紧握着一把镰刀。待他看清她的面容,不由得一怔,深山中竟有如此清丽容颜。
“您、您好,老乡……您是这附近的村民吗?”他问道。
林九没有回答,反而再次追问:“你是何人?”
男人赶忙站起身,文质彬彬地拱手作揖:“在下钟书意,丰县人氏,进山采些草药。不料遇上这场大雨,无处避雨,还崴了脚……”
林九迈步向前,钟书意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默不作声地绕着他走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番,又翻看他背篓中的药材。确认只有草药后,她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岩壁方向走去。
“老乡,请问这附近可有避雨之处?”钟书意急忙一瘸一拐地跟上,声音在雨中显得急切。
林九回头瞥了眼这个狼狈跟来的陌生人,雨珠顺着她的睫毛滑落。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回到岩壁时,黄小妹正紧握着手枪,将小岁牢牢护在身后。见林九安然返回,她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可目光一转,猛地看到林九身后那个陌生身影,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臂举枪,直指对方——
“别动!”
钟书意正瘸着腿试图跟上林九的脚步,冷不防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迎面指来,吓得他浑身一僵,双手猛地高举过头。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声音都打了颤:“老、老乡……别开枪!我、我就是个采药的……”
林九脚步未停,只侧身挡在了两人之间。她抬手,轻轻压下了黄小妹持枪的手臂。
“不是兵。”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只是个迷路的郎中。”
黄小妹眼神中的锐利并未立刻消退,枪口虽稍稍放低,却仍紧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小岁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钟书意赶忙趁机解释,声音因紧张而结巴:“在、在下钟书意,家父钟文涛,丰县人士,真是进山采药遭遇大雨,还崴了脚……绝无半点恶意!若有惊扰,万望海涵!”说着,他又忍着痛,笨拙地拱了拱手,模样狼狈又带着几分读书人的迂腐。
林九瞥了一眼他沾满泥浆、明显肿起的脚踝,对黄小妹淡淡道:“他构不成威胁。”
钟书意那句“家父钟文涛”的话音刚落,黄小妹脸上的警惕便肉眼可见地消散了大半。她喃喃重复着:“钟文涛……我说怎么这样耳熟!你是钟大夫的儿子?”
钟书意赶忙点头,狼狈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正是家父。姑娘认识?”
“钟大夫妙手仁心,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黄小妹的语气彻底缓和下来,她终于将手枪别回后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刚才对不住,这兵荒马乱的,不得不防。”
她指了指紧紧抓着她衣角的男孩:“这是小岁,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接着,她的目光转向火堆旁那个沉默的身影,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敬重,“这位是林九姐。刚才多亏她发现了你。”
钟书意立刻朝着林九的方向,忍着脚痛又郑重地作了个揖:“多谢林九姑娘!”
林九并未回头,只看着跳跃的火苗,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黄小妹看着钟书意肿起的脚踝,叹了口气:“你这脚……钟大夫要是知道儿子在山里遭这罪,该心疼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角落的行囊里摸出一个小水囊递给钟书意,“喝口水暖暖身子吧。”
钟书意连连道谢接过,水的暖意驱散了寒意。他确实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生死关头,父亲积下的善德竟成了他的护身符。
“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钟书意小心地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黄小妹看了看林九,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答道:“我们要去丰县。”
“丰县?”钟书意闻言皱眉,“如今丰县已是R国人的天下,踏进那里就等于踏进了伪满洲国的地界。每个进城的人都必须出示‘良民证’,经过层层盘查,确认无误后才被放行。”他语气沉重,“那地方…现在就是个巨大的牢笼。”
他抬起头,目光在林九和黄小妹之间徘徊,最终迟疑地问道:“眼下形势如此凶险,你们为何偏要此时进城?”
林九没有说话,只冷冷撇他一眼。钟书意立刻噤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问得多了。
黄小妹,叹了口气,“这世道,谁不是被命运推着走?总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的话含糊其辞,却恰到好处。钟书意点头,没有说下去。
林九淡淡开口,却不是对钟书意,而是对黄小妹:“雨停就走。”
黄小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钟书意看着这沉默而奇异的组合——冷若冰霜的林九,看起来无害却身负武器的黄小妹,一个单薄的小孩。
父亲常教导他,在这黑白颠倒的年月,有时不知便是福,但还是有些好奇。
他忍着脚踝处钻心的疼痛,默默从背篓深处翻找出几株祛瘀消肿的草药,塞入口中费力嚼碎,再将墨绿色的药泥小心敷在红肿的伤处。草药的清凉暂时压下了些许灼痛,但行走显然仍是奢望。
大雨直至午后才渐渐停歇,天空依旧阴沉。林九站起身,简短道:“走。”
黄小妹赶忙收拾好行囊,牵起小岁。钟书意也挣扎着想要站起同行,可刚一动弹,脚腕处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险些栽倒,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九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根本无法着地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多说什么,只将视线转向那辆简陋的板车,对三人道:“都上去。”
钟书意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林九。他没想到这位面若冰霜的姑娘,竟会这样好心。他一时有些窘迫:“这…这怎么行,路这么难走……”
“别废话。”林九打断他,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想跟上就上去。”
黄小妹倒是反应快,连忙搀扶着钟书意,和小岁一起爬上了板车。板车不大,坐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小岁缩在黄小妹怀里,钟书意则尽量靠边,给她们多腾出点空间。
林九走到车前,捡起拉绳套在肩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便迈开了步子。
雨后的土路化作一片泥泞沼泽,车轮每前行一步都异常艰难,深陷泥坑是常事。然而,令车上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林九拉起车来竟如履平地。她的脚步稳健异常,腰背挺直,仿佛肩上并非承载着三个人的重量。
当车轮又一次深深陷入泥坑时,钟书意下意识地就想下车帮忙,却见林九只是肩背骤然发力——那陷入泥泞的车轮竟被她硬生生从泥潭中拔了出来,带着四溅的泥水,继续稳稳前行。
钟书意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是扶了扶眼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黄小妹似乎已见怪不怪,只是默默将小岁的脑袋搂得更紧些。
板车在泥泞中吱呀作响,林九的背影在前方稳定如山,连呼吸都未乱半分。
林九心中并无半分波澜。这点负重对她而言微不足道。她真正的思虑,早已投向远方。
“良民证……” 这个词在她脑中盘旋。她们三人没有那纸凭证——没有证件,就无法通过森严的城门盘查。
况且板车下的那些枪,一旦被发现,必定是一场麻烦。
“但他有。” 林九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掠过车上的钟书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郎中,身份清白,家世在本地似乎颇有根基。他的存在,或许可以利用。
虽说她不惧那些麻烦,但如果能不动干戈自然最好。
她脑中推敲着,脚下的步伐丝毫未缓,拉着沉重的板车,如一道沉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