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痕》昕愿x

15、晨光微熹

　　16.
　　ICU的窗帘被晨风吹起一角，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流淌进来。林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病历本合上。她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白大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病床上的夏昱宸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眉头又轻轻蹙起。林霁下意识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额头时停住了——女警察的睫毛正在颤动，像即将破茧的蝶。

　　"夏昱宸？"林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听得见吗？"

　　监护仪上的波纹突然变得活跃。夏昱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微微分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她的右手手指开始有规律地屈伸——这是警校训练时养成的习惯，用来测试自己的清醒程度。

　　"别急..."林霁按下呼叫铃，同时俯身检查瞳孔反应。

　　"你安全了，在市中心医院ICU。伤得很重但不致命，右臂神经接得很好..."

　　夏昱宸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想说什么。林霁会意地拿起棉签沾湿她的嘴唇。

　　"祁颖没事，就是可惜了那一身私人定制的风衣。江锦那小子哭得像个喷泉，张局差点把医院走廊的地板踏出个坑......"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值班医护鱼贯而入。夏昱宸在强光刺激下本能地别过脸，却牵动了颈部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活该。"林霁嘴上骂着，手却稳稳托住她的后颈，"让你逞英雄。"

　　夏昱宸的视线终于聚焦，落在林霁满是血丝的眼睛上。她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

　　"...丑..."

　　林霁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笑了："彼此彼此，你现在看起来像被卡车碾过的丧尸。"

　　医护们开始例行检查，林霁退到一旁记录数据。她没告诉夏昱宸的是，祁颖在走廊守了整整两天，最后是被薛秘书强行架走的；也没说张局偷偷在楼梯间抹眼泪，老烟枪的咳嗽声盖过了抽泣。

　　"林医生，"护士小声汇报，"血压125/80，血氧99%，疼痛指数..."

　　"知道了。"林霁打断她，转向夏昱宸。

　　"听见没？各项指标好得不像话，不愧是打不死的小强。"

　　夏昱宸虚弱地眨了眨眼，目光扫过病房。当发现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

　　林霁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假装调整输液速度："祁颖被薛秘书押回去休息了。你是没看见，那位大小姐眼睛红得像兔子，衬衫上全是你的血..."

　　她顿了顿，"她每天八点准时来，跟上班似的。"

　　夏昱宸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这个细微的表情被林霁看在眼里，她轻哼一声："得意什么？人家是来讨医药费的。"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祁颖踩着晨光走来，身上不再是往日精致的套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这是薛秘书临时从商场买的，因为她拒绝回家换衣服。

　　"祁总，"护士长迎上去，"夏警官刚刚......"

　　话未说完，祁颖已经快步走向ICU。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夏昱宸正半靠在床头，林霁举着水杯让她小口啜饮。

　　女警察的脸色依然苍白，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

　　祁颖的手按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推开。她看到夏昱宸因为吞咽而皱起的眉头，看到缠满绷带的右臂微微颤抖，看到病号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那道还未拆线的伤口。

　　"不进去？"林霁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病历板。

　　祁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她下意识整理了下衣领，这个动作让林霁挑眉。

　　"放心，你现在比她体面多了。"

　　病房里传来玻璃杯轻叩桌面的声响。夏昱宸不知何时看向了门口，目光穿过玻璃窗，准确落在祁颖身上。她的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两个字。

　　「祁总」。

　　这个简单的称呼让祁颖眼眶一热。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将三人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林霁识趣地退到一旁，假装研究监护仪数据。祁颖站在床尾，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医药费......"她最终干巴巴地开口，"记我账上。"

　　夏昱宸轻笑出声，随即因为牵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冷气。但她还是艰难地抬起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就像那次在暴雨中，她隔着直升机舷窗做的最后一个动作。

　　祁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夏昱宸的指尖，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阳光在她们之间流淌，将这一刻镀上温暖的色泽。窗外，新的一天正徐徐展开。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祁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夏昱宸的睡颜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宁，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身体的不适。

　　林霁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她看了眼祁颖眼下的青黑，啧了一声。

　　"你再这样熬下去，下一个躺在这的就是你了。"

　　祁颖没有回应，目光依然停留在夏昱宸缠满绷带的右手上。那只手曾经稳稳地握住刀刃，现在却虚弱地搭在白色被单上，指尖偶尔无意识地轻颤。

　　"她昨晚又做噩梦了。"祁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一直在喊'快走'。"

　　林霁翻报告的手顿了顿："创伤后应激反应，正常。"

　　她走到床边，动作熟练地检查输液速度，"不过能做梦是好事，说明大脑在自我修复。"

　　夏昱宸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右手突然抓紧了床单。祁颖立刻放下咖啡杯，下意识握住那只手。令人惊讶的是，夏昱宸的指节竟然真的慢慢放松下来。

　　"啧，医学奇迹。"林霁推了推眼镜，"我给她打镇静剂都没这么好使。"

　　祁颖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夏昱宸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固执。这个发现让她耳尖微微发热。

　　"对了，"林霁状似随意地说，"她今早短暂清醒时，让我转告你......"

　　祁颖猛地抬头，眼神里有一丝不明显的期待。

　　"......说你的自己做的饭太难吃，下次别带了。"林霁露出促狭的笑，满意地看着祁颖的表情从期待变成恼怒。

　　病床上的夏昱宸突然发出一声模糊的轻笑。祁颖这才发现她早就醒了，睫毛颤动着假装睡觉，嘴角却藏不住狡黠的弧度。

　　"夏、昱、宸！"祁颖一字一顿地喊她名字，却舍不得甩开她的手。

　　夏昱宸终于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盛满笑意。她的嘴唇还有些苍白，开合时声音很轻。

　　"骗你的......你熬的粥，还能喝......"

　　这句话让祁颖的心脏漏跳一拍。她别过脸去，却掩饰不住泛红的耳尖："谁管你爱喝不喝。"

　　林霁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去查房，你俩继续演偶像剧。"她走到门口又回头。

　　"夏昱宸，再敢偷偷扯输液管，等我以后复健让你多舒服。"

　　病房门关上后，阳光突然变得格外安静。夏昱宸的手指依然勾着祁颖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跳动的脉搏。

　　"为什么来？"夏昱宸突然问，声音很轻，"那么危险..."

　　祁颖沉默了很久。窗外有麻雀落在窗台，又扑棱棱飞走。

　　"因为......"她最终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柔软。

　　"有人告诉我，我的命不只是我自己的。"

　　夏昱宸的瞳孔微微扩大。这是她在洪水中对祁颖说过的话。

　　阳光悄悄移动，照亮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水面微微晃动，映出两人交叠的指尖。

　　没有人再说话，但某种比语言更深刻的东西，在这个平凡的早晨悄然生根。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病房地板上，祁颖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帘的边缘。夏昱宸半靠在床头，右臂的石膏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你该回去了。"夏昱宸第三次说道，声音比前两次更坚定，"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了。"

　　祁颖转过身，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纤细的轮廓。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在看到夏昱宸疲惫却固执的眼神时妥协了。

　　"......好。"她最终轻声答应，伸手按响了呼叫铃，"等林霁来查房我就走。"

　　夏昱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这个表情让祁颖心头一软——这个总是逞强的警察，现在居然在担心她的黑眼圈。

　　病房门被推开，林霁拿着病历本走进来，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笔，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看到祁颖时挑了挑眉："终于舍得走了？"

　　"交给你了。"祁颖拿起外套，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她要是疼得厉害..."

　　"知道知道，"林霁不耐烦地挥手。

　　"给她打镇定嘛。赶紧走，你在这她根本休息不好。"

　　祁颖最后看了眼夏昱宸，女警察冲她轻轻点头，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这个眼神让祁颖胸口发烫，她匆忙转身离开，没看见身后夏昱宸突然绷紧的下颌。

　　门关上的瞬间，夏昱宸整个人垮了下来，右手死死攥住床单，指节泛白。

　　"装得挺像啊。"林霁凉飕飕地说，却已经动作麻利地检查起输液管，"疼多久了？"

　　夏昱宸闭着眼，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从早上开始。"

　　"为什么不按镇痛泵？"

　　"祁颖在......"

　　林霁骂了句脏话，一把抓过镇痛泵调到最大剂量："活该，疼死你算了。"

　　药物缓缓流入血管，夏昱宸的呼吸逐渐平稳。她睁开眼，发现林霁正盯着监护仪，眉头紧锁。

　　"肝区还疼吗？"林霁突然问，声音罕见地柔和。

　　夏昱宸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钝痛。"

　　林霁的手轻轻按上她右腹，专业的触诊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这里？"

　　"嗯..."夏昱宸刚想继续说，一阵锐痛突然从腹部炸开。她猛地弓起身子，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夏昱宸！"林霁的喊声像是隔了一层水。

　　"呼吸！跟着我数，1、2、3..."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后，夏昱宸发现自己正死死抓着林霁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五道红痕。林霁的白大褂皱成一团，显然是被她刚才无意识拽的。

　　"抱歉......"夏昱宸虚弱地松开手。

　　林霁没说话，只是默默调整了输液速度。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你知不知道...在手术室里，你的心跳停过两次？"

　　夏昱宸眨了眨眼，这是她第一次听说。

　　"第一次停了8秒，第二次..."林霁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差点就给你开死亡证明了。"

　　病房突然安静得可怕。窗外的麻雀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在窗台上蹦跳着。

　　"林霁..."夏昱宸轻声唤她。

　　"闭嘴。"林霁粗暴地打断她，却伸手擦掉了她额头的冷汗。

　　"再敢这样...再敢这样..."

　　威胁的话没能说完。一滴水珠落在夏昱宸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夏昱宸惊讶地抬头，看到向来毒舌的女医生红着眼眶，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这是她认识林霁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她哭。

　　"......我这不是没事嘛。"夏昱宸用左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阎王嫌我太烦，又给踹回来了。"

　　林霁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去改医嘱！你给我老实躺着！"

　　她大步走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时停顿了一下："...祁颖每天只睡三小时，守在你病房外面...江锦那小子把警队休息室都哭淹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所以......别死了，混蛋。"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夏昱宸心上。阳光依然温柔地笼罩着病床，镇痛药开始发挥作用，疼痛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望着天花板，突然想起洪水中的那一刻——当她把祁颖推上救援索时，对方眼中那种破碎的神情。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看着在乎的人涉险，是比任何伤口都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