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上神》一樽清渡

2、少年

　　“二位贵客，魔殿到了，魔尊已在内等候多时。”许四带二人穿过魔宫中大大小小的宫殿，在一处装修低调又不失奢华的宫殿前停下了脚步。

　　楚华鸾推门而入，杜若紧随其后。

　　只见高台之上，珠帘之后，一位身穿暗红色衣衫的少年支着下颌，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另一只手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椅子上敲着。

　　见二人走来，他缓缓坐起身。

　　“久闻魔尊大名，在下云隐宗楚华鸾。”楚华鸾简单自我介绍后，直入主题道：“魔尊可知鬼车祸乱凡间一事？

　　“鬼车前几日来至凡间大肆吸取无辜之人的魂魄，暂时被我们镇压，不过受害者魂魄仍旧未归，鬼车乃魔界之物，还望魔尊赐予归魂之法。”

　　谢浮川招了招手，唤来身旁的侍卫：“逢柒，将归魂盘取来。”

　　名叫逢柒的魔侍面色大惊，“那可是魔界至宝，魔尊就这样给她们？”

　　“毕竟……鬼车逃出是我们看管不利，自是要赔罪不是？”谢浮川撑着下颌说道，语气不咸不淡。

　　“是，魔尊，属下这便取来。”逢柒退出魔殿。

　　“如此爽快，小心有诈。”杜若向楚华鸾传音道。

　　楚华鸾亦是心中疑惑，她抬眼看向珠帘后的那人，欲通过他脸上表情变化看清他的意图。而看向他的瞬间，却正好对上了他的投来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那人率先挪开了目光。

　　“归魂盘取来了。”逢柒再回到了大殿时，手上多了一个雕刻精致的盘状物，应是归魂盘。

　　他将归魂盘交至楚华鸾手上。

　　“多谢魔尊赐物，望魔尊顺便告知使用之法。”楚华鸾道。

　　珠帘后那人闻言沉默片响，竟是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走得甚是优雅矜贵，宛若闲庭信步。

　　楚华鸾率先看到的是他腰间挂着的银铃，此铃铛秀气，不似男子之物，随他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步一响。

　　“楚姑娘似是对我腰间之物颇感兴趣，不若我将它取下，你仔细瞧瞧。”铃铛声停，谢浮川在离楚华鸾几步的位置停下来脚步，轻笑道。

　　“不必。”楚华鸾冷冷道，“魔尊之物我无意打听，也无权关心。”

　　谢浮川缓缓勾起了唇，忽地朝着楚华鸾靠近，在离楚华鸾两寸的位置停下了。

　　楚华鸾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有力而炽热，她不明白这个魔尊的意图，皱眉刚欲开口询问，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飞快地点了一下，一触即离。

　　楚华鸾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地摸向额头。

　　谢浮川转过身，声音明显透着愉悦：“默念法诀三遍，注入灵力即可催动它。

　　“刚刚法诀已经传授给了楚姑娘，楚姑娘可是世上除本尊外，第二个知晓此法诀的人……”

　　“归魂盘日后我自会找你取回，你们……去吧。”谢浮川一挥袖，楚华鸾与杜若感觉周遭的场景瞬息万变，变化停止时她们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这魔尊好生奇怪。”杜若蓦地开口道，“传闻中他可是无比狠辣，嗜血残暴，隔空就能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为何今日一见……”杜若皱了皱眉。

　　“确实奇怪，许是传闻有误呢？”楚华鸾道。

　　这个魔尊虽举止异常，但他将魔界治理得仅仅有条，今日又对她们这两位仙宗之人有求必应，她觉得这个魔尊并不如传闻那般。

　　“这是师父所说，不会有误。”杜若摇了摇头坚定道。

　　楚华鸾没做答复，微垂目光，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锁妖塔前她极力阻拦的身影。

　　“他们都是未曾做过恶的小妖，修行不易，失去妖丹他们是要变成原形的！”

　　掌门却一下将她定住，说道：“妖性诡谲多变，现在未曾作恶，焉知以后如何？我没有杀他们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莫不是要包庇妖邪？”

　　自师父仙去后，她在宗门中对掌门一向唯命是从。

　　那是她唯一一次顶撞掌门，与掌门产生了意见上的分歧。

　　结果便是，她没有阻拦成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妖被剥离妖丹，在她面前化为原形。

　　自那次后，她常常悄悄溜进锁妖塔，放走无辜的小妖，她无力打破掌门对妖邪的偏见，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下一些无辜的小妖。

　　“救命啊，救命啊！”一道急切的求救声近在咫尺。

　　楚华鸾和杜若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满脸灰尘，衣着破烂，正被两只凶神恶煞的魔物追着。

　　楚华鸾正欲上前，却被杜若拦住：“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魔界地盘，自有人管。”

　　楚华鸾看向四周，只见四周的妖魔鬼怪都十分刻意地将头转过去，假装看不到这边。

　　楚华鸾心想：定是这两只魔物平日横行霸道，无人敢管。

　　她见两只魔物将少年逼至墙角，少年无助地蹲下，眼中含泪，分外可怜。

　　她没再犹豫，走上前道，“住手。”

　　两只魔物齐齐转过头来，朝她龇牙咧嘴，面露凶光。

　　她摸向腰间，默念咒术，两张定身符便精准地飞出贴在了两只魔物的额头上。

　　两只魔物保持着刚刚的动作不再动弹。

　　她朝蹲在墙边的少年伸出手，少年闪着泪光，眼睛湿漉漉的宛若一只受惊的小鹿。

　　少年下意识伸出手，却在空中顿住了，只见他又收回手，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才递至楚华鸾手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离开吧。”楚华鸾拉起少年，带少年离开了此地。

　　被定在原地的妖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离开，它们还是保持着被定住前的动作，眼珠子却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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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凡人？”楚华鸾将食指贴在少年额头探查片刻后收回手指，惊讶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后怕，“我是被它们抓到此处的，它们……太可怕了……”

　　杜若在一旁站着，冷眼瞧着，在听到“凡人”那一句神色有了几分动容。

　　“小弟弟，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楚华鸾柔声说道。

　　“家？”少年低声喃喃，“我早就没有家了……几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火，烧光了我的村子，我那天正好上山砍柴躲过了这一劫，可我当回到村子……我所有的家人……都没有了……我只能山上捕猎维持生计，上山遇到野兽是常有的事，我还勉强可以应付，可昨天我便遇到了它们，它们太厉害了，还会妖术，我实在是跑不掉，就被抓来了魔界……还好遇到了姐姐……”少年咬住下唇，红了眼眶。

　　楚华鸾看到少年的眼泪，有些无措，她准备拿出手帕给这个少年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没有手帕，只能作罢。

　　少年用袖子拭去眼泪，咬了咬牙，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知道姐姐救了我，我不该得寸进尺，可我还是想说……”

　　楚华鸾见他膝盖一弯，竟是要下跪，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你这是做什么？”

　　“求姐姐带我走吧，我愿永远跟着姐姐。”少年眼神坚定，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的慌张。

　　“你可知我是谁？”楚华鸾注意到了他故作镇定的小动作，忍俊不禁道。

　　“不知。”少年答。

　　“那你可知我要去哪？”

　　“不知。”

　　“你都不知道就想和我走？万一……万一我是坏人……”

　　“那两只魔兽已经在我身上做了标记，我不管逃到哪，它们还是会找到我，我那时定是被它们拆吃入腹的命运，总归都要死，我何不赌上一赌？我赌……姐姐是好人。”

　　楚华鸾抬眼，与少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了少年眼里对生的渴望，她的内心像是被什么触碰了一下。

　　“带他一起走吧。”杜若上前说道。

　　楚华鸾朝杜若笑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得到杜若的回应，她对此也丝毫不在意。

　　她没再犹豫，带上少年离开了魔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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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的时候是两人，回来的时候便是三人了。

　　她们一刻也不敢停歇，马不停蹄地赶去镇压鬼车的地方，却看到狼藉一片，隐隐可见打斗的痕迹。

　　“大……师姐，鬼车被救跑了……被……被魔族的人……”苏兰嘴角带血，强撑着坐起身说道。

　　“先疗伤。”楚华鸾蹲下给苏兰灌输灵力。

　　苏兰却拦住了她的手，说道：“大师姐莫要管我，快去追回鬼车，魂魄离体的时日最多七日，如今只剩两日了。”

　　“就知道那个魔尊不安好心。”杜若握紧了拳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站在一旁的少年抿了抿唇，神色微动。

　　“我现在就去魔界找那魔尊讨个说法。”杜若越想越气，拿上佩剑就准备去魔界大干一场。

　　“若鬼车之事真是谢浮川授意，你去了也无用。”楚华鸾道。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杜若脸色并不好看，“许唤也被那鬼车夺了魂魄，你不是厉害吗？你想办法啊！”

　　“姐姐，我有办法。”

　　楚华鸾和杜若闻声看去，只见是方才那个少年，少年一脸认真，不似玩笑。

　　“我家中曾有一本古籍记录了点魂灯这一方法，魂灯可以为人的魂魄引路，只要魂灯不灭，人的魂魄便可以重回人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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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只要点上魂灯，我儿……便能归来？”一位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婆婆一把拉住楚华鸾，浑浊的眼神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嗯。”楚华鸾莞尔一笑，“老人家再等几天，您的儿子便能归来。”

　　“其他人也是，”楚华鸾扬声道，她张开手掌，手心躺着一个蜡烛，是按少年所说的魂灯制作之法特制的蜡烛，“拿上这个蜡烛，为自己的亲人点上一盏魂灯，放置于这处大堂中。我保证，魂灯不灭，你们的亲人不出几日便会归来。”

　　楚华鸾说完，握紧了魂灯，指节隐隐泛白，她其实并不能保证让他们的亲人归来，只不过点灯之人信念越强，魂灯力量越强，所以她只能让所有人看到希望，让他们坚信自己的亲人能顺利归来，只有点亮魂灯，才能为离魂之人争取一线生机。

　　“可若是魂灯灭了呢？”一个极为稚嫩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担忧。

　　说话的是一个孩子，他年纪虽小，说话倒是掷地有声，在场众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现场气氛又迅速沉寂了下来。

　　魂灯若灭了……那便是魂飞魄散之时，楚华鸾没有直接回答少年的话，她若是这样回答了，现场怕是没有人再愿意配合她们点上魂灯，她想了想，说道，“我们走前会设置结界保这些魂灯不灭，大家轮番看守，坚持几日，大家的亲人很快便会回来。”

　　话音刚落，先前那位老婆婆蹒跚上前，取了一支蜡烛，十分小心地捧在手心，其他人自她之后也陆陆续续上前来取过蜡烛。

　　“你说……这些蜡烛到时候全摆放在一起，那些灵魂又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魂灯呢？”楚华鸾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冒出这一句。

　　“魂灯无声，思念有声，怀揣着希望点亮的魂灯，自然饱含着亲人们的思念。”少年轻声说道。

　　楚华鸾看着一盏盏魂灯接连亮起，一道道微弱的光，又散发着微弱的热，这些光和热汇聚在一起，似又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能驱散无尽的黑暗以及寒冷。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楚华鸾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眼中倒映着温柔的亮光。

　　“我叫谢拙。”少年微微一笑。

　　“记住了，谢拙，我是楚华鸾。”楚华鸾眉眼弯弯道。

　　“知道，你是姐姐。”少年定定看着楚华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