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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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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灵日常服侍夫人的时间比其他人都久,书阁这事林老爷很是上心,老爷来同夫人说话时,不免会提到书阁的事,因此书灵知道书阁招募这件事并不奇怪。
只是为何书灵会想让自己去考书阁呢?玉词百思不得其解。
咚地一声,一卷竹帘书被碰倒在地,前方两人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玉词也回过神来,忙轻手轻脚地将那掉落在地的竹书卷起放好。
才刚放好,便听到夫人的声音:“玉词,你先下去吧。”
她向贵人告辞,退出房门后,她边走边继续想着。
玉词自己是从公告栏上得知的书阁招募一事,除了今日听到老爷和夫人谈起过书阁,也没听到过府里其他人有讨论这件事,想来其他人要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不关心。虽然她那天不知怎么地撕下了一张公告帖,但她回林府后也没有同别人提起过这事……
公告帖……公告帖!
玉词带回公告帖的那一晚,有一个身影曾短暂出现在她床前。当时她没看到有谁在,就想着是自己睡迷糊看错了,现在想来,那个蹲下又站起的身影很可能是书灵,书灵捡到了她带回来的公告帖。
是了,书灵看到过她带回来的公告帖。
如果是书灵以为她想考书阁的话,那这些日子便有了解释。
所以去家庙前,书灵让自己有空的时候去家庙附近看看风景,其实是让她去看书阁借址;书灵向夫人借书,是知道那些书与书阁招考有关。
想到这,玉词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恨不能现在就去找书灵。
只是自然是找不到的,书灵不在府里,也不知何时回来,会不会回来。
她从容儿那里得到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书灵会回来,具体时间未知,只说要将夫人交待的事情都办完,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就不知道要到哪天。
好不容易熬到午间休息,玉词回到自己与书灵住的屋子中。
“你我可选的路虽有限,却也不是完全没得选。”
那晚的话还萦绕在耳旁,玉词坐在桌前,视线不自觉飘向里间书灵的位置,她忽然站起身来,向某一处走去。
她找出那张公告帖,仔细地读了又读,上头所写截止日期早就过了,但因着又往后延了十日,算一算,居然还在最后截止日期前。
明日是最后一天。
将公告贴放置桌上,旁边还有那一包裹的书册,以及一封家书。
玉词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门外有人经过,看见这一幕,也会觉得奇怪——素日里稳妥的玉词姑娘怎么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好似魂飞了一样?又突然一下站起,目光灼灼,脚步匆匆,也不去哪儿,只在屋里来回踱步。
整个午间玉词都在这两状态里循环,直到下午上工。
书房门是关着的,向书房这一院扫洒的小丫头一问,玉词得知老爷夫人均不在此。管家还在府内,也没见府内车马有缺,她据此猜测夫人下午没有出门,应当还在府内。
老爷夫人住的院中很少唤她来,院中服侍的人都是固定的。在外间做诸如修剪花枝一类粗活的小丫鬟早就眼熟了所有常来常往的人,玉词一转过拐角,便有些略带惊奇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院中传话的小丫鬟认得玉词,等玉词到了跟前,确定玉词是来找夫人的,便福礼问安,请玉词在院外等候,向夫人禀报去了。
她站的这个位置,只能看见院里头修剪花枝的几个小丫鬟,花枝到刚刚全部修剪完毕,小丫鬟们已经在收拾地上的枝桠。枝桠都收拾好了,也没见去通报的小丫鬟回来。
去通报的小丫鬟到现在还没回来,玉词不知道夫人到底见不见自己。
午后的太阳高高悬着,她站在日头下,站的久了,额头上便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然而她全然不觉,只听得自己胸口不停跳着,一下又一下。
不知又过了多久,身后有一个女声传来:“玉词,你怎么在这儿?”
来的是明岚,她手中还端着一盏装汤水的小盅。
“姐姐,”玉词先向明岚福礼,方答道:“我在等夫人传唤呢。”
明岚刚停下站住,就看到玉词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当下便知面前这人应当等了有一会了,她听了玉词的回答,向院里望去,问道:“有人去传话了么?”
玉词点头,答道:“小丫鬟去传话了,应该要回来了吧。”虽然她这么说着,但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个小丫鬟是不是要回来了,只是明岚是这院里的大丫鬟,其余小丫鬟都得听着明岚的,总不好在小丫鬟上司面前说人不好。
玉词瞧着明岚手中端着的小盅,见明岚似乎有事在忙,便让明岚先忙,不必在意自己。
明岚端着小盅走进院子,末了还回头对玉词说道:“你寻个不那么晒人的地方等吧,我一会也再同夫人说一声。”
明岚不知道玉词是不是寻了个凉快地呆着,但她倒是知道了小丫鬟为何迟迟未回。她端着小盅来到夫人门前时,一个小丫鬟正揣着手站在廊下圆柱旁,时不时就回头望一眼夫人所在的屋子。
那小丫鬟见到明岚,忙福礼唤道:“姐姐。”
“夫人可在屋内?”明岚问。
“小姐方才也在屋里,”小丫鬟点点头,说道:“小姐出来的时候让我在门口这里先候着,若非要紧事便等一会,等夫人醒了再……”
小丫鬟语音未完,里间传来咳嗽声,明岚示意小丫鬟不必再说,自己则一撩帘子进了屋内。
“夫人。”
夫人半倚在榻上,听到明岚声音后睁开了眼。
“厨房炖了雪梨银耳羹,要现在用吗?”
林夫人撑着木把手要起,明岚便将小盅放到榻上小桌,伸手来扶。
“小姐回去了吗?”林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羹汤,见林婉不在屋里了,便问明岚。
“是,小姐还吩咐奴婢们若无要紧,先别叨扰您呢,”明岚伺候着林夫人,眼角瞥见夫人撩起的一角薄锦被,笑道:“这被子也是小姐为夫人盖的。”
林夫人闻言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被子,脸上浮现笑意。
今早林老爷兴致勃勃地来找夫人聊天,林夫人不想扰了他的兴致,便陪着从午饭前聊到午饭后,从书房聊到卧室。林夫人本想在林老爷走后补一会中午没睡的觉,只是林老爷像和女儿林婉约好似的,林老爷前脚刚走,没一会儿林婉便来了。
小姑娘叽叽喳喳,说这说那,连比带划,兴致也很高昂。林夫人坐在榻上,嘴角带笑地听着,她眯着眼,边听边时不时捧哏一下,不知不觉居然就睡着了,连林婉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喝完最后一口,明岚端来盆子给夫人净手,夫人边洗手便问:“方才我依稀听见门口有人在说话,是谁?”
“传话的小丫鬟在门口候着,”明岚回,“说是玉词求见,现下还在小院外等着。”
“玉词?”林夫人没有传唤玉词,一时倒不知玉词来做什么,“可有说是何事?”
明岚摇摇头:“没有,我方才确实瞧见玉词站在小院外。夫人,可要唤她进来?”
“唤她进来吧。”
小院外,玉词仍站在大太阳底下,没有像明岚说的那样寻个阴凉地呆着。
她心里反复斟酌着用词,想着要怎么同夫人开口,没成想会等这么久,腿脚都已有酸麻感。这番等候也不是没好处,这一等,倒是让她一直突突跳的心平静了下来,脑子里翻腾来翻腾去的斟酌用词也熟练许多。
正当她想弯腰锤锤脚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了。
传话的小丫鬟和明岚一块出来,玉词本在脑海中演习对话,注视着她们由远及近,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演习了这么久,要是夫人不愿意见她呢?
明岚两人来到玉词跟前,玉词忐忑开口:“姐姐?”
“进去吧。”
玉词松了一口气,独自走向夫人房中,一边走一边悄悄擦去自己额头上又生起的凉汗,暗暗给自己打气。
脚步停在门口,门没关,玉词唤了声“夫人”。
林夫人仍靠在榻上,手上握着一卷书在读,见玉词来了,便让她进来:“玉词,可有何事?”
玉词看着榻上的贵夫人,夫人看着书,没看她。
房中,午后伺候的丫鬟并不多,只有两个,都踹手侯在夫人身侧。
房中隐约萦绕着淡淡清香,那香气闻着熟悉,玉词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过这个香味,恍惚了一下,没顾上答话。
“玉词?”夫人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仍旧没有抬头,只听得书页翻动声。
她回过神来,向前一步,提裙跪下,伏身在地,唤道:“夫人。”
夫人终于看向她:“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
“奴婢玉词,斗胆向夫人求一个恩典。”
“你先起来吧。”一旁的丫鬟端上茶水,林夫人抿了一口,并没直接应答,只是面前人闻言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想求什么恩典?”
“回夫人,奴婢想赎回自己余下的那一半身契。”
林夫人没开口,静静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玉词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跪着,她能感觉到夫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脊背上,连带着还有一丝凉意。
她的手心、额头、后背都冒出细细的汗珠,正一点一点浸润她的衣裳。
林家买小厮丫鬟为了方便管理,都是买终身的,本没有赎回一说。只是当初玉词进府时,那人说了届时愿意付双倍赎金带回女儿,众人皆当是随口的玩笑话,没去当真却也没特意反驳,才留了这么一个空子。
但那人真在三年前带来了赎金,只是并非说好的双倍,还差了一半,三年后再付另一半。
林家不缺奴仆,又见那人着实真心,便收了赎金,重新拟定身契,约定下一次的交付日期。
那会儿林婉年纪小,和玉词的关系也没如今这般密切,林夫人当时没想到让玉词作为林婉的陪嫁丫鬟,只想着时日还长,培养两个和林婉年纪差不多的,到时一块嫁去便好。
只是先前侄女儿陪嫁带了个年纪长的大丫鬟一同出嫁,林夫人这才觉得是得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带着好些,兜兜转转,觉得玉词真是合适,方又后悔起当初让人赎了一半契约,现下倒是不好安排。
良久之后,玉词听到一声茶盖碰到茶碗的清脆声,继而是一句:“这不合规矩。”
当初与林家签订协议,及三年前交了一半赎金后重订协议的人,都是玉词家里找来的牙婆。契约是经由牙婆双方跑腿签下的,即便要赎回也该由原本签订者来。
更何况,林夫人现在希望玉词可以留下来,若是今年他们没来赎,到时便可说是对方逾期毁约。
“夫人。”玉词并不意外这个回答,她对此也不抱希望,倒不是她知道了夫人的心思,而是她根本没那么多钱可以赎回自己身契。
气氛一时焦灼着,玉词都做好了决心,即便夫人让她出去,她也要再争取几番,为接下来她真正要求的事做个铺垫。
坐在榻上的林夫人看着玉词,也不知是之前在院外站得久了,还是其他原因,少女的身子隐约还有些颤抖,林夫人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玉词,这个我不能答应你。但你可以提个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