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乐》江与朝辞

21、故事

　　治疗室里，祝长意看着病床，让段乐之坐上去。

　　“伤哪里了？我看看好不好？”祝长意看着她低垂的头，请求道。

　　段乐之抽抽鼻子，抬眼看她盛满担忧的眼，鼓起勇气开口，“腿烫到了，胃也痛。”

　　说完就别开眼。

　　段乐之换的裤子松，祝长意伸手把裤子从右脚腕处拉起，小腿有些红，大腿有一个刺目的大水泡，卷着把裤子放到大腿上方。再拉起左边裤子，左边小腿也红，大腿的水泡比左边小多了。

　　祝长意心里有了数，走出去一气呵成对着祝平年说：“爷爷，烫伤膏，最好的，还有胃药，然后还要借一下你的工具，我处理得好的，放心。你让奶奶帮忙煮点粥给我，谢谢爷爷。”

　　祝平年不语，回过身子去找药，第四次见到那个小姑娘了，他在心里叹了叹气。

　　拿了药，祝长意转身回治疗室，段乐之坐在病床上，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祝长意到工具柜前，拿了要用的工具，站定在段乐之跟前。

　　祝长意拿着针筒看她道：“我要处理水泡了，别看好不好？一下就好了。”

　　段乐之别过头，祝长意把针扎进水泡里，把里面的液体抽出来，看着随针筒抬升而出的淡黄色液体，祝长意忽然就酸了眼睛。

　　没有表现出来，她换了个针筒去抽另一边，用生理盐水给她消毒，拿了药涂上去，再拿纱布包着。

　　等把伤口处理完，祝长意将她的裤管放下去，忍着的情绪终于外溢。

　　祝长意站在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神在她脸上流转，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段乐之，第四次了，告诉我吧。”

　　眼泪自祝长意眼角滑落，滴在段乐之手上，让她觉得好像又滴出了一个水泡。

　　平复的水面又起了波澜，段乐之看着祝长意滑落的泪水，颤抖着说：“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祝长意轻轻松了一口气，坐到她旁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听她讲，有关段乐之的故事。

　　段乐之五岁那年，父母开始了无止息的争吵，她们吵架，动手，闹着离婚。她们都想离婚，但是谁都不想要她，然后她们开始打官司。

　　她还深深记得那一天，段海得意洋洋的走出法院大门，秦梅恶狠狠的看着她，好像在看在垃圾桶旁不小心踩到的甩不掉的口香糖。

　　六岁那年，她跟着秦梅在南城生活，秦梅工作忙，不想照顾她，也不想看见她，于是从一年级开始就把她丢到托管班，让她在托管班吃饭，写作业。

　　她从不来参加她的家长会，小朋友都骂她是没妈的孩子，刚开始她也会还嘴和她们打架，但是慢慢地，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没妈的孩子。

　　因为这个，她没什么朋友，也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但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想，如果她学习学的很好，她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老师说，大人都喜欢学习好的小孩，但是她考到了年纪第一，她妈也没多看她一眼，她就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不喜欢学习好的小孩。

　　她在母亲节给她送过花，她妈把花丢在地上说“我不想做你妈。”

　　她在秦梅生日给她买礼物，祝她生日快乐，她说“本来挺快乐的，偏偏看到你，真晦气。”

　　好多次不甘心的挣扎都成了空，慢慢的，她就放弃了。

　　后面她妈妈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一个新妹妹。她才知道，原来有的人能因为什么都没做而被喜欢，也有人会因为什么都没做而被讨厌。

　　初一那年，她妈妈带着妹妹到了另一个城市，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她独自一人在南城，她妈每个月给她寄一笔不多不少的钱，她也因此练了一手好厨艺。

　　高一升高二那个暑假，有人告诉她，她妈死了。

　　于是她只能跟着段海在江城生活。

　　段海也有了新的家庭，她坐飞机去江城那天，是新弟弟的两岁生日，段海打电话说七点一起从家里出发去酒店给弟弟庆生，七点没到家你就自己去。

　　那天飞机延误，她到了新家已经九点了，索性不去。

　　然后她收到了消息，段海开着车带着老婆孩子被疲劳驾驶的大车追尾，段海的老婆孩子都去世了。

　　“段海回到家看见我后坚信是我害了她们，于是他开始骂我。后面他天天喝酒，抽烟，赌博，经常不回来，回来了看见我就会拿啤酒瓶丢我，还拿烟头烫过我。”

　　“后面我已经很小心了，能避则避，这次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段乐之靠在她肩头，说完最后一个字。感受到有泪滴在她脸上，她抬眼看祝长意，慌乱道：“没事的，你别哭了。”

　　祝长意握住她的手，抽泣着说：“段乐之，和我去长乐吧，阿姨做饭好难吃。”

　　又一滴泪落在她脸上，她闭了闭眼，抑制住内心的酸涩，抖着声线说：“好。”

　　敲门声响起，祝长意擦了擦泪过去开门，祝平年端了碗粥过来，看着她哭红的眼眶，什么也没说。

　　“谢谢爷爷”声音还有残留的颤抖。

　　祝长意伸手接过，温度刚刚好，走到段乐之面前，舀了勺粥伸到她嘴边，“啊。”

　　段乐之看着面前的粥，视线落到祝长意脸上，非常认真的说：“我伤的是腿。”

　　眼神颇有看傻子的感觉。

　　.......

　　她能不知道吗？

　　祝长意看着她依旧认真的眼神，把粥递过去，放她手上。

　　等她吃完，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祝长意牵起她的手，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说：“段乐之，我们回家。”

　　走到药房，诊所已经打算关门了，祝平年不在，段乐之看了一眼祝长意问她：“多少钱？”

　　“20。”

　　“你骗人。”

　　“谁骗你了。”

　　“怎么还统一零售价。”

　　“那15。”

　　“.......”

　　“你又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