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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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涩的海风卷着潮湿的寒意，扑打在灯塔斑驳的外墙面上，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正被黑云吞噬殆尽，海天交界泛起不详的紫灰。
纪沉拖着微跛的右腿，沿着螺旋铁梯向上攀爬。他熟悉这座塔的每一次呻吟，就像熟悉自己身体的旧伤。二百零三级，铁梯的尽头是透镜室。他推开沉重的铁门，巨型玻璃透镜正在黑暗中沉睡，像一颗等待被唤醒的心脏。
控制台的老旧无线电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
纪沉皱眉望向窗外。一艘黑色摩托艇正切开汹涌的海浪，固执地徘徊在东南方的暗流区——那片被老渔民称为“铁礁胃袋”的危险海域。
他快速敲击信号灯控制器。
一明一暗，一长两短。危险。离开。
对方毫无反应。摩托艇甚至又向前逼近了几米，艇上的人低头摆弄设备，一个明显的声呐拖曳阵列被投入海中。
“简直不要命了。”纪沉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沙哑。
他启动备用方案——一组连接在旧马达上的自制干扰器被投入海中。瞬间，摩托艇的声呐屏上应该布满雪花。
成功了。艇上的人猛地抬头。
隔着雨幕和距离，纪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感受到那道锐利的视线直射而来。不是渔民的茫然，不是游客的惊慌，而是一种被激怒的、冷静的审视。
风暴来得比预期更快。
但对方毫无反应。摩托艇甚至调整方向，又向暗流区靠近了几分。
纪沉默默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墙角的备用控制箱。他打开防尘罩，露出一组改装过的仪器，按下生锈的绿色按钮。
海面上的探测设备指示灯疯狂闪烁，随即熄灭。
二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是很不礼貌的金属撞击门板的钝响。
纪沉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年轻人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但眼神锐利得惊人。
"白溯。"他亮出证件，"海洋调查局。你刚才干扰了我的声呐探测。"
"那片区域很危险。"纪沉开口，"暗流和暗礁……"
"我要找'海神号'。"白溯打断他，从防水袋里掏出平板电脑，"三年前失踪的科考船。最后发出的信号就在这附近。"
屏幕上是声呐扫描图，一个模糊的轮廓隐藏在暗流区下方。
纪沉默默注视图纸。他记得那艘船。暴雨夜，求救信号断断续续，最后消失在海浪声中。
"我帮不了你。"
"你能。"白溯上前一步，"灯塔的日志记录仪会自动备份所有无线电信号。我要三年前那个晚上的数据。"
"数据已经……"
"别骗我。"白溯的声音冷了下来，"这种老式灯塔的日志系统至少保留十年数据。你刚才用的干扰器，"他瞥向墙角的控制箱，"改装得很有水平。会这种技术的人，不可能不会提取备份数据。"
两人沉默对峙，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噼啪作响。
突然，灯塔的主灯熄灭了。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发电机跳闸了。"纪沉说。
"带我去看看。"白溯的语气不容拒绝，"我懂机电维修。"
纪沉转身往里走，似乎是默认。
地下室充斥着机油和海水的咸腥味。发电机冒着黑烟，某个部件烧坏了。
"需要更换稳压器。"纪沉检查后说。
"型号？"
"J45-7，左边第三个架子。"
白溯准确找到零件，动作利落地开始更换。他的手指修长灵活，操作精准得不像个调查员，倒像是电工。
"你父亲……"纪沉突然开口，"在'海神号'上做什么？"
"首席海洋学家。"白溯没有抬头，"研究深海微生物样本。"
稳压器安装完毕。白溯合上电箱，推上闸刀。
发电机重新轰鸣起来。灯光闪烁几下，随即恢复正常。
"数据。"白溯直视纪沉的眼睛，"给我，我就走。"
纪沉没有说话，默默走向墙角的保险柜。转动密码时，他似乎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的重量。
保险柜里躺着一排老式数据硬盘。纪沉取出标注着三年前日期的那一盒。
就在这时，整座灯塔突然剧烈摇晃。控制台屏幕闪烁两下，再次黑屏。这次连应急灯都熄灭了，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提供片刻光亮。
"主供电线路被雷击中了。"纪沉在黑暗中说，"备用发电机只能维持基本照明。"
白溯打开防水手电，光束扫过纪沉的脸："数据盒有物理保护吗？"
"防磁防潮。"纪沉将数据盒护在怀里，"但需要电力才能读取。"
手电光束在两人之间晃动，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雷声轰鸣，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仿佛近在咫尺。
"看来，"白溯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暂时是甩不掉我了。"
纪沉默默注视着手电光束中飞舞的尘埃，良久才开口："二楼有应急工作台，可以用独立电源读取数据。"
他转身走向楼梯，右腿在黑暗中显得更加不便。白溯的手电光束精准地照亮他前方的台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在狭窄的螺旋楼梯上，两人的身影在闪电明灭间交错投在墙上，仿佛两只困在灯塔中的鸟，羽翼相擦。
数据读取完毕的提示音响起时，窗外的风暴似乎稍稍平息。白溯轻声问："为什么改变主意？"
纪沉注视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也许只是因为……太久没有人需要这里的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暗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