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那几个字化为实体,撞在行政楼的穹顶之下,巨大的回响,不仅晏琢听见了,估计连湖上的互相梳理羽毛的天鹅都听见了。
空气仿佛被抽干,谢听寒感觉喘不上气,死死盯着脚下的拼花地砖,恨不得哪里有条缝,她好钻进去。
太丢人。
像是个乞丐,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口,对着主人的金碗流口水。
晏小姐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渣?会不会嘲笑她这幅穷酸样?会不会后悔把自己带回来?
不要看我,谢听寒在心里绝望地哀嚎,求求你,别回头……
事与愿违,晏琢停下了脚步。
没有想象中的鄙夷,晏琢只是转过身,视线落在缩成鸵鸟的谢听寒身上。
她摘下太阳镜,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唇角扬起弧度:“嗯,确实挺好的。”
头垂得更低,谢听寒宁愿晏琢装作没听见,或是教训她几句“钱财乃身外之物”,哪怕是嘲笑她两句也好!
这种一本正经的赞同,就是把遮羞布扯下来,放在阳光底下暴晒。
“对、对不起,”谢听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慌乱地想要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没想……”
“为什么道歉?”带着凉意的手指突伸过来,轻轻挑起了谢听寒的下巴。
谢听寒被迫抬起头,素日苍白冷淡的脸上一片绯红,明亮的眼睛里聚满水汽。
啊呀,要哭了呢。看着窘迫得快要爆炸的谢听寒,晏琢心软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要道歉?因为说了实话?”成熟的S级Omega稳稳拿捏住年少的Alpha。她眼里的笑意并不带刺,反而像是午后的阳光,坦荡又直白。
“小寒,有钱就是很好。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她松开手,指着远处的马场和行政楼,“有钱,这所学校才会对你敞开大门,你能享受到全联邦顶级的教育资源;有钱,你刚才拿的iPad,就只是学习的工具,而不是谁家几个月的薪水。”
谢听寒呆呆地看着她。
“别觉得俗气。”晏琢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笃定:“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是你的铠甲,也是你的权杖。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你不能否认它的力量。”
说完,晏琢重新戴上太阳镜,遮住了眼底莫名的情绪,向停车场走去:“走了,晚上想吃什么?华姨说今晚有蓝鳍金枪鱼,你想怎么吃?”
风吹过草坪,带走燥热,人心就这样安定下来。
谢听寒抱着沉甸甸的袋子,看着那个走路带风的背影。那个背影没有嘲笑她,反而告诉她:没错,这就是好的,你可以想要。
我可以想要。
少年第一次被燃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种,她小跑两步追上去,她会长大,她会努力变得更厉害。
“……可以不吃鱼吗?”
“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小谢同学。”
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交叠在了一起。
晏琢扶着方向盘,看着副驾上还是有点别扭的谢听寒,轻轻叹息。
谁能想到,大概三四年后,未满二十岁的谢听寒,干了件足以让大多数人心脏骤停的“大事”。
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伪造了全套证件,把她姨妈一家的所有身份信息弄到手,走入地下钱庄,借了一笔天文数字的高利贷,全仓杀进了杠杆最高的能源期货市场。
那是一场豪赌。
赢了,她是新鲜出炉的资本新贵,所有的过去都会被金钱洗白。
输了,超过千万的高利贷会让姨妈一家跳楼。至于她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鬼知道谢听寒怎么做到的,高杠杆、超高风险投资,居然实现了230%的利润回报,完美地完成了原始积累。
疯狂的走钢丝、在违法的边缘大鹏展翅、自毁的赌徒心理,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的狠劲,这才是谢听寒。
曾经的晏琢听到这段过往,只觉得谢听寒太极端,甚至一度感到心惊。如今回过头看,她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机关算尽、利用感情,不肯放手,威逼利诱……她们两不算什么纯粹的好人,纠纠缠缠了一辈子,活该最后死同穴。
但没关系,至少这一次,自己握住了命运。
晏琢轻笑着打开了音响,轻快慵懒的爵士乐流淌在耳边。谢听寒不明所以,清澈的眼眸奇怪地看着对方,似乎在疑惑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去,晏琢已经让Cynthia排好了日程表:
九月十号是RiverWood国际学校的开学典礼,她要作为家长出席;
要和校董们吃饭,要和教务长茶叙,敲定谢听寒未来的升学导师;
可惜,生活就像蹩脚的编剧,喜欢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改剧本。
沉闷的周一,晏成的高管例会,董事长列席。
会议室里,投影仪发出细微的嗡鸣,幕布上南港二期的财务赤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个,原材料上涨是全球性问题,加上人工成本的浮动……”晏琮手里捏着激光笔,声音发虚。他不敢和主位上的父亲对视,更不敢看左手边一直在转笔的妹妹,试图将这个烂摊子归结于不可抗力,
“嗤。”
轻笑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汇报。
晏琢靠在人体工学椅上,万宝龙钢笔在指尖灵巧地转动。她没看屏幕,只是盯着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像是发现了什么比千万级亏损更有趣的东西。
“原材料上涨?”晏琢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大哥,虽然你是C级Alpha,但也不能做这种侮辱大家智商的假设。”
“联邦基建指数上个季度明明回调了1.5%,各大原材料供应商都在降价去库存。”晏琢抬头,桃花眼里是明晃晃的讥诮,“你的供应商是在哪找的?火星吗?”
“你——我是为了保证质量!”晏琮涨红了脸,像被踩了尾巴。
“哦,质量。”晏琢坐直身体,修长的手指在文件上轻点了两下,“那我们就聊质量。”
“宏鑫建材,资质评级只有C,给出的报价却是行业顶格。尽职调查是怎么做的?”她微微偏头,嘴角勾起无辜的笑,“是在大嫂的游艇party上,几杯黄汤下肚,就把字签了?”
“还是你觉得,这个C级特别熟悉,特别有感情啊。”晏琢靠着椅背,老神在在,完全无视其他高管的目光。
上辈子她可没这么从容。
那个时候,她太气愤,也太着急上位,声色俱厉地在董事会上,指责晏琮贪污、吃里扒外,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的晏琢只觉得好笑,烂吧,烂透了才好。这艘船不沉,自己怎么建新船。
晏琮脸色惨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高管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引火烧身。
“好了。”一直沉默的晏君儒终于开口,声音疲惫且威严,“南港的账目,让审计去查。今天的会先到这。”
众人如蒙大赦,逃命似地离开了会议室。
晏琢慢条斯理地合上文件夹,也没去看夹着尾巴跑路的晏琮,拎起喜马拉雅手袋。
“Catherine。”晏君儒叫住她,看着精明强干的小女儿,显出几分老态:“下周我要去南太平洋考察,你跟我……”
“那可不巧。”晏琢理了理裙摆,笑得毫无破绽,“我要去西海岸,有些私人投资要处理。父亲,您知道的,我这个‘副’总经理很闲,就不跟着去给您添乱了。”
晏君儒眉头紧锁:“你对公司能不能上点心?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
“哎哟,爸,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晏琢脸上满是夸张的惊讶,“我哪里不上心了?我的分管工作已经结束了呀。南港那一摊子事,我又没签字权,操那个心干什么?”
她走近两步,替老父亲理了理领带,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您别忘了,我上个月登《VELOUR》封面的时候,南港一期刚刚竣工。那时候您亲口许诺,那是给我的总经理晋升礼。”
“结果呢?”
晏琢松开手,语气揶揄:“还好那是本时尚杂志,读者没那么追根究底。不然,我就要被财经记者追着问:晏小姐,您头上这个‘副’字,到底是因为能力不行,还是性别不对,是不是这辈子都摘不下去了?”
晏君儒一口气噎在胸口,“你……我就说一句,你顶十句!”
他深深叹了口气。
“您可别叹气。”晏琢往后退了半步,优雅地抬手制止,“这一叹气,好像我多不孝顺,多吃里扒外似的。我没把证据甩大哥脸上吧?我都这么忍让了,可是为了做好榜样。”
“什么榜样?”
“修身养性的榜样啊。”晏琢眨眨眼,理所当然的说:“我还有个孩子要养呢,得做个情绪稳定的监护人。”
晏君儒只觉得荒谬,扯了扯嘴角,“你这说的,好像你做妈妈了似的,那个孩子……”
“差不多吧。哎呀,养了孩子才发现,做个好家长真难。所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您烦心啊,爸爸。”
晏琢不想再废话,她抬腕看表,“您就让我独自美丽,做个独立自主的Omega女强人吧,这才是现在的时代潮流,不是么?呵呵。”
“呵呵”还回荡在会议室,晏琢已经踩着高跟鞋,走人了。
晏君儒的胸口起伏不定,还没消化完女儿给的软钉子,门又开了。晏琮鬼鬼祟祟地溜进来,看到老爹,就像找到了靠山的癞皮狗。
“爸!您看Catherine那个狂劲!”
晏琮一脸愤愤不平,“她就是想造反!还用舆论来逼宫,挟持公众意见想要上位。那项目就是一时周转不开,她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难堪。爸,您得管管她,再让她这么嚣张下去,以后晏成姓不姓晏都不好说了!”
晏君儒看着自己的长子。
头发稀疏,肚子凸起,满脸油腻,还不如二十来岁刚进公司的时候,怎么还越活越回去!
压着那么优秀的女儿,哪怕外面流言蜚语,哪怕董事会暗潮汹涌,他都要死保着这个不争气的“长子Alpha继承制”,到底是TM为了谁?!
晏琮还在喋喋不休,晏君儒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晏琮的脸上。
晏君儒虽然老了,但这一巴掌抡圆了,打得晏琮原地转了半个圈,脸上迅速浮起五道指印。
“爸?!”晏琮捂着脸,难以置信。
“你也知道我是你爸?!”
晏君儒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儿子一脸,“你也知道你姓晏?!Catherine大还是你大?你还要不要脸!”
“她比你小了快二十岁!她的脑子是你十倍好用!”
晏君儒指着儿子的鼻子,苦口婆心,又教又骂:“你都快五十的人了,儿子都要读大学了!出了事,还要我给你擦屁股吗!你有告状功夫,为什么不去好好看看合同?要被人骂成废物,才能醒悟吗?滚!”
晏琮瑟缩着往后退,屁都不敢放一个。他灰溜溜地关上门,捂着红肿的脸,畏缩的眼神里,浮现出怨毒的不甘。
我是废物?
我是C级Alpha又怎么样?那也是Alpha!Catherine再怎么天才,也不过是个被人压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