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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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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听寒梦见自己在纯白的花海。
很饿。
太饿了。
她的灵魂空了一块,她需要填补那个空洞。
于是她伸出手,采撷盛放的栀子花。花瓣肥厚洁白,还带着露水。
她将花瓣塞进嘴里。
没有苦涩,只有甜腻的汁水在齿颊间炸开。
不够,根本不够。
梦里的她变得贪婪而狂野,她不再满足于只吃花瓣。她一口一口,将一朵朵颤巍巍盛放的花,连同柔软的茎叶,全部吞吃入腹。
甜美的花汁流淌,那种吞咽的快感让她战栗,填补了她的灵魂。
“我的……”她在梦里含混不清地呢喃,用力将嚼碎的花朵咽下去。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谢听寒猛地睁开眼,从让人心悸的饱腹中醒来。她大口喘着气,后颈的腺体突突直跳,那里滚烫,像是有岩浆在皮下流淌。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那是……
还没等谢听寒仔细分辨,那股气息就像幻觉一样,消散了。
谢听寒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已经恢复了死寂。
又是这样。
少年烦躁地倒回枕头里,看着天花板发呆。腺体还是那个毫无反应的残次品,昨晚梦里那种吞噬一切的力量,果然只是假象。
空荡荡的胃里,只有诡异的饥饿感,残留着隐秘的回响。
早餐桌上的氛围,微妙得像没搅拌均匀的拿铁,界限暧昧。
瓷勺碰到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叮”,晏琢看着报纸,喝着咖啡。从她坐下,只和谢听寒打了个招呼,再无别话。
自从那晚的醉酒事件后,这栋大宅里就飘荡着“粉饰太平”的味道,两人默契地对晏琢的失态闭口不谈。
从那天开始,谢听寒很难见到晏琢,她偷偷听华姨对佣人说,“大小姐应酬多。”
真的是因为工作忙、应酬多,才不和自己一起吃饭了吗?还是不想见自己呢。
谢听寒手里撕着吐司,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对面飘,今天的阳光很好,落在晏琢穿着丝绸晨褛的肩头,勾勒着女人柔和的线条。
她今天没化妆……看起来没那么犀利。
谢听寒偷瞄,发现晏琢正在看财经新闻,于是大胆地继续偷瞄。
突然,晏琢抬起头,视线直直地撞了过来。
谢听寒吓了一跳,手里的面包掉在盘子里。她紧张地坐直,心跳乱了两拍。
晏小姐在看我。
细微的欢喜像是气泡水里的泡泡,争先恐后地冒上来。难道她不生气了?那个尴尬的晚上翻篇了吗?
晏琢扔下报纸,目光依然停留在谢听寒身上,微微眯起眼,眼神挑剔地从少年的肩膀打量到腰身,似乎在估量什么严肃的大事。
被这种专注的目光注视太久,谢听寒握着叉子的手心开始出汗,她以为晏琢要说点温情脉脉的话,或者提起那天晚上的事—
“马上九月了。”
晏琢懊恼地皱起眉,语气严肃:“我差点忘了给你做校服!”
谢听寒:“……啊?”
“RW的校服。”
晏琢没注意到少年的错愕,她雷厉风行地要求管家备车,“虽然学校有指定的成衣供应商,但那些流水线上出来的东西怎么能穿?你是要去读书,不是去套麻袋。”
在晏琢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凑合”,尤其是衣服。
谢听寒既然归她来养,哪怕只是去学校当个乖学生,也要是全校最体面精致的Alpha!
上城区,老街,一间没有任何招牌的裁缝铺。
空气里弥漫着羊毛织物、皮革,还有蜡的味道,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衣料。有很多东西,谢听寒见都没见过。
她像个小木偶,站在巨大的三面镜前,听话的站直、抬手。老裁缝脖子上挂着软尺,一丝不苟地量着她的身高、肩宽。
“比体检报告上高了两厘米哦,小寒。好好吃东西,好好睡觉是有用的。”晏琢坐在丝绒沙发上,手里拿着布料册子,自豪于自己的“饲主成就”,又对老裁缝叮嘱,“裤脚不用留长太多。反正每年,哦,是每学期都要重新做。”
门上的铜铃被撞响。
“我说今天出门天气这么好,原来是被Catherine大驾光临。”穿着亚麻西装的男人笑眯眯的走进来。
“哪有那么夸张。”晏琢指着男人,笑着为谢听寒介绍:“这是陆嘉轩,你叫Leo哥就好。他是俱乐部的主人,也是个万事通哦。”
Morpheus?
谢听寒听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上次晏琢喝得烂醉,好像就是那家俱乐部。
陆嘉轩走过来,看到三面镜前的少年,脚步顿住了。
“这就是,”陆嘉轩看着镜子里的倒影,收起了漫不经心,“黄伊恩跟我提过,这就是你捡……资助的孩子?”
黄伊恩只说,是个好看的孩子。
但陆嘉轩阅人无数,这哪里是简单的“好看”?简直是个活的艺术品。
镜中的少年显然不甚健康,但病态的苍白并没有折损美感。她的眉骨和鼻梁构成了极具侵略性相貌,侧脸线条利落的像名家素描,但眼神又是平静的,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寂。
“老天,”陆嘉轩绕着谢听寒转了半圈,啧啧称奇,“Catherine,你在哪挖出来的?要是等她成年长开了,这张脸放在Morpheus,能让Omega打破头。”
谢听寒被这样直白的夸赞弄得不知所措,只能僵硬地站着,手指蜷缩了一下。
“喂,少打她的主意。”晏琢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在谢听寒身前,“这是正经读书的好孩子。”
“好好好,好孩子。”陆嘉轩笑着举起手,“但这不妨碍她是个美人胚子。这身RW的Alpha制服简直是为她生的。啧啧,要是让我那个妹妹看见,怕是要当场转学。”
他转头和晏琢聊起了最近星港社交圈的趣闻,谢听寒默默松了口气,重新站好,任由老师傅拿着软尺在她身上比划。
老裁缝叫助理去拿样衣,谢听寒好奇的看着,助理带着小徒弟,居然抱着十几套衣服回来。
她这才弄明白,晏琢不是要给自己做“一套衣服”,而是要做“全套衣服”。
深蓝色的双排扣军装式上衣,那是日常服装,可以当成校服穿着;
黑色的西装上衣和同色长裤,可以当做校服来穿;
灰色的晨礼服,是重要场合的礼服。
还有徽章,RW的徽章是用金银线手工刺绣的狮子、狐狸与王冠盾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还有骑马装、高尔夫球装、羊绒大衣,甚至还有一件带着兜帽的黑色羊毛披风。
谢听寒摸着那件披风的料子,指尖感受到顶级的细腻,“这都要做吗?”
“当然要。”
晏琢又站在她身后,解释道:“RW有‘冬季庆典’,但星港不会下雪,只需要外套外面罩着披风。虽然一年就穿一次,但必须要有。否则,难道要你去租?”
那口吻,仿佛租衣服是什么残忍的极刑。
谢听寒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着镜中那个结束谈笑风生,决定再给她添上两套海岛棉衬衫的女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了。
几个月前,她还在为能不能吃到打折面包发愁,还在烦心能不能顺利跳级,拿到奖学金。午夜梦回时,也会愤怒的想掀桌子,和那些贪婪的亲戚斗个鱼死网破。
短短三个月,那种愤怒和绝望,已经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晏琢用最温柔的方式,斩断了过去的一切。自己那些“无能狂怒”已经没用了。
谢听寒拿起金色的校徽,狮子和狐狸正注视着她,似乎在问,你还能做什么?
我现在是晏琢资助的学生,住在她的家里,受到她的庇护。
少年垂下眼帘,郑重地将徽章别在外套上。如果想站在晏琢身边,而不是做寄居蟹、小可怜……她得变强。
目前来说,成绩单是她唯一能回报给晏小姐的东西。
GT跑车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
晏琢心情不错,车载音响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她盘算着,等这批衣服做好,要给小寒拍一组像样的照片挂在家里。
新学校,新衣服,人生新阶段,多么值得留念。
“姐姐。”副驾驶的谢听寒忽然开口,声音有些紧。
“嗯?”晏琢心情好,尾音都上扬。
谢听寒手指抠着安全带:“那个,前面的中心书店,可以停一下吗?我想去买点书。”
“买书?”晏琢打方向盘的手很稳,“好啊,RW那边的教材和你过去用的不一样,是该提前准备。有书单吗?”
“我想去选几本题集,数学的。”
谢听寒有些紧张地看了晏琢一眼,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如果你很忙的话,那个路口把我放下就行,我自己买完书,可以打车回家,或者坐地铁,我认路的。”
吱——!
刹车片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
晏琢猛地踩下刹车,幸亏后面没有跟车。她转过头,桃花眼瞪圆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你自己去?”她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