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言寺木子

4、预祝各位——披荆斩棘，凯旋而归

　　“好了，安静！”张教官的声音一出整个场馆顿时安静下来。
　　“下面我讲一下本次作战的详情。”
　　张教官一声令下，整个指挥厅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学员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齐刷刷挺直背脊望向讲台——这是刻在作战系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望向前方，不得不说学院的人可能性格不同，行事作风不同。
　　但每次一到作战准备环节总是出奇的一致重视。

　　全息投影在中央缓缓展开星际沙盘，幽蓝的光晕映照在每张年轻的脸上。

　　有人无意识摩挲着战术手套，有人喉结轻微滚动，但所有瞳孔里都跳动着相同的火焰。

　　或许，这就是作战系学员的自我修养。
　　毕竟，哪个热血男儿能拒绝这样一个立功争先的机会呢？

　　岑桉听了半晌，终于理清了状况。

　　这一次并非模拟实战，而是真枪实弹——他们要面对的，是来自渊星的反动分子。
　　整场作战充满未知，变数丛生。

　　岑桉嘴角轻轻一扬，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嗤笑。
　　所以，这是在给他们打预防针？

　　“桉哥，真会有陈教官说的那么危险吗？”
　　林拾忆瞥见岑桉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忍不住低声问道。

　　岑桉哪里会怕，他心底早燃起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怕什么，联盟不会不管我们，军队的人也在前线和队尾盯着。”
　　言下之意很清楚——联盟已经尽力把这群新兵蛋子护在安全线内。

　　“走吧，该登舰了。”
　　邢玉出声打断，语气平静。

　　她也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该做的部署联盟早已安排周全。
　　要是真碰上什么，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岑桉没理会身后仍在嘟嘟囔囔的林拾忆。

　　他两手往兜里一插，迈步就朝前走，只轻飘飘丢下一句：
　　“想自己单干的话，你就继续杵那儿吧。”

　　林拾忆这才闭上嘴，快步跟上了队伍。

　　作战舰持续深入战场，岑桉逐渐意识到，眼前的局势远比预想中严峻。

　　陈教官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
　　小型导弹不断划破天空，刺耳的呼啸声仿佛贴着舰身掠过。

　　岑桉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就在这时，光脑轻轻一震，传来新消息。
　　【陆慎霖：到了吗？】
　　【an：你很急？我还在做战舰上】
　　【陆慎霖：嗯，我很急。想见你。】

　　岑桉完全没料到陆慎霖会这样回他，脸颊倏地涌上一片滚烫，连耳根都悄悄红了。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快要烧起来——这人到底去哪进修了？这不对吧。
　　这根本不像是他认识的陆慎霖。

　　正愣神间，林拾忆那家伙贱兮兮地凑了上来，一脸看戏的表情：
　　“很热吗，桉哥？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岑桉迅速收起那副被戳破心事的表情，冷冰冰甩去一句：“你可以闭嘴了。”

　　林拾忆夸张地指了指自己，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啊？我吗？我又干什么了？

　　广播声响起：“第一战场已抵达，请各位移步舰外，进行作战准备。在此预祝各位——披荆斩棘，凯旋而归。”

　　岑桉听着那平稳的机械女声，一时有些出神。
　　陆慎霖第一次踏上战场时，是否也听过同样的播报？

　　是否也像他此刻一般，心情复杂难言——沉重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

　　每一个走向战场的人，都怀揣着赴死的觉悟。

　　若没有星际之间的和平，那些飘渺的情感，又该寄于何处？

　　岑桉缓缓迈开脚步，只觉得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却依旧向前。

　　只是，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作战舰前方时，岑桉紧绷的情绪不自觉地松弛了几分。
　　是陆慎霖。

　　岑桉和陆慎霖的关系不是秘密，联盟包括星际第一学院的所有学员都知道。
　　因此，当陆慎霖的身影出现的刹那，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队伍后方的岑桉。

　　空旷的战场上风声呼啸，吹乱了少年墨黑色的发丝。
　　可那一双银瞳却一眨不眨，穿过人群，直直地望向陆慎霖。

　　距离尚远，陆慎霖看不清他全部的神情，只隐约见到发丝拂动间，那双银色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弯起嘴角，回应了一个很轻、却足够坚定的笑容。

　　他再清楚不过岑桉对战场怀着怎样复杂的情感。
　　岑桉的父母，都曾是星际联盟的将军。他们的一生从未后退，也从未犹豫。

　　最终，二人战死沙场，留下年仅五岁的岑桉与奶奶相依为命。

　　由于牺牲的地点位于虫族母星深处，联盟始终无法收回他们的遗骸。
　　直至今日，岑桉也未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岑桉看过父母留下的遗书，上面是这么写的：
　　“桉桉，
　　爸爸妈妈很遗憾没能参与到你的童年，没有给予你足够的关爱。
　　在这里爸爸妈妈先向你说声对不起。
　　但我们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战死沙场，对我们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已经很久没见到你了......我们桉桉长高了吗？
　　听奶奶说，你现在非常懂事，已经会帮她做家务了。
　　我们很欣慰，也相信你一定能替我们照顾好奶奶。
　　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

　　最爱你的
　　爸爸和妈妈”

　　陆慎霖深知岑父岑母的事迹。

　　在他心中，那不仅是档案中的一段记录，更是一页滚烫的、用生命写就的传奇。
　　他因而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岑桉对战场那份沉重而复杂的感情。

　　那里既是他失去至亲的伤心地，也是他血脉中无法割舍的荣耀归处。

　　硝烟之中，仿佛仍回荡着他们当年的誓言与号角。

　　而如今，他和岑桉并肩立于同一片星空之下——这命运般的战场，竟也成了将他们彼此紧密相连的纽带。
　　硝烟与星辰见证了两代人的足迹，也将无声地缠绕起他们的现在与未来。

　　陆慎霖张开双臂，将岑桉轻轻拥入怀中。

　　“桉桉，恭喜你，终于站在了这个你日思夜想的地方。”

　　岑桉的声音很轻，几乎融进风里：“嗯。”

　　他缓缓松开那个温暖而短暂的拥抱，低声道：“我该走了。”

　　“去吧，”陆慎霖注视着他，声音沉稳而坚定，“一切顺利。”

　　傅西西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作为陆上将的副官，他见识过陆慎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也无数次目睹他浴血奋战、冷峻决绝的模样。
　　可这样温柔、甚至流露出几分柔软的上司——他还是头一回见。

　　这画面实在太超出预期，傅西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上将，接下来我们去哪？”傅西西上前一步，谨慎地问道。

　　看着陆慎霖那副罕见地流露出留恋的模样，他真有点担心上将会不管不顾、直接追着岑桉而去。

　　“回指挥室。”
　　陆慎霖的回答简洁冷静。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恢复往常的工作状态，将刚刚脱下的手套重新利落地戴好，神情沉静如常。

　　陆慎霖说是上将，却也有一个更高的身份，指挥官。

　　每一场战役，他都需亲自部署作战全局，反复推演战术细节，直至战局占据优势，才敢有片刻喘息。
　　因此，不是他不想回岑桉的消息，而是他真的抽不出时间。

　　他太忙了......

　　他总是忍不住自问：如此忙碌的自己，真的能给予岑桉足够的感情吗？
　　而岑桉的回答总是那句：“够了。”

　　岑桉从小就很懂事，可这份懂事的背后，是他其实并不清楚怎样才算“足够”。

　　他不是一个在充沛的爱意中长大的孩子，因此哪怕只是一点点温暖，都足以让他感到满足。

　　可陆慎霖心里清楚，他是愧疚的。
　　他默默想着，等这两场战役结束，一定要向联盟申请一个长假。

　　他需要真正地去陪伴他的桉桉，把那些缺席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