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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好像,更想得到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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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了。
楚晏那句石破天惊的“正式追求你”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
所有窃窃私语、杯盏交错声瞬间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几乎要实体化的震惊目光。
顾清弦抱着那束与他周身冰冷气质格格不入、甚至显得荒谬的厄瓜多尔玫瑰,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骤然缩紧。
那里面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错愕,如同精密仪器突然接收到了无法解析的乱码,随即迅速被一层更厚、更冷的寒冰覆盖。他本就偏白的肤色此刻更是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感。
“楚先生。”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能冻伤人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我不喜欢重复。收起你的……无聊把戏,立刻离开。”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将那束过于炽烈的玫瑰随手丢弃,但最终只是略显僵硬地将其拿离身前,仿佛那是什么带有污染性的物品。
【警报!目标人物厌恶值飙升!黑化值+3!宿主行为已被判定为严重挑衅!建议立刻启动危机公关模式或物理撤离!重复,立刻撤离!】系统的机械音在楚晏脑中尖锐鸣响,几乎要刺破耳膜。
楚晏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那几乎能将人血液冻结的冷意,也自动过滤了脑内的噪音。
他嘴角那抹嚣张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清弦,甚至故意向前逼近了一小步,彻底侵入了对方的安全距离。
他能更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绝对零度”的信息素味道,冰冷、空旷,仿佛置身于万物寂灭的冰川核心,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勾人心魄的凛冽纯净。
“把戏?”楚晏挑眉,嗓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拖腔,却又清晰无比,“顾总,我对你可是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日月可鉴。送花只是第一步而已。”
他说话时,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顾清弦微微抿紧的薄唇上,那眼神直白得近乎烫人。
顾清弦的眉头蹙得更紧,下颌线绷成一条冷硬的弧线。
周围那无形的寒意骤然加剧,离得最近的几位宾客甚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站在顾清弦侧后方的一位助理模样的男人脸色发白,额头沁出细汗,想要上前阻拦又似乎不敢。
“保安!”顾清弦不再看楚晏,直接冷声吩咐,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立刻有两名穿着制服、体型高大的保安迅速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
【宿主!最后警告!冲突升级!】系统几乎是在尖叫。
楚晏心里啧了一声,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逼得太紧,真把他这位“老婆”惹毛了,下次见面恐怕更难。
他见好就收,在保安的手即将碰到他之前,利落地后撤一步,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脸上却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行行行,我走我走。”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玩了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顾总,别动气,气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我们……下次再见。”
他故意拉长了“下次再见”四个字,然后冲着面色冰寒的顾清弦眨了眨眼,这才转身,潇洒地拨开人群,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大步流星地朝着宴会厅出口走去。
那背影挺拔嚣张,仿佛他才是这场交锋的胜利者。
直到走出半岛酒店,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楚晏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在里面,顾清弦那“绝对零度”的信息素压迫感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便他这具身体是顶级Alpha,也感到些微的不适。
【任务评估:首次接触失败。】
【宿主行为已严重偏离任务轨道,导致目标警惕性大幅提升,启动一级惩罚:神经刺痛,持续一小时。】系统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毫无预兆地,一阵尖锐的、如同电流般的刺痛感瞬间窜过楚晏的太阳穴。
楚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额角,脚步踉跄了一下,靠在了酒店门口冰冷的罗马柱上。
冷汗瞬间就从额角渗了出来。
“操……”他低骂一句,缓了几秒钟,那阵剧烈的刺痛才慢慢减弱,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钝痛。
【请宿主端正态度,重新制定诛杀方案。】系统毫无感情地重复。
楚晏咬着后槽牙,在心里冷笑:【杀杀杀,你就知道杀,你没看见他刚才那样儿?明明心跳都快了,还硬要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多可爱。】
系统:【经检测,目标人物心率在宿主靠近时有短暂异常升高,分析结果为愤怒与警惕所致,与‘可爱’无关。警告,宿主认知持续出现严重偏差。】
楚晏懒得再理它。
那阵惩罚性的头痛让他心情恶劣,但想到顾清弦被他气得冰壳子都快裂开的样子,又觉得莫名愉悦。
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原主公寓的地址。
车子驶入繁华的夜色。
楚晏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脑子里却全是顾清弦的模样——冰冷的、错愕的、厌恶的……每一种表情都生动得让他心痒难耐。
接下来的几天,楚晏彻底将系统的诛杀任务抛到了脑后,全身心投入到了他所谓的“追求大业”中。
他先是动用了原主作为顶流歌手的巨大影响力和社会关系,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顾清弦的私人行程表——虽然大部分都是工作安排。
于是,顾氏财团总部大厦楼下,顾清弦的专车刚驶出地库,就能看到楚晏那辆招摇的亮蓝色跑车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被顾家的保镖车队强硬地拦下隔开。
楚晏也不纠缠,就降下车窗,对着顾清弦车队的方向吹个响亮的口哨,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
某场高级别的经济论坛会场外,楚晏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混进了媒体区,在顾清弦结束演讲走出会场时,隔着保镖和人群,举着一个写着“顾清弦看我一眼”的发光牌子,引得周围记者疯狂按动快门,话题瞬间引爆社交媒体。
顾清弦对此的回应是彻底的漠视和更严密的安保。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楚晏,仿佛他只是空气。
但他周身的气压似乎一天比一天低,那股“绝对零度”的信息素即便被收敛得很好,也时常让身边的助理和下属感到呼吸困难,如履薄冰。
系统每天的警报和惩罚几乎成了背景音,神经刺痛、短暂的五感削弱、肌肉酸痛
……
楚晏照单全收,痛完了该干嘛干嘛,甚至开始研究顾清弦的喜好——虽然资料少得可怜,只隐约提到他偶尔会去一家位置偏僻、需要极高会员等级才能进入的古典音乐厅。
机会很快来了。
楚晏查到他常去的那家音乐厅今晚有一场小型的室内乐演出。
他立刻搞到了两张位置绝佳的票。
晚上,音乐厅内灯光柔和,空气中漂浮着旧木、松香和淡淡书卷气混合的宁静味道。
观众不多,皆衣着得体,低声细语。
楚晏提前入场,坐在了第二排靠过道的位置——这是他计算好的,顾清弦的固定座位在第一排中间,他这里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侧脸。
演出即将开始,现场灯光暗下大半,只留下舞台上的聚焦光。
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楚晏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顾清弦果然准时出现。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羊绒西装,比平时正式的商务装扮多了几分随意,但依旧一丝不苟。
他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助理或保镖,微微侧头对引座员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便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第二排的楚晏,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也选择了无视。
他安静地坐下,背脊挺直,目光平静地投向舞台,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又有些拒人千里的孤寂。
演出开始,悠扬的弦乐四重奏流淌出来,充盈着整个音乐厅。
楚晏却没怎么听音乐。
他的目光几乎一直落在顾清弦身上,他看着对方微微闭合了一下眼睛,似乎在感受音乐,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看着他那双放在膝盖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一下节拍。
这一刻的顾清弦,身上那种尖锐的冰冷和戒备似乎淡化了不少,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柔和的疲惫感。
像是一直紧绷到极致的弦,暂时获得了片刻的松弛。
楚晏看得有些出神。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起,灯光亮起。观众们陆续起身活动或去洗手间。
顾清弦也站起身,他似乎想去一趟休息室,需要从楚晏这边的过道经过。
他目不斜视,仿佛楚晏根本不存在。
就在他经过楚晏身前的那一刻,旁边一位匆忙起身的观众不小心碰掉了楚晏放在扶手上的节目单。
那本硬纸册子掉落在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顾清弦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朝着声源处——也就是楚晏的方向——瞥了一眼。
楚晏正弯腰去捡,抬头时,目光恰好与顾清弦那短暂瞥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距离很近。
近到楚晏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金丝眼镜后那双瞳孔的颜色,是一种极深的、近乎墨黑的棕,此刻在音乐厅柔和的光线下,不像平时那般锐利冰冷,反而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看不清底。
【……他睫毛真的好长。】
楚晏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个念头,伴随着一种强烈想要触碰的冲动。
几乎是同时,系统的机械音突兀地插入:【警告!检测到目标人物信息素出现微小波动!分析成因……滋……未知干扰……】
顾清弦的目光在接触到楚晏视线的瞬间便立刻冷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他周身那刚刚略有缓和的冰冷气息再次变得清晰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他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穿过过道,消失在休息室的方向。
楚晏直起身,捏着那本节目单,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系统,】他在心里慢悠悠地问,【你刚才说他的信息素怎么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冷冰冰地回答:【数据流受到短暂干扰,无法分析,建议宿主停止无意义观察,专注于任务。】
楚晏却笑了起来。
干扰?他可不信。
刚才顾清弦看他的那一眼,虽然短暂,虽然立刻又覆上了冰层,但绝对和之前纯粹的厌恶与冰冷不一样。
那里面有一瞬间的……怔忪,甚至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就像万年冰封的湖面,被一颗小石子砸开了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楚晏心情大好,连后半场的音乐都觉得格外动听起来。
演出结束,观众们纷纷离场。
楚晏不紧不慢地跟着人流往外走,看到顾清弦的车已经停在音乐厅门口,司机拉开车门,顾清弦弯下腰,正准备上车。
就在这时,一阵晚风吹过,将路边绿化带里新翻的泥土气息和某种不知名花朵的淡香送了过来。
楚晏看到顾清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扶着车门的手微微收紧,侧过头,似乎是下意识地、极轻地嗅了一下那阵晚风。
那一刻,他脸上没有任何商业精英的冷漠算计,也没有面对楚晏时的厌烦戒备,只是一种非常单纯的、近乎本能的对某种气味的探寻。
然后,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神,迅速钻进了车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黑色的轿车几乎是立刻驶离了路边,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楚晏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眼底掠过一丝深思。
厌恶人群,排斥接触,信息素是冰冷的“绝对零度”……这样的一个人,却会独自来听一场需要与人共处一室的音乐会,甚至会下意识地去嗅风中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属于自然的气息。
他好像……有点摸到这座冰山下的一角了。
【系统,】他再次在心里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给我调取所有关于顾清弦父母,以及他信息素相关的研究资料,越详细越好。】
系统:【拒绝。此部分资料涉及目标核心隐私,与诛杀任务无关,且可能引发目标强烈抵触,增加任务难度。】
楚晏眼神冷了下来:【要么给我资料,要么我现在就去找他,告诉他有个傻逼系统天天逼我杀他。二选一。】
系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那持续不断的、微弱的神经刺痛提醒着楚晏它的存在。
最终,机械音极其不情愿地响起:【……资料传输中,警告:宿主行为已严重偏离初始设定……滋……再次警告……】
大量的信息开始涌入楚晏的脑海,关于那对因极端信息素匹配度而被强制结合、最终互相憎恨直至毁灭的夫妻,关于顾清弦那被视为“诅咒”的、带来无尽孤独与冰冷的“绝对零度”……
楚晏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变得复杂而坚定。
他好像,更想得到他了。
不是仅仅因为那张脸,而是因为那冰层之下,可能隐藏着的、无人得见的伤痕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