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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牌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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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又默不作声地走了一阵,他们各怀心思,一时找不到什么好谈的话头。
“这是什么?”二水忽然说道。
他用蜃珠照亮了狭窄的石壁,他们一路往下走,石壁皆是粗糙的,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石壁上好像画着什么东西。
九屿停下了脚步,举着蜃珠过来看。
“都别碰。”觉崖小心提醒,主要是提醒漱岩,二水和九屿下水经验足,不会傻乎乎地见到什么都好奇去摸一摸。
“好像……是什么字,歪七扭八的。”二水眯着眼看了半天,这些字贴在一起刻在石壁上,还有圈和点,不知道是什么字。
或者根本不是字?是图案什么的。
就着光线,九屿和觉崖也凝视了好一会儿,但都不甚了解。
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出声,漱岩按着觉崖的肩膀踮脚看了一眼,又用古怪的眼神侧视觉崖:“你不认识?”
觉崖一头雾水,只觉得自己肩头一沉:“我应该认识吗?”
“梵文啊,”漱岩觉得奇怪,“你们佛岛已经不习梵文了吗?”
觉崖讶异地回头,看到漱岩正垫着两只手的掌心,趴在自己的肩头,眼神似没有嘲弄的意思,恐怕真的只是询问。
“我在佛岛待的不久,还不习这么高深的经书。”觉崖不动神色地避开他的眼神,又把漱岩扒拉下来,免得让人误会。
这像什么小动物一样的习性究竟是怎么来的?觉崖偶尔会觉得漱岩的行事作风有些不似常人,好像只是徒有人的外表,而内里是什么小猫小狗。
九屿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写的是什么?”
漱岩沉默了一下,才扭捏地说:“逝者安息,阿弥陀佛。”
因此他才古怪地看着觉崖,这里面不会什么大师圆寂的地方吧?
“这里离佛岛近,在石壁上刻这个也很寻常吧。”九屿说道,虽然听着不太吉利,但也印证了她的想法,这里确实是一个墓,藏于潮涨潮落间的一个奇特墓穴。
“先进去看看吧,一会儿涨潮了就麻烦了。”二水的表情有点凝重。
虽然早有准备,但真到了偷挖人家坟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九屿眯眼看了看。
她在黑夜里能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此时就着几颗珠子,大概能看到里面不远似乎没有路了。
或者那里有一个路口。
“前面再走就到深水的位置了,小心为妙,如果甬道里进水,就先往外游,出去以后再想办法。”九屿收回了珠子,对着他们三人说道。
觉崖颔首,比起金银财宝,命更重要。
四人又往前走了十几步,这才走到这条甬道的尽头。
如九屿所料,这里是一个转弯口,因为里面太暗,看起来似乎没了路。
一走过这个转弯口,眼前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洞穴,约莫有两人高,一个小居室的大小。
里面并非空空如也,而是凌乱地堆砌着几个木箱。
由于潮气,木箱看起来已经腐烂,整个洞穴里弥漫着难以名状的腐烂味道,还有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不知道是如何搬运进来的。
除了这些,吸引了觉崖的目光的还是在洞穴石壁上凿开的洞,连着十几个,里面放的皆是佛像。
这些佛像出现在这里,显得诡异非常。
这十几个佛像放在一块儿,更像是佛堂,而佛堂出现在海的深处,除了阴森之外,没有一点庄严肃穆的感觉。
二水倒吸了一口冷气。
九屿蹙眉:“二水,你和少爷就别动了,我和觉崖来吧。”
语罢她冲觉崖投去了目光。
“好。”二水松了口气,自己的拳脚功夫向来不好,要出什么问题自己只会添乱。
觉崖点点头,他有点疑惑:“这里看起来没财宝。”
他和九屿谨慎地走了两步,确定地上和石壁上没机关之后,方才开始察看。
九屿踹了一脚木箱,木箱毫不意外地碎裂开来。
除非是沉香木,没什么木头能在水里不腐烂的,而里面的东西则是两件布袍,浸润了湿气,潮湿地能拧出水来。
但竟然还没腐烂成一滩烂泥。
“还没烂,应该放进来没多久,这是你们佛岛的袈裟?”九屿拿着其中一块看起来还能用的木板挑起来,衣衫不知被什么沾染,脏兮兮的,只能看出细纹和隐约的红色。
觉崖神色复杂地盯着看了一会儿,能穿上这种袈裟的,绝不是小沙弥一辈的,而是佛岛高僧。
不会真的是哪位高僧留在这里的东西?或者说……是哪位高僧的墓。
可觉崖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已经圆寂的僧人失踪的。
在佛岛,圆寂了的高僧都会被安葬在后山,佛堂里会放一尊牌匾作为吊唁。
佛岛绝不允许僧人私自在外安葬。
除非是被逐出佛岛的僧人。
“是佛岛的袈裟。”觉崖亦没否认。
“哦,还有两卷竹简,倒是挺聪明,竹子比木头烂的慢一点,不过墨水可不好说了。”九屿哗啦一下抖开竹简,随后愣了一下。
因为她发现这竹简上的字用墨写了之后,又用细刀刻了一遍,这样墨水就会渗入竹简里,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不太常见了。”觉崖把竹简接了过来。
他知道九屿不太识字,能认识一些常见的,至于能刻到竹简上的字,她恐怕是不认得的。
就着昏暗的光看了看,觉崖发现自己也不认识,因为这上面写的也是梵文。
两卷竹简上的皆是梵文。
“你看看吧。”觉崖叹了口气,顿时感觉到学无止境,他把竹简递给了漱岩。
虽然漱岩外表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际上恐怕真的有点学问。
“哦,如今倒是想起我了。”漱岩接过竹简一看,洋洋洒洒的一整卷梵文,非是对梵文熟悉的人,写不出如此流利的梵文。
漱岩边找光边读,“你们佛岛现在会梵文的多么?”
觉崖回忆片刻:“不多,如今佛岛里精通梵文的,我师父庆云大师算是一位,只是我尚未学到这些。”
漱岩忽然向他投来的古怪又疑惑的目光:“庆云?是哪两个字?“
“庆,贺也。云,山川气也。”觉崖回答道。
漱岩不确定地看了看竹简,又看了看觉崖,皱着眉对觉崖说:“这写在竹简最末的名讳,就是‘庆云’这两个字,只不过是梵文的,就是你说的这两个。”
得亏自己出门前,把字都认全了。
“什么?”觉崖怀疑自己听错了,“庆云?”
漱岩点点头。
“怎么可能是我师父呢……他身体康健,每每清晨还会去海边诵经。”觉崖不可置信,又问九屿拿了另外一卷竹简,递给漱岩。
漱岩飞快地看了一眼:“下面写的也是庆云。方才那卷写的东西颇为模糊,都是些经文的感悟之类的,没什么好看的。”
“这卷……”漱岩神色疑惑。
“庆云说,自己有负于自己的师父和师祖,愧对如来佛祖和慈航真人……什么的。”
“不太懂什么意思。”漱岩疑惑地望着觉崖,自己虽然认识梵文,但这写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于觉崖来说,庆云大师是一位严厉又温和的师父,虽然平日里不甚言语,若觉崖有什么问题,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年,庆云也就收了一位弟子。
九屿则懒得关心这竹简是谁写的,手里的两卷都被觉崖拿走了以后,兀自打开了另外一个木箱。
拆木箱的动静恰好掩盖了此时的尴尬。
“嚯,”九屿挑眉,“那两个竹简既然是庆云大师的,就给你了,这个可归我了。”
觉崖闻言望去,九屿手中捧着两颗珠子,和她手里的蜃珠不同,这是真正的夜明珠。
她把两颗珠子递给了二水,又继续掏箱子里的东西。
除了一些看起来没用的书,还有一些珠宝首饰,看上去并不值钱,但看得出来,都是些女子用的。
“除了庆云大师的竹简,还有女人的簪花和步摇。”
碍于觉崖的面子,九屿不好自讨没趣推测这二者的关系,要一会儿觉崖生气了,自己还不一定打得过他。
这些首饰用红色的布条包裹起来,看起来是被人精心放在这里。
“啊。”九屿惊道。
“怎么了?”觉崖见她表情异样,以为箱子里有什么吓人的物什。
“嗯,这个,你自己看吧。”九屿神色凝重,端详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她有些犹豫地把两块大小相同的木牌递给了觉崖,引起了漱岩的好奇。
漱岩才看完了两卷竹简上的内容,后面的内容看得他头晕,但是有一点,他觉得可能要和觉崖说一声。
还没等他吱声,觉崖读出了两块木牌上写的字,语气冰凉,好似带着冰霜。
“爱妻刘氏小月之灵位。”
“不肖弟子庆云之灵位。”
“……”九屿看了二水一眼,后者瞪着她发愣。
“……”漱岩微微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了,他知道这个好像是用来替代已死之人的东西。
漱岩刚刚在竹简里看到了庆云写的东西,其中有一句是“吾已弃佛而去,又有何颜面归来。”
现在觉崖手里的两块灵位,一块是庆云,一块多半是和庆云有关的女性。
“我师父已经……死了?”觉崖的肩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漱岩。
那种夹杂的迷茫、震惊、怀疑的目光如同海底裂开的沟壑,吞没了洋流和往来的鱼群。
深邃漆黑又孤独无助。
惊得漱岩往后一缩,他移开了目光,小声说道:“这、这竹简里写了庆云师父,他、他知道自己死了……但、但他又回到了佛岛,也没人发现……”
在海上死去。
从海上归来。
是什么东西?
恐怕在场的几位已经心知肚明。
那不是人,是蝣鬼。
“这不可能。”觉崖手中的竹简摔落在地,发出异样的响声,他皱着眉踉跄了两步。
庆云大师是他的再造恩师,他不觉得觉崖做水匪低人一等,还领着他一天到晚在佛岛上转悠,向觉崖介绍他的新家。
他说,佛岛可以是觉崖的家,这里有一间你一直住下去的屋子。
当时觉崖还并未答应做庆云的弟子。他后来才知道,庆云一直想收个关门弟子,可在佛岛挑挑选选,都没遇到一个合意的。
直到那天庆云在海边捡到了觉崖。
他说:“你和我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