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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吐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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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微生羽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恍惚。
暖玉梳……夫人?
他猛地转头,隔着轻纱看向身侧的度照微。
然而,度照微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沉沉地扫过掌柜那张谄媚的笑脸,又极其短暂地掠过身旁戴着帷帽的微生羽。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随即目光转向店内琳琅满目的衣料和成衣,语气平淡无波:“给他挑几身合体的衣物。”
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得如同盛开的菊花,连声道:“好嘞!好嘞!贵客放心,小店定让这位贵人满意!”他立刻转向微生羽,态度更加热络,“您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料子?小店新到的云锦、冰蚕丝……”
“照微,”微生羽帷帽下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掌柜的滔滔不绝,“你觉得……什么样式比较好?”他将选择权抛给了度照微。
度照微的目光在店内逡巡,掠过那些清雅的月白、天青、竹青,最终定格在另一侧更为浓烈的色彩上。他几乎没有犹豫,指向一套悬挂在角落、颜色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衣袍:“这个,你觉得如何?”
掌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睛一亮:“贵客好眼光!那是小店刚赶制出来的新品,用的是南疆特供的赤霞锦,色泽如火,流光溢彩!只是这颜色太过张扬,寻常人可压不住……”
他话未说完,便见内堂帘子一掀,一位身着藕荷色襦裙、气质温婉却隐含精明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锦绣坊的老板娘。
老板娘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目光在度照微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笑意。她莲步轻移,走到微生羽面前,温声道:“这位公子,赤霞锦确实难得,衬您这般气质,定是相得益彰。只是这料子娇贵,需得小心打理。若不嫌弃,妾身带您去后堂阁楼试衣,那里清净,也方便您更衣。”
微生羽隔着轻纱看了度照微一眼,见他并无异议,便点了点头:“有劳了。”
老板娘引着微生羽穿过店铺后堂,沿着木质楼梯走上阁楼。阁楼布置雅致,光线充足,一面巨大的水镜立在墙边。老板娘取出一套叠放整齐、颜色如火如荼的赤霞锦衣袍,放在一旁的软榻上,又备好了干净的鞋袜,便含笑告退:“公子请自便,妾身就在楼下候着,若有需要,唤一声便是。”
阁楼门轻轻合上。
微生羽摘下帷帽,露出了那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面容。墨色长发如瀑般披散肩头,肤色在阁楼明亮的日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细腻如玉,毫无瑕疵。
他走到软榻前,褪下身上那件宽大的玄色外袍,莹白如玉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光泽,纤细却不失力量的腰线,精致的锁骨线条一览无余。他动作流畅地换上这套崭新的红衣。
赤霞锦完美地贴合了他的身形。宽袍广袖,衣袂飘飘,行动间带起流风回雪般的飘逸。那热烈的红色如同为他而生,非但没有压住他,反而将他白皙无瑕的肌肤衬得如同上好的暖玉,更显莹润。墨色长发披散在如火的红衣之上,形成极致的色彩碰撞。眉眼间的清冷被这浓烈到极致的色彩揉碎,化成了另一种惊心动魄的艳色。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重彩,美得极具侵略性,令人窒息。
他走到阁楼临街的雕花栏杆旁,目光投向楼下。
度照微正负手站在店铺中央,身姿挺拔如松,玄衣墨发,与这满室锦绣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方天地。
“照微。”微生羽的声音从阁楼上传来,清越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度照微闻声抬头。
阁楼栏杆旁,那人凭栏而立。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烈烈红衣之上,如同泼洒在火焰上的浓墨。那张脸在红衣的极致映衬下,秾丽得惊心动魄,带着勾魂摄魄的意味。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身上,赤霞锦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而耀眼的光晕里。那抹红,炽烈、张扬、美得霸道,几乎要灼伤人的视线。
一团火就这样闯入眼中。
来人一袭红衣,在满场素淡的衣袍中如同划过夜幕的一颗流星,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红衣颜色极正,裁剪合度,行走间衣袂翻飞。
他身形修长挺拔,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赤金簪松松挽起几缕,其余如墨瀑般倾泻在肩背。肌肤白皙胜雪,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显莹润。眉目如画,眼尾天生一抹飞红,此刻因急行而晕染开些许,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鼻梁挺直,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意气。
一路行来,步履轻快,所过之处,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清雅中带着一丝甜意。
这是修真界百年一度的“问道大会”。仙山琼阁间,祥云缭绕,仙鹤清鸣。高台之上,几位仙尊端坐,气息渊深如海。台下,各派精英弟子屏息凝神,气氛庄严肃穆。眼下因为这人,悉悉索索响起许多讨论声来。
“那是谁?”
“好生无礼!”
“嘘……小声点,是合欢宗那位……”
“微生羽?他怎么来了?论道大会不是金丹以下不得入内吗?”
“你消息闭塞了?他上月刚结丹!才十六岁!”
“十六岁结丹?!”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难以掩饰的艳羡。十六岁的金丹修士,在整个修真界的历史上都堪称凤毛麟角!
在无数道或惊艳、或探究、或隐含嫉妒的目光中,那抹红衣已奔至高台之下。他脚步未停,足尖一点,身姿轻盈灵动,竟如乳燕投林般,直直朝着端坐于主位、那位身着青色道袍、气质清冷孤高如万载寒峰的太衡仙尊怀里扑去!
台下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预见这冒失少年被仙尊挥袖扫飞的场景——太衡仙尊性情冷肃,最重规矩!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与狼狈并未发生。
只见太衡仙尊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那抹炽热的红影扑至近前时,极其自然地伸臂一揽,便稳稳地将少年接在了怀中。动作熟稔而亲昵,仿佛做过千百遍一般。他甚至微微低头,对着怀中那张秾丽的脸庞,清冷的眉宇间似有一丝极淡的无奈与纵容,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怎么这般着急?”
微生羽顺势坐在他身侧,仰着脸,笑容明媚灿烂,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如同骤然绽放的灼灼桃花:“因为想见到师尊了呀!”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也怕来迟了,别人说师尊收了个不守时的弟子。”
太衡仙尊失笑,屈指,指节不轻不重地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敲了一记:“胡闹。”
微生羽立刻捂住被敲的地方,长睫扑闪,皱着小脸,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台下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又释然,只觉眼前画面赏心悦目,心中感叹:如此天资,如此容色,谁能拒绝?太衡仙尊破例收他为徒,宠溺些也是人之常情。
正当两人旁若无人地低声交谈时,高台中央,主持大会的仙官朗声宣告,声音如洪钟大吕:“问道大会,启!第一道程序,仙缘择人,问道求真!”
一道柔和而璀璨的金光自仙官手中玉如意射出,在高台上空盘旋片刻,如同有灵性般,随即如流星坠落,不偏不倚,正悬停在微生羽头顶,光芒大放!
“请问道者登台!”仙官的声音庄严响起。
微生羽微微一怔,随即在太衡仙尊平静的注视下站起身。他足下轻点,身姿如穿花拂柳的蝶,翩然飞落至中央那庄严的高台之上。台上悬浮着数十枚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的玉牌。
微生羽目光澄澈,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便摘取了最前方的那一枚玉牌。
玉牌入手,冰凉温润。一道浑厚苍茫、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声音,瞬间响彻全场,震人心魄:
“何求大道?”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嘶——千年一问!”
“他怎么选了最难的那个?”
“这……这运气也太背了!”
“此问悬置千年,多少大能折戟沉沙,非是问题艰深,而是……人心难测啊!”
议论声中,微生羽立于高台中央,红衣似火,墨发在无形的气场中微微拂动,愈发衬得他面容如玉。他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似乎在认真思索这直指本心的叩问。
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
他复又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望向虚空,目光平静而通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高台之上几位仙尊的耳中,如同清泉滴落玉盘:
“何求大道?但寻长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他手中那枚承载着“千年一问”的古拙玉牌,竟“咔嚓”一声,从内部迸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随即,在万众瞩目之下,化作无数点晶莹剔透、闪烁着神秘星辉的流光,倏然消散于空气之中。
微生羽愣住了,摊开手心,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台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碎了?问道石认可了?
可……他说了什么?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方才那少年的声音不高,加之高台禁制阻隔,除了台上几位修为通天的仙尊,台下绝大多数人并未听清他的回答。
“他说了什么?”
“没听清啊……”
“仙尊们似乎听到了?”
“看太衡仙尊的表情……”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主位。几位仙尊,也皆神色各异,目光落在微生羽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还未等众人从这诡异的寂静和玉牌碎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微生羽已甩了甩头,脸上并无太多狂喜,反而像是完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他对着高台方向,随意地、不甚庄重地抱了抱拳,随即足尖在台沿轻轻一点。
红衣身影再次腾空,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火焰精灵,轻盈地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衣袂在风中烈烈翻飞,墨发如旗。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锦绣坊内响起。
温热的身躯,重重地、结结实实地撞入度照微怀中。
怀中的人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结实的撞击而彻底回神。他微微仰起头,脸上那抹笑意还未完全散去,清澈的眼眸里映出度照微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深不见底的瞳孔。
眉若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长睫如蝶翼般浓密卷翘,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秀气,唇瓣是天然的淡粉色,形状优美,如同初绽的桃花瓣。尤其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眼尾天然带着一抹淡淡的、撩人心魄的绯红,专注看人时,让人不由得沉溺在那抹温柔中。
度照微感受着怀中真实的重量、温热的体温、以及那丝丝缕缕钻入鼻息的香味。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箍着对方腰背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
他低头,看着微生羽近在咫尺的脸,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胡闹。”
微生羽他非但没有挣扎,反而极其自然地抬起未被禁锢的双臂,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亲昵,轻轻环住了度照微劲瘦的腰身。
温热的掌心熨帖在度照微的后腰,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暖意。他甚至微微歪头,将下巴虚虚地搁在度照微的肩窝,温热的呼吸似有似无地拂过度照微的颈侧,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清晰地传入度照微耳中:
“我就知道,师尊定会接住我的。”
话中的亲昵还未散尽。微生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喉咙,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骤然睁大,瞳孔微缩。
“咳咳……咳咳咳……”
他猛地捂住嘴,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短促而压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整个身体都因为这剧烈的咳嗽而在度照微怀中痛苦地蜷缩、颤抖。
“微生羽?”度照微立刻松开一只手臂,想扶住他的肩膀查看。
微生羽却死死捂着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剧烈的咳嗽让他根本无法回应。他背脊弓起,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只有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断传出。
度照微强行掰开他死死捂住嘴的手。
一滴、两滴……顺着指缝滑落,滴落在度照微玄色的衣襟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