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率》煊笔翀

13、假扮的序幕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某种恶毒的蜂鸣，持续穿刺着苏然的耳膜。她僵立在茶水间冰冷的不锈钢壁前，手指还死死地抠着衣领，试图将那小块皮肤连同上面羞耻的印记一起磨平。母亲尖利的声音和那些“博士”、“研究所”、“终身大事”的字眼，像滚烫的烙铁，在她脑子里反复灼烧。

　　周末。相亲。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变成一道冰冷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抗拒的念头刚冒头，母亲那句“买票去你公司找你领导”的威胁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停在她摇摇欲坠的世界之上。

　　不能让她来。绝对不能。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理智。她需要一个解决方案，立刻，马上。一个能暂时堵住母亲嘴巴，将她从眼前这场迫在眉睫的灾难中解救出来的应急方案。

　　假男友。

　　这个荒谬又无奈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她需要一个男人，一个现成的、能被她临时拉来充数的、最好是父母看起来会满意的男人。

　　脑海里飞快地过滤着认识的人。同事、同学、朋友……一个个面孔闪过，又迅速被否决。关系太近的，容易穿帮，后续麻烦无穷。关系太远的，凭什么帮她演这种戏？

　　然后，一个名字突兀地定格在脑海里——张辰。

　　市场部的张辰。比她早两年进公司，个子高高，长相阳光，是那种长辈一眼就会觉得“精神”、“正派”的类型。工作上接触过几次，他对她似乎一直有点超出同事界限的热情，约过她两次喝咖啡，都被她用工作忙推脱了。

　　他或许……会答应？

　　这个念头让她胃里一阵翻搅，混杂着利用他人的愧疚和走投无路的无奈。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几乎是凭着本能，她颤抖着手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足足十几秒，窗外天色都似乎又暗沉了几分。最终，她一咬牙，按了下去。

　　听筒里的嘟——嘟——声每响一下，她的心脏就跟着紧缩一下。喉咙干得发痛。

　　电话被接起的瞬间，传来张辰爽朗带着笑意的声音：“喂？苏然？真难得啊，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外面。

　　苏然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正常，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虚假的苦恼：“张辰……不好意思，没打扰你吧？有点……有点事想麻烦你。”

　　“什么事？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张辰的语气很热情，甚至带着点受宠若惊。

　　“就是……唉，”苏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组织着早已打好的腹稿，声音压低，透出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无助，“我爸妈……你知道的，小地方来的，观念特别老套，催婚催得我要疯了。非要我这个周末去相亲，对方条件据说特别好，海归博士，我……我实在不想去，又拗不过他们……”

　　她停顿了一下，听到电话那头张辰“啧”了一声，像是表示同情。

　　“所以……我就脑子一热，跟他们撒谎了，”她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脸颊烧得厉害，“我说……我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也是咱们公司的，条件挺好，对我也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苏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张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啊？你这么说……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不信啊，非要亲眼看看，下周就要突然袭击过来‘考察’！”苏然语速加快，带着哭腔，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的被逼到绝境的恐慌，“张辰，我实在没办法了……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就……就假装是我男朋友，应付他们两天？就吃顿饭，带他们逛逛就行！真的就两天！过后我一定重谢！请你吃大餐，随你挑地方！”

　　她一口气说完，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等待判决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茶水间角落的垃圾桶散发出一丝隔夜茶渣的酸味。

　　电话那头传来张辰似乎是在考虑的低吟声，然后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爽快得甚至有些过头：“嗐！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帮美女同事排忧解难，义不容辞啊！”

　　他答应得太快，太轻易，反而让苏然心里那点负罪感更深了。她只能连声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了张辰！真的……帮大忙了！时间地点我爸妈定了我马上发你！到时候……到时候就麻烦你配合我一下……”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演得滴水不漏，让叔叔阿姨百分百满意！”张辰笑着打包票，语气里带着一种让苏然不太舒服的熟稔和暧昧，“那……这下你总该有空赏脸跟我喝杯咖啡了吧？就当提前对对剧本？”

　　苏然胃里一紧，含糊地应道：“等……等这事过了再说。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先去忙了。”

　　她几乎是仓促地挂断了电话，后背一层冷汗，贴着冰凉的冰箱门，滑坐到地上。

　　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她坐在冰冷的茶水间地板上，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一场荒唐的戏码，就此拉开序幕。而她，就是那个手忙脚乱、心怀鬼胎的蹩脚导演兼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