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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   初冬时节,在一片凋敝的萧索中,臻楼三楼的暖阁里,徐徵和姑娘摆下酒宴,款待程夫人、窦夫人和缮家三人。席间,徐姑娘手托酒杯向程夫人和越人敬酒:“此次徐家得救要感谢程府,承蒙越人,缮大姐姐和小羽的鼎力相助,今日更是为窦夫人接风,徵和饮尽此杯略表心意。

      在座的与会来宾共同举杯饮下。自从来到洛阳,一直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扰,今日算是一次小型的庆功。虽然离成功还很遥远,可徐姑娘从心里信任越人,对与少陵的婚事也期盼了起来。作为新客,听大家谈论窦夫人才了解这个中缘由,对越人也十分欣赏。这窦夫人与一般的深闺妇道人家不太一样,越人从见她第一面就看出来了。她身材匀称、体格强健,有一种健身女孩儿的风格。而且走路带风,言谈举止十分爽利,不太像是高门大户的闺女反而更像一个江湖豪侠。之前窦夫人和儿子显山一直生活在扶风的外祖家,如今是为了给爷爷奔丧才同母亲一起过来洛阳。程夫人失了老伴儿,见到大儿媳妇和大孙子自然是舍不得她们离开。程宜德将军同夫人商量妥当,让显山在程家学堂上学,窦夫人在程府接手了前管家程为安的工作,如今也将府内事宜处理地井井有条很有章法。

      近来,越人一直同阿瑞和小羽商量着是否还应该继续在程府住着。从到府上至今已经过了大半年,中间经历许多事,拜待宾先生为师和为程氏撰写家谱都算是为府效力的事情。可如今这些事情已结束,越人觉得再在府上叨扰下去不太合适。可当同程夫人提出要搬离程府之时,程夫人断然拒绝了。卢廷芳一听说更是跳脚,不让她们走。缮家三人明白,程夫人刚刚失夫,希望更多的人陪在身边。小卢同缮家三人处的好,平日在一起惯了,若是突然搬走也是舍不得。只是,一直住下去也不是长远之计。三个人讨论的重点在于若出去过活应以何为业。例如程府,除了祖上的基业更多的进项来源于商铺买卖,土地房屋的租子。缮家阿瑞掌财权,平日在花销上十分谨慎,因为存项本就不多。程家拿她们当自己人,衣食住行都跟府上一样。阿瑞也经常向宜俭讨教生意往来的事宜为以后做打算。只是商量许久也没个定论。阿瑞希望能开一间程庐馆那样的古玩铺子店,完全出于自己喜好。越人觉得只要能离易婆婆近一点的地方就好。小羽说要不就跟书馆认识的那些有钱的士林子弟众筹搞个书店卖卖字画。越人觉得身边有许多志诚的朋友们,在洛阳安身基本可以确定,至于做哪一行还得从长计议。

      这几日显山闹情绪说想到爹爹身边去学习武事,程夫人自然接受不了。自己大儿子就被小叔子拐骗到用兵之地整日不着家,如今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更不能被他爹带到那么远又危险的地方。所以整日拘着他不让他出去玩。这个显山小朋友最喜欢跟小羽哥哥和越人姐姐身边。平日看越人姐姐摆弄大奉先寺的木雕模型或是跟着他们在小院里烧烤玩乐。好玩归好玩,程将军经常写信给越人希望她能以姑姑的身份对显山严格管教,告诫他上进读书,不一定要去科考走仕途,但定要持身方正,不能辱没了先祖门风。显山十分聪慧,跟小叔叔卢廷芳一起学习算学,甚至比小卢学的还快还好,有时候弄得小卢都没自信了。

      那一日,越人收到了一封来自滕王妃柳正媚的信。信的内容是告诫越人多加防范,之前被列为调查对象的方翎雁从滕王府失踪了。虽然武皇后没有把龙门刺杀的事情摆在台面上,但是一切人等都被逮捕到案,首犯方仲远自然是少不了。翎雁可是他的亲生女儿,无缘无故地失踪会不会是去找她父亲了?如果被她探知自己的爹已经被朝廷依法处置了保不准会心怀怨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柳正媚想的周全,除了加强了滕王府的安保,特地写信将此事告知给越人,要提高警惕莫要被人暗算了。

      越人读完柳正媚的信心里很是感慨。她们两个人真的很像,假设二人位置互换,发生了此等事,自己也一定会写信告知对方。同缮大和缮三说了方翎雁潜逃的事,让大家保持警惕、多多注意。当初在龙门真的是老天爷开眼才躲过一劫,可不是每次都有那样的运气。加上隆冬时节,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三个人蜗居在小院里说说笑笑日子倒也安生。今日是特别受徐姑娘邀请,在臻楼备下好吃食,所以程家老少几人才一同会着过来小聚。

      徐姑娘今日高兴,不断地穿梭在席间为各位斟酒布菜。她心里的压力释放出来之后也是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窦夫人同她连饮了三盏,分外豪爽。这还她是第一次来洛阳的臻楼。迎娶过门到程家只过了一年,就跟着夫君一起带兵在外了。后来怀了身孕才被自己父母接回老家。生下显山之后也只带回两次探望公婆,还没真正意义上感受过洛阳的富庶繁华。正值大家酒酣耳热之际,臻楼的一个店小二上来对程夫人同徐姑娘说,薛稷薛郎君也在臻楼宴请宾客,刚把朋友送走听闻程家有人在此赴宴便想过来跟诸位打个招呼。程夫人同徐姑娘听闻觉得没有不妥,便让店小二邀请进她们这个包厢。

      薛稷身着碧青色的锦缎夹缬袍,外披青貂裘衣,头上带着一顶仿胡风的浑脱帽,手里拿着貂皮缝制的手笼现身于徐姑娘设宴的和子包间内。

      “程夫人安好,薛某有礼了。”按照规矩,首先便是同程夫人行礼问安。

      “今日真是有缘呐,在这里碰到薛大公子。家中一切安好?”程夫人依礼问好。

      “感激夫人挂念,家中一切安好。侍才在天字包间招待家中访客,听店家说程府的亲朋也在此,便想着过来凑个趣儿。”

      程夫人心中觉得好笑,是不是特地过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在啊。“快快入席,都是自家子侄。噢,这是我大儿媳,带着孙儿从老家上来的,你还没见过吧。”说着便为薛郎引荐窦夫人。其实薛窦两家门第相当,窦夫人出身的扶风窦氏可是日后玄宗生母的门户。薛家是由于薛婕妤的关系,才在本朝受重视。二人见过施礼后,薛稷便在越人正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是第二次与缮越人面对面的相见。今日越人着的是同小羽身上一样颜色的绛紫色缎夹绵襦袄上绣缠枝小朵花,厚缎泥金下裙,同色系的锦缎夹棉披风,头上带着貂覆额的卧兔儿。缮家三人手里都拿着同样的紫金袖炉。

      薛稷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姑娘,好似同上一次在福祚寺见时不一样了。除了着装的变化之外,姑娘的面容仿佛更加从容、气质更具凝练。自己向徐姑娘问了关于她的事儿,也知道那个缮之羽不是她的亲生弟弟,还有出家为道的事情也只是个说辞用来躲避李修珌的追求。这些反而让越人在他的心中更具份量。连滕王都拒绝了,说明她不是一个爱慕虚荣、追求名利之人。若真有缘分,自己或许真的可以与她成为略无参商的知己呢?

      当薛公子凝望着越人的时候,缮之羽也在凝望着他。本来刚才宴席上都是自家人,说笑都十分自在。这个人倒也不见外,直接就跑到别人家家宴上了,还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内心十分不痛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就等着他看够了自行离开便好。谁想到,这薛郎手擎酒盏竟然径直走到越人面前,深施一躬说道:

      “缮姑娘安好,上一次福祚寺一别也有两月余,一直未有机会再见。今日请姑娘把盏一杯,一为出自同门之谊,二表停云落月之意。”说完便自饮下一杯。

      缮越人见薛郎如此大方的出列为自己敬酒,又听说起停云落月的典故,不禁想起陶渊明的“霭霭停云,濛濛时雨”。思索片刻,从容起身执杯应声说道:

      停云思故人,落月满秋襟。

      松筠临素志,泉石让清音。

      隔影千山净,心涵一鉴深。

      岁月何足问,冰魄照孤岑。

      薛郎听罢这首诗,反复咀嚼了一番。诗文内容貌似是为了纪念已逝的程待宾程公,但是全篇仅用云、月、松、泉、镜、冰等澄澈物象,又借古琴曲《高山流水》,托天地明净之物言志:云月为契,不在朝暮厮守而在精神遥映;松泉作证,未涉儿女私情但存冰雪襟怀。恰合《庄子》“君子之交淡若水”之境,千里神交,唯心同耳。这是以诗句告诫自己,他们的关系只能是存于云月之间的友情,不涉及到男女之间的私情。既然心意明了,那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想不开的,拘泥于那小儿女之态呢?人生能遇知己足矣!豁达与自信是男人最大的优点。此时薛稷心领神会,说道:“越人之冰魄孤岑薛某敬仰,今日交一挚友,值得庆祝!”说完尽饮一杯。越人见薛郎如此爽快,也饮尽杯中酒。

      在座的徐姑娘和程夫人都听明白了,这二人是把话说透了。心思清明之人交流起来就是如此丝滑。只有才情的碰撞,纤毫不落俗套,又能直抵人心地沟通。大家见状也纷纷向薛郎表示祝贺得一知己。今夜这酒可是没少喝,越人都觉得有点晕眩了,阿瑞也是满面通红,徐徵和姑娘更是眼神有些失焦、脚下发软了。程夫人见徐姑娘支持不住了,叫她的婢女上来扶着先行离去。其余诸位也都找到自家人下了楼来到在臻楼的大门外。今夜程家出动了两辆马车,一辆是载程夫人和窦夫人的,另一辆是载缮家三人的。薛郎的府邸离臻楼很近,所以今日与友人相聚是步行而来。大家在臻楼门口话别。从温暖的包厢切换成寒冬的冷空气让众位女眷都不禁抓紧了暖手炉,刚才的酒气也消了大半,缩着脖子等车夫把马车带过来。

      臻楼是伫立在低矮民房当中的一座四层楼。因为是著名的食肆,到了夜晚依然是灯火通明,四周围暗而独它明亮如昼。就在这个时候,小羽不经意地向西侧的一处民宅的屋顶望去,恍惚有一个人影在上头,手里拿着什么冲着他们这边。正想看清楚些,那屋顶上的人突然立起了身子,双手端着一把连弩朝她们射了过来。刹那间小羽大喊一声,顾不得别的,直接用身体护住了身边的越人。只听得“噗,噗”两声,是弩箭楔进肉的声音,还有一声是打在地上反弹回来的清脆声。在场的人全被惊着了,呆立在原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一个响指的刹那,窦夫人第一个先反应过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瞄着屋顶那人的方向,一石头便发了过去。窦夫人竟是个练家子,发石头如发暗器一般,就听见“哎呦”一声,那人应声从屋顶上滚落下来摔在当地。窦夫人眼疾手快,三步两步蹿到近前,还没等那刺客反应过来,右腿膝盖直接跪在那人当胸,左脚踩住刺客一只胳膊,左手扼住了咽喉,右手拢住刺客另一只手臂。此时程家的马车夫与跟随的小厮才一拥而上把人拿住。

      越人没去看那刺客,小羽用身子为自己挡了弩箭,越人一把抱住他,眼看着鲜血染红了紫色的袍子。小羽嘴角抖动,疼痛异常。越人一看,一箭射中了左大腿后侧肉厚的地方,另一箭则扎在后背上。背上的这一箭是要命的,扎地结结实实,从位置上看靠近心肺。小羽的面上一丝血色都无了,只能咬紧牙关奋力地抵抗着疼痛,没过上多长时间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了。此时此刻,越人内心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感。那感觉仿佛是在向她宣告,小羽随时都会被从她身边带走,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这个人。越人睁着双眼,盯着前方的漆黑,双手抱着小羽,恐惧感像黑色的帷幕一般将这二人团团包裹住。如果他不在了,自己还能活么?

      一旁的阿瑞见这两个人,一个昏死过去,一个瞪着眼灵魂好似已经脱离了躯体。一声凄厉哭喊从她的嗓子里迸了出来,也是这一声把越人从恐惧的漆黑中拉了回来。一旁的薛公子见状连忙同越人说:“我的府邸就在附近,让家丁小厮先把小羽抬到我那去医治。”窦夫人看着刺客,而薛家也早有小厮跑回去叫人,不一会从巷子口跑出来几个家丁。在薛稷的指挥下,几人合力将小羽平抬回了薛宅。越人的神经依然处于崩溃的边缘,麻木地跟着众人去到了薛宅。

      把人抬到了内室,薛公子立即吩咐下人把房内收拾干净,火盆点起来。此时小羽已经不省人事,后面中箭,只能将人俯着身子侧着脸安置在软榻上,薛公子叫小厮快快去请郎中。这时候,有人发话了:“不必,我就是郎中。”

      缮越人从刚才魂魄具噬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调整呼吸让头脑澄空。如今能救小羽的只有自己,自己也一定能同他一起度过难关。稳住心神,头脑瞬间转换成另一种模式。请薛公子帮忙准备干净的剪刀、棉布和热水盆。自己清洗干净双手,用剪刀剪开了小羽背部的衣物观察伤口。大腿后侧伤势较轻,背部贯进去的弩箭果然是在心肺区域。越人见一旁的阿瑞不住地抹着眼泪,对她说:“小羽不会有事的,你赶快回程府把我的小药箱和工具箱拿来。”阿瑞见越人有把握,立刻应承着朝家里跑去拿药箱。

      越人用干净的棉布先按住大腿,用力一拔。昏迷的小羽发出了一声闷响,被疼痛激了一下,人还是没清醒过来。越人看那拔出来的弩箭是无倒钩的直箭,说明插入心肺那根也是同样的形制。大腿上的弩箭被拔出来,瞬间血流如注。越人只能用棉布死命地按住,那棉布也很快被染成红色。换了一块接着按,血流不似刚才那么多了。在这期间,越人一直观察小羽的状况,虽然气若游丝,但从脉搏呼吸上看好像后背那一箭并没有真正伤到心肺。只是弩箭距心肺三寸内,强拔必致气泄血崩而死。在没有适当的工具前,万不可妄动。在极短的时间内,阿瑞从家里把药箱和工具包都拿来了。越人从里面拿出生肌玉红膏敷在大腿的伤口上,覆盖桑皮纸药捻引流脓血。深吸一口气,开始处理背部的关键区域。首先用大剪刀把露在外面那一截箭身剪断。然后在火上将匕首刀燎了一燎,在没有更好的措施下,这种做法可以有效地消毒。沿着弩箭的断面割开一个近两寸的口,没有麻药直接在肉身上做手术,随着刀划开肉皮之时,剧烈的疼痛让小羽不受控制地摆动身体,越人也早就安排小厮四个角按住维持身体稳定。小羽不住地低吼着,全身疼的直打哆嗦,身边的人见此情形都咬紧嘴唇忍不住地啜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越人从扒开的肉里准确地钳住弩箭头,迅速一带,一条血柱也随之喷涌出来,一旁安排的小厮立刻拿棉布按住。这个创口比较大,血止住后,越人用银针桑皮线在上缝了两针。一旁薛府的家人也用银吊子煮了黄连解毒汤,等药汤温热下来之后,越人用布沾着擦拭伤口和创面。全部处理完之后,小羽也已然疼的昏死过去,身体再没了动静,喷出来的血染红了整条软榻。

      满室都是血腥味,小羽的昏迷除了剧痛,更是因失血过多所致。如今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只希望他年轻的生命可以承受住这次劫难。越人在脸盆里洗干净手上的血渍,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之前在龙门二人被石头砸险些丧命,若说那一次是得老天庇佑,那这一次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刚才把小羽抬到薛府之时,程夫人就一路跟随。如今薛府全府上下几乎都彻夜未眠,程夫人虽然体格强健但是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不免头重脚轻。越人为小羽处理完伤口后做了安排。如今小羽状态不明不适合挪动,自己需要时刻同他在一起所以还要留在薛府。窦夫人擒住刺客现在已经把人押回程府看守了起来。阿瑞神思恍惚精神不济,先陪同程夫人一起回程府,二人都需要休息,等精神好些再到薛府看望小羽。薛公子觉得这样安排很是妥当,便叫来家中几个小厮配合着越人,将小羽轻轻地从染满鲜血的软榻上抬起安放在一旁的软床上。越人自己上手把小羽带血的衣物都解了下来。用药汤将身上的血渍一点点地清理干净。一旁的薛公子见越人毫无忌讳地为小羽擦拭身体,心里明白了二人的亲密,却也十分地释怀。小羽可以用生命去守护越人。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这样的感情让自己显得是如此渺小。

      接连几日,越人都是衣不解带地在小羽身边照顾。腿上的伤好的很快,皮肤腠理基本长上了。由于背部动了手术,之后的两个时辰内小羽就发起烧来,越人明白这是人体在跟炎症和细菌做斗争。如今只能依靠强大的免疫系统把身体调整正常。薛家的厨娘每日都做好精致的饭菜端过来给越人,吃不下也要吃,不吃饭自己身体会垮,那时候更没有人照顾小羽。人会在一次次的劫难中成长起来,强者是在不断的打击中被铸就。

      越人用一些酒给小羽擦拭身体,让身上的热快一些发散出去。足足烧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越人摸着额头身上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药已经热了几遍,之前烧的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现在烧了退,越人用凉水浸湿的布擦拭小羽的额头,轻声呼唤。耳听着好像从小羽喉咙里发出些声响,应该是听见她的声音了。俯卧的姿势让小羽喝药很困难,越人便找家下人寻了一支芦苇管当作吸管,一头插在汤药里,一头插在小羽的口中,轻声呼唤他把药汁吸进去。就这样,小羽终于在受伤后喝到了第一口液体。见能正常吸吮吞咽了,越人明白这差不多算是度过了危险期。把药喝完,越人用手抚上了小羽的面颊。经历了几十个小时的精神高度紧张,越人也伏在床边打起盹来。

      过了些时候,阿瑞和窦夫人来到薛府看望她们。

      “越人,”阿瑞轻声呼唤着,此时小羽服了药在榻上睡着了,一旁看护的越人坐在足踏上,双手交叉垫着头伏在榻边闭着眼睛。听到呼唤,越人睁开双眼,见是阿瑞和窦夫人来了,挣扎着从地上起来。阿瑞上前扶住了手脚已不听使唤的她,看着那满脸的疲态,眼里的血丝,不禁眼泪又掉了下来。越人朝她比了一下,几人轻轻地离开了房间到了庭院当中。

      “你人都脱相了,我们还是换着来吧。”阿瑞心疼不已。

      “无妨,只要小羽的情况稳定就好。程夫人一切安好么?她那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越人笑了笑问道。

      “婆母一切都好,只是晚间总发噩梦,催着我们过来看你们。那个刺客我已放到程府一处空房间找人看着。说来也怪,那刺客是个小姑娘,问她话也不答,宁可被绑着。”

      “是不是方翎雁呐。”越人想了想,那日事发突然,自己没去理会凶手。之前阿瑞没进过滕王府,自然也没见到过李芝兰的教书侍女,即便见到也无法指认。跟自己有仇的小姑娘,除了柳正媚信中提及的失踪的翎雁,怕也没有别人了。

      阿瑞闻听此言觉得有可能,现在人已经被拿住,等越人回到程府一看便知。“夫人恩德,缮家没齿难忘。”说完,越人便向窦夫人行大礼。窦夫人连忙扶住笑着说:“你我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这两日未见你们,显山总问你们的去处。小羽一定要好起来啊,还要带着显山上山下海呢。”

      “窦夫人好功夫啊,那日的暗器发的真棒。”阿瑞回想起遇刺的情形,虽然惊险,但也发现了身边有一位武林高手。

      “谈不上功夫。我自小不喜针织女红,就喜欢同族中兄弟打猎练拳。父母拿我也没办法,时间长了也就由着我的性子了。也只有宜德能看上我这么一个整日家武枪弄棒的野丫头。”窦夫人就是这样的豪爽性格。程家挑儿媳妇的眼光不是一般的精准。窦夫人可以一起陪同程将军出兵打仗。宜俭的夫人是理财高手,丈夫主外她主内,将家中财务料理地井井有条。现今就看宜如会找个什么样的了。

      此时,房内传出来小羽的声音。可能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醒过来了。大家都进到房中看他。依然是趴在榻上不敢动弹分毫,一扯皮肉就钻心地疼。越人见他醒了,倒了碗水拿到近前喂给他喝。虽然还是疼痛,但是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张开了。阿瑞见他这样说道:“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呢。”

      “瑞姐姐,我没事了,等肉长好了便都好了。”

      “好,等你都好了我们就回家。”阿瑞哑着嗓子说道。虽不知道家在哪里,但是只要三个人在一块儿便是家。

      ??

      阿瑞留下来继续照顾小羽,越人几日没合眼,同窦夫人一起回到程府。先洗漱一下换了衣服先来探望程夫人。越人觉得自家借住在程府已是不妥,程老先生去世程夫人本来心绪就不好,想着去臻楼稍微放松一下又碰到刺杀这样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人家。此时,程夫人房里二公子,三公子和显山都在,一见越人回来了立刻上前询问情况。越人先是问候程夫人,又把小羽的现况说了一下,大家一听都长舒一口气。显山跑过来拉住越人姐姐的手说想去看小羽哥哥。越人笑着说小羽哥哥现在身上伤还疼,等再好一些就把人抬回到程府。又说了几句闲话,越人便让窦夫人带着去见那刺客。

      二人来至程府的一间厢房里,见一个穿黑衣的女子双臂被拢到后面绑着,双脚也被绑着,蜷着身子坐在榻上。越人一看,正是方仲远的女儿,滕王府的教书侍女翎雁。

      “你行刺是为父亲报仇?”越人开门见山地问。

      翎雁一见是旧人也没必要再闭口不言,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没弄死你是你命大,不过总有一日你们都要为我一族陪葬。”

      越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即便她的生父犯了灭九族的大罪,无论是越人还是滕王妃都没想要拿翎雁的过错。两岁就被送到滕王府跟二小姐李芝兰一块长大,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都与她无关。可是这大好年华偏偏就要折损在这所谓的家族仇恨上了。

      “本来此事与你无关。只是你伤了小羽,便再难饶过。既然把自己同方仲远视为一家人,那便送你到你父亲那儿去吧。”越人本不是个心狠之人,可若是动了自己最重要的人那便没什么情面好讲。如今徐坚大人已经被委任洛阳司马,之前太子刺杀一事徐家也是首告,这个方翎雁便直接转交给洛阳兵马司,请洛阳刺史和徐大人全权处理。

      接下来的几日,小羽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徐徵和姑娘同自己的父亲徐坚徐大人亲临薛府探望。那日,徐姑娘离去的稍早一些,没有赶上刺杀现场,后听说此事几乎三魂失了六魄。先是龙门刺杀,如今又有了臻楼行凶,自己身边的人差点没命。后来凶手被送到父亲那一调查,竟然是之前龙门行刺案的漏网之鱼。徐大人不敢欺瞒,但是碍于之前这件事没有被作扩大化处理,只能上密诏同样把方翎雁转交给金吾卫,依武皇后心意处置。在薛府住了几日,小羽身上的伤口结痂的差不多了,程府便派了家丁小厮用藤条软架把人抬回了缮家住的小院。越人每日为他医治换药,程府也加大力气做好吃的为他食补。只是这次事件对越人的影响很大,小羽生死存亡之间的那种恐惧感是挥之不掉的噩梦。无论再遇到何种情形,不让身边最亲近的人受到伤害成了缮越人永远的底线。越人写信把此次事件的经过告诉了滕王妃,并且说明方翎雁被擒后已转交给朝廷,希望滕王府不要被牵连。

      小羽被越人悉心照顾着,身上虽然还很疼,但心里已经美的没边儿了。那一日趁越人为他换药的时候,他捉住了越人的小手在嘴边呵了两口气,把手掌按在自己的脸颊上,正巧被走进来的阿瑞见到。老学究一见此情景立刻惊呼着跑了出去,缮二和缮三都笑开了。经过此事,程府上下也就知道她们名为姐弟实为情侣。徐姑娘同柳正媚相熟,更是早就知道她们之前的过往。如今每次过来看望缮家三人,见到越人与小羽情好,心里十分羡慕。由于自己曾有过婚约,之前同庾郎都是书信往来。如今婚约被废,父亲也从虎狼窝一般的东宫逃出生天了,终于又同庾郎见了几次面。徐姑娘见少陵憔悴的面容不住地伤心,若不是因为她庾郎也不至如此,找别家高门贵女不好么。庾少陵见徵和难过便宽慰她,既然二人认定了彼此再艰难的坎儿也能过去。

      当小羽身体逐渐恢复健康之后,即将发生的一桩大案将会震惊整个洛阳城,这也把缮家、徐家和庾家这些儿女们从情爱中拉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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