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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不寐夜 ...


  •   出府后,苏锦绣先登上应不寐的马车。

      车厢内陈设奢雅,只是角落里堆着的锦盒瞧着略有些凌乱,她想顺手推拢归整,却不慎带落了些物件。

      车外不远处,安尺素正与应不寐商议:“你先同锦绣回府,我再去寻寻她。她今日受了挫,怕在暗处钻牛角尖,早些把话说开才好。”

      应不寐颔首:“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说罢他转身登车,鸦青衣摆扫过车辕,刚掀开车帘,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利锐痛。

      垂眸,只见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握着银簪,簪尖已刺破锦缎,深深扎进自己胸口,血色顺着簪身缓缓漫出。

      应不寐却未哼一声,也无半分抵抗,只淡淡勾起唇角,再用骨节分明的大手覆上她的手,力道沉稳,带着她的动作,将银簪再往里送了寸许。

      苏锦绣浑身发颤,本能地想抽手,腕子却被他牢牢扣住往里带,半分动弹不得。

      眼泪终于滚落,砸在他手背上。

      “再深些。”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执拗的纵容,“怎么?这便不敢了?”

      “你怎能如此欺我!”苏锦绣嘴唇轻颤,喉间哽咽得几乎不成音。

      明明前几日她赶工绣图时,他还三番五次关心探望,又不辞辛劳陪她四处奔走。

      可这些竟全是假的。

      若不是他,她与挚友们不会陷入这般险境。若不是他,阿钦也不会冒险去龙脊涧,如今腿骨错位在家中静养。

      应不寐扫过车厢角落堆叠的丝线与染料,便知了起因。

      那是他前几日从各绣坊刻意垄断来的丝线,原是想断她绣活生路,逼她向自己低头。

      方才又同荆王那般熟稔,她冰雪聪明,想必也看出了什么。

      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地想去拭她的泪。

      苏锦绣猛地偏开脸,避开他的触碰,腕子用力想抽回,却被他反扣得更紧,连带着那支扎在胸口的银簪,又往里陷了半分。

      “放开!”她皱紧眉,回头时眼底满是抗拒。

      应不寐眸中辨不清是悔恨还是偏执,梦呓道:“锦绣,再扎深些……把我的血肉搅碎,把心肝都捣烂,叫我放血流尽,死在这马车里,好不好?”

      苏锦绣被这话惊得浑身一僵,眼泪都忘了落,声音直发颤:“你不配!”

      应不寐听完,笑意里满是自嘲:“是,我不配。”

      话音未落,他握着苏锦绣的手猛地一旋,竟直接将银簪从胸口拔了出来,转而带着那只手,狠狠往自己脖颈处刺去。

      苏锦绣惊得魂飞魄散,她原只是想发泄心头怨愤,从未想过要他性命,更不想让这马车溅上鲜血,平添一条亡魂。

      她忙不迭想收手,可应不寐力气大得惊人,指节紧扣着她的腕子,只一个劲往颈间带。

      “应不寐!你这疯子!”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眼眶泛红。

      推搡间,银簪已在颈间他划开一道浅痕,血流细细渗出,苏锦绣再也绷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哽咽着哭喊:“别这样……别这样了!”

      应不寐这才松了力道,却骤然屈膝跪地,将坐在车座上的她牢牢揽进怀里。

      高大的身躯弯着,手臂死死圈着她的腰背,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骨血里。

      苏锦绣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攥着银簪,胡乱往他背上扎去,可他竟一声不吭,只将她抱得更紧。

      良久,哭到力气耗尽,连扎向他后背的银簪都松了劲,哐当一声落在车厢底板上。

      她浑身脱力,只能伏在应不寐肩头抽噎,声息渐渐弱下去,却仍断断续续缠在空气里。

      应不寐紧抱她的力道丝毫未松,但大手轻轻覆在她后背,掌心带着未散的薄汗,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轻抚,动作笨拙却格外小心,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幼兽。

      苏锦绣缓了气,反应过来银簪已经脱手,便只能用话语刺他。

      “若不是你,我根本不会遇上这些风雨。”

      “你这场戏演够了吗,演爽了吗?”

      应不寐听完她带刺的话语,抱着她的手臂骤然失了力气,缓缓松开后与她四目相对,眼底翻涌着血丝,声音沙哑:“演的很难受。”

      他喉结滚动,语气里满是诚恳的狼狈:“你恨我装,我更恨自己装。恨自己装得不彻底,狠不下心断了所有念想,又狠不下心对你彻底坏透,才弄出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苏锦绣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这些剖白,只觉得每一句都是花言巧语的辩解。

      她只盯着他,字字诛心,“是不是想着我傻,这次蒙混过去,明日又要把我送到张府?应不寐,你怎么就对他这么忠心?”

      应不寐被她问得怔忪,再也没有心力回话。

      “别让我再见到你。”

      说罢不等他回应,苏锦绣便转身掀开车帘,踉跄着下了马车。

      她走后,应不寐强撑着胸口的痛意,收拾车厢里的狼藉。

      那些被他刻意垄断的丝线,原是藏在自己府中,前日见她为缺料愁得彻夜难眠,眼底满是失望与疲惫,终究是心防溃堤,想着把这些丝线带给她救急。

      可那日他提着丝线站在她绣坊门外,却见已有一少年郎奔至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她眼底的心疼与温柔,那般真切,半点做不了假。

      他看着那画面,竟没了上前的勇气,只默默将丝线带回,后来又鬼使神差地放进了马车。

      他又捡起那支染血的银簪,扯过衣襟干净的一角,缓缓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应不寐虽只是挂着个道士名头,却也在初入玄门时,正经研读过道德经与清静经。

      道家讲求致虚极,守静笃,断六根空心境,将世间情爱嗔痴皆视作扰乱心性的樊笼。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彼时他仍自欺,初见时那番心旌摇曳,不过是因她眉眼与张明叙书房画像中人有几分依稀,可借故将此作脱身之阶,如往常一般献女于张明叙,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如今才知,那并非权宜下的筹谋,实为一见倾心的情动,再见沉沦的意笃。

      他的身份,注定他要做无情之人。

      无情好,无情不似多情苦。

      可无情作孽,多情降劫,横竖都逃不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不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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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晚9日更,段评已开,欢迎小宝们互动按爪(υ . . υ)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