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十书》棠沐林

64、其书之八·楔子

　　鹤轩好友：
　　夜半复为噩梦所惊，冷汗涔涔竟透重衾！梦回那个鬼日子，唉，提起就伤心。晨起对镜，瞧见自己双眶乌青，活像被食铁兽揍过。
　　日前祭扫大师父坟茔，见二师父酩酊归来，醉中犹念当年未竟之憾。忽思你我总角相交，若当真有一日阴阳两隔，留守尘世者该当如何？言及此心如浸椒浆，不吉利，不提也罢。
　　对了，我前两天从图纸里翻出一张你手稿，纳闷它怎么在我这里！观之字迹，便落下泪来，特影印相寄。你我皆无谱曲能为，若有机会，寻个懂行人，给它添个旋律吧。切莫忘记！
　　另外，保重身子，莫学我漏夜绘图纸。说来那白萨满的馋猫昨夜复来，窃我夜宵，猫赃俱获，却不甚油浸了三张图纸，令人好不惋惜！
　　晓良手书
　　秋分夜半
　　附影印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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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尘埃落定许久后，林鹤玉尚在养伤，那日春色景明，得知关押中的魏明生要见他。
　　于情于理，他和魏明生完全不熟，不明白是何因由。他本想问问綦庄，而那日綦指挥有事不在，发消息也不回。林鹤玉便自作主张，怀着三分警惕两分好奇，应下了这份申请。
　　坐在会客间玻璃的另一边时，林鹤玉还在走神，这是后遗症，老毛病了。
　　“我看了新闻。”魏明生见状，嘴角却剌开一抹微妙的弧度，“快两年了，想必你已经领教了赫尔昂德的手段。”
　　“若只是想嘲讽宣泄，就不必耽搁你我时间了。”转过眼来，林鹤玉却又似乎未曾变过。
　　“你在三河剧院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或者……精神碎片。”
　　林鹤玉等他继续。
　　魏明生眼神犹疑，莫名有点控制不住的发抖，“他叫肖和昇……”
　　“云麓镇小学教师，古琼珏塔遗脉，抗击一侘城侵略的英烈，你的太外公。”林鹤玉报出身份，“我当然见过……他的精神残片。”
　　“他有没有，说什么？”
　　林鹤玉看着魏明生，嗤笑，“你想知道什么呢，魏明生，是你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出卖给了‘吞噬’家族，把肖前辈的经历提供给了麦克·乔纳森， ‘宣述’莫多克派出的‘第七色’才能利用这些欺骗他。所以你又在期待什么呢？”
　　“太外公他为什么……会引发那场精神力场爆炸。”
　　“你说呢？”林鹤玉看着魏明生，对方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可是支撑他皮囊的精气神早已垮塌。
　　“……新闻说是精神力崩溃，”魏明生情绪压抑又激动，他有点痛恨林鹤玉逼迫的态度，“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崩溃。”
　　“他没有崩溃。”林鹤玉等了片刻才回答，“他失望、悲哀、愤怒。他愤怒你的父亲、爷爷遭受到的不公。悲哀优秀的精神域专家，你的母亲最终心灰意冷定居国外。失望自己的声名，没能给后辈们在动荡里留下足够的庇护。”
　　魏明生惊恐地看着林鹤玉，他害怕对方说出的话，他想阻止……
　　“真正伤害到他的是你，你背弃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他曾经想救下的，老百姓们。”林鹤玉感慨，“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崩溃。他不是精神力场爆炸的元凶。”
　　元凶是谁，就魏明生的脑子，联系前因后果，怎可能不知道呢？
　　“我没有……我只是想、想报复。他很失望，可爷爷是绝望，爸爸低头了一辈子……可他明明是个天才啊。我不该为这些事情讨回点什么吗？”
　　林鹤玉的眼睛里没有鄙夷，只有一些，悲哀。“你可以讨回公道。但你的报复是伤害无辜。”
　　他嘶声，“你们都说我是错的。”魏明生半哭半笑，“行，那我们家受的苦呢？遭受的不公正的诋毁呢？就算是沉冤得雪了又能怎么样，受过的伤就不算了吗？”
　　“我没有资格对你们家的经历发表什么意见。”林鹤玉微微倾身，“但是，魏明生，就你个人而言，事实上不曾真正遭受过父辈的苦楚。你是生在昭阳国迅速成长的大势下，长在优渥的物质生活里，接受了优质教育的。你继承了父辈的恨，却没胆子和能力对付真正伤害你们的人，更没有勇气去当真直面这个症结。”
　　“那我就该受着吗？我就是反对现在的昭阳，反对他左流风、褚南溟一脉不行吗？”魏明生吼叫。
　　“于是就帮助敌人，试图陷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的千百万人于水火么？”林鹤玉的眼神很冷，“他们又对不起你什么了？”
　　又问，“你真的知道赫尔昂德和一侘城到底想要做什么吗？魏明生，你的太外公还在碑上刻着功勋呢，你觉得他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亡国灭种再来一遍？”
　　魏明生目眦欲裂地瞪着另一边的人，结舌。
　　“你不相信大义当先，也分不清敌我。”林鹤玉觉得和他没什么可聊的，准备起身。“我生长在前辈们的余荫里，新昭阳的庇护下。你想要的答案我给不了，我们从来不同。”
　　“这片土地生我养我，所以我愿意为她而战。”他转身离开，“你的太外公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