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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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惊雷滚滚，疾风骤雨。
一辆华丽马车驶过大街，出了城门，一路向远山疾驰而去。
“洗三不净乃大凶，是为不祥之兆，一世空无不得人间清欢。夫人，此卦无解，乃天命所定。”
鬼修嗟叹。
“罢了。”
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
曲径通衢，乌云下伴随着划破天际的火光溅起朵朵雨花。马车后紧随十余铁骑，一路松间飞驰，惊得洞外芒狸遁地，枝头玄凤离巢。
掠过长空，玄鸟振翅拨开云雾。雨下林间住着一户人家，离河畔不远。
河中空心拱桥方石垒切连接两岸天景，桥中央石碑直竖，上面工整地凿刻着“望心河”三个字。
此地名望心河。
石桥那头，天雨密密麻麻拍打着芭蕉叶，串串滴答声汇聚成潺潺流水。石桥这头，玄鞮拾阶而上，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正抱着一团包被走来。
木屋内住着一对年轻夫妇，正围坐门前刮麻丝。一道惊雷响过，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婴儿的哭声。夫妇二人朝院外看了看，大雨如注，即刻着青箬寻出门，见着院外芭蕉林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包被。
婴儿的哭声正从那里传来。
妇人邓氏赶紧上前将婴儿抱回屋。
襁褓中婴儿胖嘟嘟的，脸上淋了雨，郑氏心疼的用袖角展干。许是感受到大人的温暖，婴儿的哭声瞬间止住，睁着一对圆溜溜的盛着眼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夫妇二人。
样子可爱又软萌。
夫妇二人瞬间被逗笑。
“是谁家孩子？”
邓氏朝雨中问道。
见无人应答，郑氏随口指责起来，“这么小的孩子谁狠得下心不要？定是没良心的做了孽，才不要你的，对不对？”
邓氏哄着怀里的孩子。那粉扑扑的脸蛋软软的，像粉嫩的蜜桃儿，甚是惹人喜爱。方同也很喜欢，前后随夫人朝雨中喊了一声，“是谁家孩子，有人吗？”
眼前滂沱大雨，蒙蒙雨雾中，见着从石桥那头隐隐约约走来一人。
鬼修扮作江湖相士途经避雨，巧遇夫妇二人雨中拾得婴孩，便掐指替其细算，“襁褓之童雨中来，乃天降鸿福。老夫卜她为婴童，日后必定风声水起、逆凤改命，实为二人修来之福。你二人只需将她好生养成，日后膝下自会有子来报，不愁香火不济。”
夫妇二人婚后多年无子，四处寻医也无所出。如今香火有望昌隆，二人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招呼相士进屋歇歇脚。
邓氏忙着舂米碾磨，给孩子准备吃食，弄些有营养的米糊。
方同给相士煮茶。
鬼修饮完半盏茶，起身看眼孩子。孩子睡在屋角摇篮里，吃饱捂暖，软乎乎的睡得正香。鬼修悄悄留了半封银子在孩子包被下，向夫妇二人借了蓑衣离去。
经过院前，满院长春花一簇簇葳蕤绽妍，雨雾氤氲，胜仙山藏春。
鬼修不由捻须吟道：“只道花无百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三十六旬开不厌，一生享用四时春。愿此常恁，颜红鬓绿，单名就叫她一个‘颜’字吧。”
鬼修特为孩子赐下名字。
见有先生赐名，夫妇二人感激不尽，隔着大雨向先生叩谢，“多谢先生！日后我们便依先生所言，叫孩子方颜，叫她颜儿。”
鬼修满意地点头。
远山绿野迷踪，脚下青石流水。
转眼，鬼修便消失在那片芭蕉林外。
行驶在林中的马车骤然勒停。前路惊雷，鬼修半身蓑衣惊现。车上御者接过锦帘后递出的一摞钱褡，下车交给鬼修，“我家夫人说，这趟有劳先生。”
鬼修看眼钱褡，鼓鼓的，给得不少。但车上之人毫无动静，不知这银钱自己有无命来花？
鬼修略一沉吟，刚伸手去接，遽然一枚铁梭飞出马车。细如针眼的滚银圆珠划过刃口，轻轻贴面，不见血色，一双铜色眼珠鼓得圆圆的，鬼修一息栽倒在地。
一声惊雷闪过，马车掉转方向朝雨雾深处奔驰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一年后。
方家果真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头胎邓氏生了个女儿。但时隔一年，邓氏便生下了个大胖儿子，当真应了鬼修的话，不愁香火不济。只是小儿不满三岁，时常染病，几回险些夭折。
这日，途径望心河化缘的相士经过，观其八格，看其三庭，当即婉拒邓氏布施下的春饼。邓氏拿着饼子追了一路，恳求相士：“先生，是有何难破解之处？”
相士冥思良久，“老夫依卦象所见，施主家中有一女，自出生带血煞，生为不祥。”
方颜足底自带血痣，相士一语道中。邓氏连忙请相士进屋细看。方颜那颗血痣正生足中，痣梢鲜红，如血泪饮坠，与卦象所见如出一辙。相士见罢，连连摇头。
“先生，实不相瞒……”
邓氏想干脆道出女儿身世，可见着幼小的方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懵懂无知地看着一切。邓氏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再问相士，“先生，依卦象来看，要如何破解？”
“无解。”相士又道，“不过……”
“只要能求得小儿平安，先生有话只管说。”
邓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给相士磕了三个响头。无论如何，她要解了此卦，不让方家在她这里断了香火。
相士从鹿角算筹中缓缓拨出一个离字，“此女命带煞气，注定孤苦，不宜宜家、宜室、宜人。”
此刻，屋外风雨琳琅，吹得满院长春花瑟瑟发抖。
屋内，邓氏细心地为方颜换了身干净衣裳，可转身就被赶出了家门。方颜站在大雨中，不知所措，吓得大哭，“娘、娘……你不要赶我走，娘！”
她害怕的使劲拍打着门板。
“走！”
邓氏堵在门内，狠心闩紧大门，头不回地进了屋。
方颜哭着一走三回头，顺着脚下的路，沿着河流方向，直到看不见了家，摸黑之际才躲进城里，悄悄找了处地方歇脚，躲在打烊的门坊外，饿得捡地上的残羹吃。
渐渐地，她认识到一些要饭的伙伴，拿着瓦钵和他们一起乞讨。春夏的时候，她也会和他们一起进山摘食野果充饥。
寒冬时候，她四肢长了冻疮，冷得瑟瑟发抖，只能躲在巷道的狗洞里避寒。
这时，突然有人从洞外给她送来锦衣。
看着眼前美丽的衣裳，如银似雪一样漂亮。方颜从未穿过，一时间她既惊喜又惶恐，追出狗洞，看见前面巷口站着一位执剑少卫，背对着街上行人，教她快把衣裳穿好护暖。
而面前石阶上，少卫还给了她许多零碎的吃食，有馒头、核果、酱肉、甜点。而少卫身后的巷道外还停有一辆马车，里面正坐着一位月华白锦少年，身上的华服和赠她的衣裳一样，一料双裁，是同一款料子。
可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但他又送自己锦衣，又送自己玉食。方颜看着执剑少卫，满腹疑惑，“你是谁？”
执剑少卫向她挥了挥手，让她快回去。
方颜追上来，可巷道外只见满街熙熙攘攘的行人，转眼不见了少卫。
而少年乘坐的马车正经过她身前，缓缓离去。周围的贩卖声此起彼伏，又一年寒冬，北镜突起兵戈，南方突染瘟疫，热闹的大街转眼空无，只剩满目疮痍。
夜。
大雨如幕。
方颜突然接到一封前往军营的密函。她站在城楼墙角，大雨从头顶的瓦当哗啦哗啦流下，战战兢兢问前来送信的侍卫：“我走了，你家公子会来接我吗？”
侍卫戴着笠帽，相对站在雨中，向她恭敬揖礼，“姑娘放心，公子定会如约将您接回来。”
可此去山高路远，城中大夫大多进军营去诊治营中将士，方颜担忧，“你家公子在城中，可留有大夫为他诊治？”
侍卫：“姑娘放心，公子在城中自留有大夫在府上。公子此举是将姑娘送往安全之地，待城中瘟疫解，公子便会前往大营将姑娘亲自接回来。”
“姑娘珍重。”
说完，侍卫抱拳一揖，策马遁入雨夜。
满城挨家挨户关门闭窗，和她一起要饭的伙伴悄悄躲在狗洞前目送。
方颜隔着街道叮嘱他们，“你们要好好活着，记得再去找些生姜水来喝，这是元郎中的话。如果你们找着元郎中，找着老叫花子，告诉他们，我会回来的，要他们保重！你们一样！”
街道另一头，渐渐传来千足踏措声。狗洞外的几颗脑袋便悄悄缩了回去。
忽地一道策马声惊落手上密函，方颜急得跑进雨中寻找。
青石路上火杖摇曳，雨中车轱辘碾过，丹墨晕染，却依稀可见信函末尾落笔的字迹——棠溪颜。
“这是你的名字，棠溪、颜，我叫你棠溪可好？”
溪水石畔，她初次见到少年。少年一笔一画教她识芳名。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少年。
少年：“君同，我叫君同。你叫我君同。”
他本名温孤长羿，是今日见她方才新取的字，寓为与君同行。
……
眼前信笺成泥，耳畔趵趵行军声渐远。
今夜，八千士卒解送千余灾民连夜出城，赴洛水阴山大营隔离。
相传此间有去无回，名为阴山，一步留人间，一步入地府。死在那里的人尸骨无骸，方圆八百里皆凶猛怪兽，却是一处兵家制衡制胜的绝境之地。
可攻可守。
四面环山中居大平谷，东面倚望峰山，南面临洛水峡谷，西有林峰屏障，南有湿地沼泽。
邑安城瘟疫爆发后，此地便成了全城灾民和士卒屯歇之所。
亦有传闻，邑安城瘟病染之毙命。因喘息难度，食不下咽，慢则三五日痨嗽咳血而亡，快则一日燥症不下肺经闭塞而死。
无药可救。
列国朝堂乃至江湖瓦舍，各方传闻甚嚣尘上。又因其地势特殊，列国兵家皆未敢举兵来犯，确是为安全之地。
此番她收到密函，临行在即，望着眼前城楼。城中住着少年，他重疾缠身，出行不便。以掩人耳目，她利索绾起长发，女扮男装随军入营。
两年前，少年围岸赏花，不慎掉进水里。事发突然，她来不及找人来救他，便自己冒险救回少年。
少年身有残疾，本孱弱，险中脱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等她及笄之年，娶她为妻。
她此行秘密入营代为施粥，寒来暑往，一夜风雪至，病倒在营帐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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