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倾如故》谷雨一梦

50、梓树伴纤尘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荒废了六年之久的阵道修要恢复了。”

　　“啊？阵道修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用阵法的吧，虽然摆阵我见过，但主修这个的我还真没见过。”

　　易君澜沉吟：“你想恢复阵道修我是没意见，能培养出多一名优秀的弟子才是我所在乎的。”

　　木因视线一凛，道谢后决绝转身。

　　如果不是他，师父就不会离开天明衔月，就不会下落不明，更不会……荒废阵道修……

　　可他是尊上，修为深不可测，更受万人敬仰。

　　她呢？只是一个失去了师父的可怜弟子。

　　但若要比较起来，师父的痛又何尝比她少呢？

　　易君澜看着木因的背影远去，难得放空思绪，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克制的暴戾气息不稳，一霖，我一定为你杀尽天下邪祟！

　　这些天林亦忻忙着阵道修那边的事，搬屋舍，搬材料，以及各种分类整理。

　　她望着蛛网尘封的宫殿，内心一阵柔软，我一直要把阵道修发扬壮大。

　　小漫委屈巴巴：“亦忻，我会想你的。”

　　“安啦，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好好修炼哦！”

　　忙活了一阵后，林亦忻才恍惚想起易雨卿，而每次想到她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其实后来她也想过很多，为什么她在追逐易雨卿的过程中演变成了想要成为她，或许她作为的那颗星实在是太闪耀了，闪耀到把她的生活里的每一个灰暗角落都照亮。

　　从进入天明衔月开始，她隔一阵就会有种心不在焉的错觉，感觉失去了什么，但又并不在意。

　　原来她差点因为易雨卿而放弃阵法修炼。

　　林亦忻低头苦笑，如果有一天她也能成为长辈，那她一定要像师父一样，不让弟子自卑迷茫，而是用光芒温暖他们。

　　“师姐！”

　　易雨卿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愣，慌忙确认她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林亦忻耸肩，颇是无畏道：“怎么，不学剑就不能找师姐你吗？”

　　易雨卿敛了眼眸，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只是我不会开导安慰，也不能再指导你任何，想不明白你来找我是作何？”

　　第一次听见她除了指导剑法一下子讲这么多，林亦忻笑：“师姐，我实在是舍不得你啊！”

　　“阵道修的宫殿离师姐你可就远多了，我特别喜欢和师姐待在一块，也谢谢师姐那段时日的陪伴，虽然我离开剑道修了，但我有一半心可一直在这呢！”

　　林亦忻眯着眼睛咧开嘴角，笑容不断放大，月华霜露，易雨卿却感觉见到了日月同天。

　　易雨卿垂眸低笑：“你能找到初心，才是我最该开心的事。”

　　如今她的内心特别充盈，轻飘飘的仿若要上云端。

　　“师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待她仔细瞧去，易雨卿的嘴角已经持平成一条线了。

　　“师姐，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在追逐易雨卿的路上，她曾发奋努力，也曾焦虑自卑，而如今，她已经看开了这一切，兴许她确实没有天赋，但好在她能选择。

　　选择，真正的心之所向。

　　易雨卿起身看着被她踏飞的竹叶盘旋落地，她内心反倒空荡荡的，小院冷冷清清，她害怕林亦忻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有人在她耳旁叽叽喳喳，也不会再有人在她眼前晃晃悠悠……

　　林亦忻离开小院的时候万分不舍，她想仔细琢磨这段复杂的情绪，却越想越难过，干脆直接不想了。

　　“既然你有过阵法的修炼基础，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开始元素的修炼。”

　　林亦忻一喜：“我也觉得！”

　　木因顺势问道：“不过，你需要选择一门基础元素。”

　　“师父，我选择木元素吧，其他元素等我把基础巩固之后再说吧！”

　　木因点头，“也好，木元素恰好是为师的专修，在此条道路上还能指点你些许。”

　　林亦林乖巧点头，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跟着木因修炼，因为先前羽叔帮她打好的基础，再加上现在对阵法的空前热爱，让她修炼进度飞速。

　　而她也明白之前在易雨卿的小院挥出的剑气所带的气息就是元素之力，修炼元素的天赋让木因都忍不住感叹。

　　在木因认为，每个孩子都有潜在的能力，只是有的还没发掘出来。这个世界并非因为天才而划分三六九等，他们都是镶嵌在夜幕的星，照亮自己的天地。

　　阵道修出乎意料的与药道修紧挨，林亦忻好几次能看到玉浮生在殿内坐着，在规定的时间不去吃饭。

　　玉浮生安静的琢磨书上的药方，她所能炼出的丹药，包括自创的，甚至已经超过了她的师父。兴许不久后，玉浮生也能成为新一任长老。

　　药道修的弟子们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觉得师姐未来必定位高权重，现如今就做到对她避而远之。

　　当然也有同门弟子想和玉浮生打好关系，可是她不按时吃饭，起得又很早，共同话题太少了，终究无法维持长久的关系。

　　林亦林只要一看到玉浮生，脑海中就不可避免的浮现孙南的死状，如果多一枚丹药……再撑一会，就能出秘境了……

　　想到这她内心闪过一丝苦涩，更多是自我怨恨。

　　感受到林亦林离去的气息，玉浮生缓缓放下书，关于秘境里的一切，她已有耳闻。
　　别说林亦林不敢来找她，就连她自己也不敢去靠近她。

　　也许当时，她应该多信任林亦林一些，相信她的能力，也不至于会给一颗自保的丹药。

　　如今林亦林过的很惬意，每日传授的新内容她都能立马消化，再在无事可干的时候回忆两三遍，就能彻底巩固。

　　“师姐！”

　　易雨卿恍惚间以为听错了，下意识的抬头。

　　林亦忻笑眯眯：“师姐是怕我消失吗？这么紧张？”

　　“呵，开玩笑。”

　　易雨卿不屑轻笑，又恢复以往的清冷样。

　　“师姐，我听师父说有个巡回秘境的任务，当时新生探索的是外围，而这次探索的是内围，烦请师姐跟我多分享些经验，嘿嘿。”

　　易雨卿闻言起身跃至房顶，林亦忻立马跟着。

　　“内围的困境也很难，并且活动范围更广。弟子们可以在秘境里搜集于自己而言有益的仙草仙果，可以做药滋补，也可以卖钱赚钱。”

　　“竟是这样？”

　　易雨卿略一点头：“嗯，也算是天明衔月给大家的回馈，甚至有的仙草还能提升些修为。”

　　“地理位置的话，你看，那片林子……”

　　林亦忻前面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一会，猛然间听到熟悉的字眼，浑身一颤。她慌忙转头，难以抑制的惊讶和惊喜同时浮现。

　　这让易雨卿顿感不妙。

　　而那双眸子还在不断放大。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名字叫林梓？”

　　明明是疑问的句子，语气又无比坚定。

　　易雨卿嘴角不自觉的抽动，她无奈转首，不去与林亦忻相对视。

　　林子？

　　“梓树的梓。”

　　像是被读心一般，易雨卿有些不自在。

　　易雨卿叹息：“总之，这也不是你不认真听我讲话的原因吧？”

　　林亦忻歉意袭来，慌忙道：“师姐，我并非有意如此，只是突然想到巡回秘境我们能否组队一起，不小心出神了。”

　　易雨卿并非在意这个，毕竟她也不是小心眼之人。

　　“那片林子，就是秘境内围，到时候会有进去的契机。”

　　林亦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片迷蒙白雾环绕，看不透看不切。

　　由于看不出个所以然，她就只能乖乖点头，嘴边应付个不停。

　　霜华伴着月华倾洒，两人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就这般站在屋檐吹冷风。

　　可能是因为身旁有人，连吹风都觉得惬意。

　　“师姐，你也有第二个名字吧？”

　　易雨卿轻声道：“有。”

　　林亦忻星星眼再度亮起。

　　“但是我不太喜欢……”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毕竟我的第二个名字也告诉你了！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你名字的话，我来替你喜欢它啊！”

　　易雨卿睫毛轻颤，她站在屋檐上极目远眺，心却愈发躁动难安，而旁边林亦忻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也愈发强烈。

　　“易尘，易姓，尘名，雨卿为字。”

　　这相当于重新自我介绍。

　　林亦忻瞳孔放大，越来越贴近易雨卿：“是一尘不染的尘吗？”

　　易雨卿默默用手推开林亦忻的身体，点头。

　　林亦忻笑着夸赞：“好听！我好喜欢师姐的名字！”

　　易雨卿摇头苦笑。

　　觉察出她的微末情绪，林亦忻猜测这个名字可能藏有些许故事，便越发想开导易雨卿。

　　“这个名字属于师姐，师姐每一次定义它，都会获得新的开始。如果师姐不喜欢一尘不染的定义，那我们就换一个，尘埃落定？啊不不不，这个意思不符合。”

　　“尘烟？尘梦？哪一个都好啊，只要师姐喜欢，我觉得吧，名字的意义还可以靠步伐去赋予，有人寄托你一尘不染的含义，也是希望师姐你能坚定除邪的信念吧？”

　　看着林亦忻手臂挥舞表达情绪，易雨卿感觉躁动的心平息了不少，她不知道易尘的含义，也没必要知道。

　　“或许，我还可以陪着师姐去寻找名字的其它含义？”

　　易雨卿又不自在起来，她转身跳下喝茶，温热的茶水让身子都躁动起来。

　　林亦忻暗叹时间过晚，道别后便翻出小院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亦忻总是在肯定自己的一切，那些她自认为不堪的、颓败的，在她眼中都好似珍珠宝贝着。

　　八岁那年，易君澜回归天明衔月。

　　各位长辈口中，天赋异禀、天生一对的佳侣，是易雨卿的父母。

　　听闻父亲回归，易雨卿急忙跑去门口迎接，她没有见到传闻中貌若天仙的娘亲，只有父亲冷峻的脸庞，和严肃的视线。

　　八岁之前，易雨卿很喜欢与同门弟子交谈，喜欢畅聊一夜，喜欢收集首饰，还喜欢下山冒险。

　　叔叔随性的性子经常由着她胡来，那个时候，邪祟没有盛行。

　　八岁之后，易雨卿被要求整日困在殿内修炼，她不知道，叔叔因为娘亲的死，因为阵道修众人惨死在邪祟一战，疯癫离开天明衔月。

　　甚至，在下山后彻底白头。

　　易君澜要求她叫他父尊，不许她与同门共处，否则失了威信，不许外露情绪，否则失了威严。

　　年少的易雨卿，藏起所有情绪，学会一个人独处，一个人消化，一个人赏月。

　　长年累月的封闭，让易雨卿彻底做到缄默无言，只是一个眼神弟子们就后怕不已。
　　这让易君澜有点欣慰。

　　后来易君澜又收了李氏兄妹为徒，三人在他的威压下，从未在课堂上有过一个眼神交流。

　　即便少时，他们三个是无话不谈的小伙伴。

　　“你娘生前，还曾为你取过一个名字。”

　　他很少主动聊起娘，听说她死在邪祟手中。

　　“叫易尘。”

　　“雨卿，我希望你能如你的名字一般做到一尘不染，不染凡俗联结，杀尽天下邪祟，哪怕没有一个人理解你，毕竟众生不过只是尘埃罢了，你可不要沾染丝毫不必要的关联。”

　　这一番话，让十岁的她内心大为震撼。

　　众生皆为尘埃？

　　不要有多余的关联？

　　这是错的……这是错的……

　　人因为七情六欲，才会有联结，难道，父尊想要她斩断世俗情欲？

　　一尘不染……一尘不染……

　　易雨卿收起回忆，聚焦当下，茶水已冷。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