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关系》西升阳

6、校歌

　　早上五点半左右，楼层的灯相继亮起，同时还伴随着宿管阿姨在各层楼的喊声：“起床了——一楼起床了！”“二楼的，起床——”
　　“三楼的起床了——”最后一个"了"字在走廊荡出回音。
　　听到宿管喊起床的声音，谌温言习惯性的赖了几分钟，才慢吞吞的下床。他眯着眼摸到卫生间，凉水扑在脸上的瞬间，瞥见镜子里自己翘起的头发——活像被雷劈过的蒲公英。

　　谌温言从卫生间出来时见俞清安还没起，走过去敲了敲对方的床床，“俞清安，起床了。”
　　谌温言听到俞清安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俞清安，起床！小心要迟到了！”换好鞋后谌温言再次提醒，同时还不忘另一位同样没起的室友，“林睿，起床了。今天要查迟到的。”
　　俞清安应声坐了起来，意识渐渐清醒，看了眼时间，5：47。

　　俞清安进卫生间洗漱时，广播开始放歌。歌的前奏还挺好听的，就是因为是门外广播放的，所以一开始俞清安没太听清歌词。
　　“……沐晓……先生执卷 春风化雨绵长／墨香里 听见历史的回响……”
　　俞清安刷牙时，听见合声唱到“墨香里听见历史的回响”，吐掉泡沫。
　　“青衿长歌 穿过世纪长廊
　　把先贤的薪火 ……
　　书卷里藏着 山河浩荡
　　我们站在巨人肩膀 眺望
　　…… ”

　　俞清安含着牙刷问：“这是什么歌？”
　　“校歌，歌名就叫《青衿长歌》。”同样在卫生间洗漱的林睿答道，说着还唱了两句，“你们的目光化作灯塔，照亮我们远行的征程，长歌不息—— 如长江浪涌…”
　　俞清安愣了一下，夸道：“那这校歌可以啊。”
　　林睿：“那是你第一次听。等过些时候你就会发现，早上起床放它，午睡叫醒放它，大会集合还会放它，甚至三餐吃饭第一首歌还是它。到时候你就会听腻了。”说到最后语气还带着点咬牙切齿。
　　“去年校长还让我们写了800字赏析。我编了三百字‘薪火相传的象征意义’。”谌温言从门外探头，“我先走了，你们快点，别迟到了。”
　　俞清安：……

　　林睿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看到寝室已经没人了，回头朝俞清安喊了一声：“俞清安，快点！第二首歌要放完了，我们要在《运动员进行曲》放完前进教学楼。”
　　俞清安应了一声，同时加快了速度收拾好东西。
　　两人刚走出对松轩就听到广播开始放《运动员进行曲》了。
　　放歌的那刻，大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同时加快了脚步小跑了起来。
　　林睿同样在听到声音的瞬间跑了起来。跑的同时还不忘喊俞清安一起：“放歌了，跑啊。今天有捉迟到的。”
　　俞清安一路跟着林睿小跑，两人恰好踩着歌的尾巴到达教学楼。
　　年级主任和保安已经在教学楼门口守着准备抓迟到的了。

　　俞清安在自己位子上坐好，看了眼旁边谌温言桌子上的数学作业，又扫视了全班，发现好像真没几个人读书，大家不是在写写写，就是在发呆，或者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甚至有人干脆趴桌子上睡了。简直比昨天晚上的晚自习都安静。
　　“早自习不是读书吗？”俞清安用气音问，手指点了点谌温言摊开的数学作业，“致远一中还有数学早自习？”
　　谌温言无语的看了一眼俞清安，好笑的开口：“致远一中有没有数学早自习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九班是没有的。”
　　俞清安：“哦，所以是什么早自习？”
　　“理论上读生物。”谌温言朝黑板努努嘴——课代表正在智能黑板上写早读任务，最后一个字拖出长长的尾巴，像条偷懒的蝌蚪，“ 不过小自习你也可以自己选择读什么的。”
　　前桌孟云宇突然转过来，“别担心，我们班有祖传的‘敌动我动’战术。”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门口。
　　谌温言解释道：“其实就是我们班不成文的规矩，老师来了才开始读书。”
　　俞清安：……好吧，理解，尊重，加入。
　　俞清安拿出生物页子，开始对着它发呆。说实话，他脑子现在其实也不是很清醒。前天晚上几乎熬了个通宵，就昨晚不到六个小时的睡眠，再加上现在教室这特别适合睡觉的氛围，俞清安现在确实有点困。
　　要不是外面的广播有点吵，不然俞清安觉得自己真的可以睡着。
　　听着窗外传来的“一二一”和鼓点声，看着谌温言问道：“早上还有早操？”
　　谌温言头都没抬，答道：“现在因为是暑假补课所以没有。平时都有，就围着操场跑两圈，八百米。”
　　谌温言话落，教室门口突然传来班主任的声音：“怎么有的人书都没拿出来？我一路走来，其他班都在读书，就我们最安静！我不来你们就不能先开始读吗，课代表要起督促作用啊。现在开始大声读！”
　　顿时，全班像按下开关一样，响起了乱糟糟的读书声，闷雷般的咕哝，夹着哈欠翻书声，黏稠地浮在晨光里。
　　余航皱眉站在讲台边，听着底下的时高时低的读书声真是说一句“呕哑嘲哳难为听”都不为过。有人念孟德尔定律，有人背人体内环境与稳态，还有个背着生物时不时夹着几句“长太息以掩涕兮……”。
　　早读？不，这是集体梦游背课文。
　　坐在第一组的周义呈昏昏欲睡，突然余光注意到有几个影子映在走廊的外侧贴的瓷砖上，‘顿时加大了音量，在看清是谁时更是可以说是扯着嗓子吼了。
　　全班在听到周义呈读书声那刻，有一个算一个，就像接收到信号觉醒一样，读书声骤然整齐划一：
　　“组织液是存在于组织细胞间隙的液体！又叫组织间隙液！它主要由……”
　　“适应是自然选择的结果！种群是生物进化的基本单位！”
　　“减数分裂第一次分裂前期！同源染色体联会！”
　　其实仔细听就会发现整齐的真相是：坐周围的一堆人读的内容是一样的，不是背会背的，就是有一个人领读，其他人边跟读边翻书。
　　于是领导从前门走过时听到的是“洪亮”的读书声，站在窗外看到的是“充满激情”的同学们。
　　年级领导在外面站了一会，还是打了个手势让余航出去说了几句话。
　　小早自习结束前五分钟，余航叫停了读书，“以后早自习读书大声读，别要死不活的，十几岁正是有朝气的时候。现在学校要开始抓我们高二的早读了。两个早自习都一样，课代表要在黑板上写好早读任务，还要有巡视，有默写抽查，读书要大声，领导要听见‘青春的呐喊’。被抓到没声的班级就站着读。”说完听到别班下课的声音，“行了，吃饭去吧。”

　　一时间教室的声音比领导没来之前的读书声还大。
　　打算去食堂吃早餐的招呼着饭搭子快点。
　　不打算去食堂的已经提前把校园卡给同学帮忙带饭了，现在正趴在桌上睡觉。
　　临时不想吃的正在找人带吃的。
　　“义兄，你去超市还是去食堂？”
　　“你去特色食堂吗？帮我带炸酱面，要陈记的。”
　　“等等，帮我也带份热干面。卡给你。”
　　“欢姐，你去不去超市？帮我带袋酸奶，随便什么酸奶。”
　　“唐闻，帮我带个老面包和茉莉清茶！”
　　……
　　不到两分钟全班要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都是准备趁早饭时间睡觉的了。
　　就是灯一关，窗帘一拉，环境瞬间就昏暗起来了，特别适合高中宝宝们补觉。

　　谌温言几人手上拿着冰饮料走进教室，说话声音瞬间小了很多。
　　其实不止他们，几乎所以走进教室的人都安静下来了，打开讲台上的一盏灯，小声走到位子上，要么加入睡觉大队，要么安静的抄会儿作业。
　　一直到距离双语早自习还有五分钟时，课代表才会去把教室灯全部打开，在智能黑板上写下早读任务。
　　……
　　日子就在枯燥的作业与幼稚的低龄游戏中以及偶尔冒险玩一下手机中一点点的挪动着，每天早上挣扎着爬进教室，晨读时的哈欠还没散去，晚自习的钟声就已响起。
　　每天上课看着时钟就像看蜗牛散步，时间在试卷与课桌间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像被无限拉长的橡皮筋，难熬。只有晚上发呆时才感觉今天过得好快。
　　二十来天的补课日子慢慢过去，俞清安也彻底融入班级。
　　对于九班来说，俞清安的加入无非就是抄作业时又多了一个可以选择的对象，分零食多一张嘴。
　　除此，明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只有某个女生小群偶尔会热闹沸腾一下，聊一些会被“F4”下追杀令的话题。

　　从五天前就开始有人天天播音员似的播报什么时候放假，一个个谣言真相混杂传入班里，直到终于确定是上完上午两节课后才消停。
　　因为放假，今天班里的气氛格外活跃，尤其是临近放假的时候。
　　在第二节课数学老师讲完昨天作业让大家自己做作业时，就有人开始收拾东西，更有甚者开始小声唱起了歌。
　　徐朗就跑着《好日子》的调唱了起来：
　　“哎～
　　今天是个好日子
　　放假十天不早起
　　今天是个好日子
　　冲出校门追风去
　　哎～
　　明天又是好日子
　　睡到自然醒才够爽
　　明天又是好日子
　　奶茶炸鸡都配齐”
　　徐朗唱着唱着就从小声唱变成了对着自己同桌唱，孟云宇打不过就加入开始和徐朗对着唱：“假期来假期真的来
　　今天放假明天也不用来
　　假期来我们假期来
　　十天快乐作业先抛到九霄云外
　　扔下练习题再伸个懒腰嗨
　　补课的日子终于 say goodbye……”

　　两人对着唱的同时，班主任也开始在讲台上强调放假注意事项了。
　　俞清安听到前面两人的歌声和班主任强调注意安全和收假时不要再带手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忍不住转头看谌温言，恰好谌温言也看过来。
　　两人严肃的对视，又快速低头，然后就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的，两人听到对方的笑声的瞬间更是死命压着声音不让笑声泄露太多。
　　谌温言听到俞清安笑声那刻满脑子都是“完了。我苦心经营的酷哥形象正在被笑声谋杀。我就算当不了酷哥，我也不要当沙雕啊……”
　　谌温言好不容易开口：“你能不能别笑，你笑我也想笑。”结果俞清安没说话，就笑着看了他一眼，自己就又莫名笑起来。
　　无论谌温言内心如何，反正现实就是他笑的停不下来，这场笑早就变的没有任何意义就是单纯听到同桌笑就想笑了。
　　直到余航点名“湛温行！把你那头发处理好再返校！”，两人才勉强找回呼吸节奏。谌温言：“你到底在笑什么？”
　　俞清安堪堪压着笑意：“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就是你笑的时候我就想笑……”
　　然后两人一对视，立马挪开抬头看班主任。生怕自己又忍不住笑。但架不住俞清安回想自己刚刚的傻子行为，又忍不住开始笑。
　　最后，在两人压抑的笑声中终于迎来了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