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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甜梦之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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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诗当晚做梦,卡在同一片段,反复被爸妈、奶奶丢下,亲人们慢慢远去,剩她一人,蹲在墙角哭泣。
哭完醒来,眼睛很痛。
她遮了一副大墨镜,没吃早饭,匆匆坐上出租车。
目的地是城郊公墓,到了门口她却忽然没勇气再往里走,她临阵脱逃,做了很不符合性格的事。
在附近找到一家白天营业的清吧,台上有唱歌的男人,他看她的眼神很专注,让她想起了柏青岩。
他们是相似的,澄澈无畏,心里没鬼。不像她这种灵魂残破还特爱装无谓的人,必须依靠面具生活,从内往外透出虚伪。
她为自己点了第一杯伏特加,烈性酒精烧灼她的五脏六腑,是汹涌山火,融化极地冰,她的心被冰水淹没、濒死、挣扎……眼前又浮现梦中那些亲人,她心想,他们不回应她,难道在暗示她该随他们一起走。
“你不能再喝了。”
男人的手扣住她的酒杯。
她更用力,不服气,对方立刻把另一只手也压在酒杯上。
她仰头看着他那双专注无畏的眼睛,“你以为你是谁?你谁也不是!!”
男歌手趁机拿走酒杯,撑在吧台上,低头问她,“需要帮你联系朋友来接吗?”
她趴着,不耐烦地摇头,“他才没空管我,他才没空管我……”
说完眼睛合上,昏睡过去。
千诗。
诗诗。
她听见有人在喊,以为是亲人的回应,努力睁开眼,看到一张温暖的脸,正用一双温暖的眼睛注视她。
他拉她手腕将她架到肩上,“我们回家。”
他们踉跄地往外走,千诗侧头喊他,“柏青岩?”
他没说话,一把推开清吧的玻璃门,街上的冷气扑来瞬间带走了千诗身上的体温。
她缩着脖子又喊一遍,“柏青岩!”
他停下来说了什么,千诗根本听不清,“你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出租车停在路边,他拉她上车,她猛地甩开他的手。
“你个骗子!不是说在这里没有自己的家吗?刚才又说‘回家’。你连家都没有,我不会跟你走的!除非你现在拿房本给我看!你拿啊!哈哈哈!你拿不出来!骗子,骗子……”
她抱着路边的灯杆,絮絮叨叨地嘀咕。
郭散劝不动她,没有了办法,只好给李小词拨电话。
响了三声被李小词接起来,李小词话音有哭腔。
“干嘛?”
“来公墓一趟,诗诗喝多了,我搞不定她。”
“什么什么?诗诗姐喝多,为什么会联系你呢?”
“……”
郭散自己都没摸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在排练室接到一通奇怪电话,对方确认他认识手机主人就请他过来接人,等他来了才敢相信,需要他帮忙的真是千诗。
可就在他扶起千诗时,千诗喊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她把他认成了“柏青岩”。
透过千诗的话,他隐约得知千诗和柏青岩的关系最近突破了,柏青岩曾经要求千诗去家里。
男的邀请女的回家,目的只可能是一种。
没想到柏青岩看似高冷,私下居然如此不纯良。
郭散停止往深处想,听电话那边换成一道男人的嗓音。
“你把地址发过来。”
是柏青岩在讲话。
柏青岩和李小词在一起。
脚踩两条船的渣男!
郭散心火四起,怒声问,“柏青岩,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不会把千诗交给你这种渣男!”
柏青岩完全没在意,“你不信我,就自己把她送到QING,我在这儿等。”
郭散说,“大哥,你问问自己有资格吗?”
柏青岩仍然平静,“我有,因为我是她的人。”
“你!撒谎,你明明和——”
“郭散。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再说一遍,带她来QING。”
电话被柏青岩挂断。
郭散拖着千诗上出租车,带去QING。
见了面,只是嘱托照顾好千诗,他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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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词拍拍千诗的脸,毫无反应。
“喝成这样,为什么啊?”
“因为很难过。”
柏青岩打算带千诗去他住的酒店,正要扛起她,脑子里出现话音,千诗曾说这种姿势容易吐。
柏青岩背着千诗走。
没过一阵,千诗被晃醒,纤细的手指在柏青岩的头发里抚摸。
“阿散,你怎么剪头了?你的发型好像柏青岩噢!可是,我跟你说啊,这没用……我不可能因为你剪了柏青岩的头型,就把你当成他……他在我心里很特别,独一无二,没人能替代!所以,你去找个更合适的女朋友……我不适合你,我要的人,只有他……等跨年……等跨年……”
女孩不再说下去,卡在最关键的地方。
柏青岩长长吐一口气,问她,“等跨年,怎么呢?”
千诗居然含糊地接了话,“……他会知道的。”
她好像又睡着了。
手指从柏青岩的脖子上滑落下来,她毛衣袖子的软绒轻轻刮蹭柏青岩敏感的耳朵。
他侧过耳朵,靠近她,额头贴着她温暖的下巴。
“千诗,千诗,千诗。”
柏青岩轻轻地喊她名字,学她刚才的腔调,“你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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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醒,身边只有宋隽在她床下看书。
千诗感到累,刚做了一场漫长又虚幻的梦,好像梦见了柏青岩。
梦里他背着她慢慢地走,还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话。
他说,她在他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用了“也”,因为她先向他表白了吗,可是她计划等到跨年的好日子才表白。
果然是场梦,细节经不起一点推敲。
千诗撑坐起来,宋隽问她,“是我守着你,你失望了?”
千诗笑道,“你看出来了?但我敢肯定,不是你带我回来的。”
宋隽眨眨眼,“你觉得是谁?”
千诗毫不犹豫,“郭散。”
然后她去微信问阿散,【你剪头发了吗?】
阿散很快发过来一张自拍,照片里他真的剪短齐肩的狼尾发,变成又土又丑的寸头。
阿散问她,【还可以吧?】
千诗说,【你原来的样子更帅。】
阿散说,【你撒谎,你和柏青岩都撒谎。】
这一条没看懂。
千诗只是读出阿散在生气,担心酒醉时惹到阿散,她立刻和解,【真的!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他没理她。
千诗起床洗澡,后颈又有点疼,她用手机拍照,居然那儿出现了新的四粒牙齿咬痕。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流浪猫,为了猫粮装乖,趁人不备就背后偷袭。
至于他什么时候咬了她,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但是再见到那只猫,她一定咬回他,让他也疼一疼。
宋隽做了午餐,盛饭时想起李小词几天没回家,“她和柏学长在一起吗?他俩真在一起了?”
千诗哪儿知道。
手机微信群消息不停刷新,曹佑说他回国了,约大家的晚餐。
Sofia回复,【我陪老婆,没空。难道你不需要陪老婆吗?】
曹佑:【所以我回国了啊!】
千诗这时才冒出来,【欢迎曹学长回家!】
曹佑给她回了一个红包,被她推掉了。
千诗:【我别无所求,只盼学长和小词儿能一直好下去。】
曹佑发了几个感动大哭的表情。
进入十一月,需要乐队的商演活动变多。
下午千诗在校园音乐论坛又约到三个机会,这段时间抓紧带队友面试,尽快平了李小词那2万亏欠。
忙到入夜,千诗在甜品店取预定的蛋糕,赶到QING的门口,不到八点营业时间,店里面的灯光暗淡,她听见酒架后面有女孩挣扎的话声,一看,是李小词坐在曹佑腿上接吻。
非礼勿视。
千诗忙转头,身后却堵着一个结实的怀抱。
她扎着脑袋撞上去,对方似乎吓一跳,很用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
“……”
他始终没讲话。
千诗撞在他的浅色毛衣上,闻到了他毛衣上几种洗衣液混合的香味,还有一点浅的薄荷烟味。
她仰头,看他目光无辜,夸张地拉高她胳膊,哑声笑起来,“你可以松开我了。”
柏青岩迟缓地松了手,千诗看见他另一只手夹着点燃的烟。
Sofia在厨房忙。
千诗和柏青岩刚进去就被赶走,他们坐在沙发上,打开的电视在放一部老的地球纪录片。
雄性的华丽扇喉蜥站在岩石上,迎风招展它醒目的喉扇,是闪亮的蓝色和黄色。
成年狮子咬住不听话的幼狮,通过力量压制,让幼狮安静呆着。
千诗觉得脖子痒,摸了下后颈,那儿被某只猫咬伤的地方贴着创可贴。
她起身倒水喝,看到柏青岩的后颈顶在沙发背上。
这是一块神奇的皮肤。
被咬住的柏青岩也僵着不动了。
千诗没想咬破他的皮肤,侧趴在他肩上,亲吻他被咬红的地方,然后,她的吻落在他的耳朵。
柏青岩马上推开她。
他捂着耳朵,看她,“还没醒酒吗?”
她低声地笑,“你管我醒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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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佑回来是为了看李小词,当晚还要回曼哈顿。
李小词生他气,不愿去机场送,曹佑走前送了她一条手链,正是Tiffany的微笑款,镶钻的,她看着那手链,眼睛湿润,也不说喜不喜欢。
柏青岩送曹佑去机场,将近十二点才回来。
千诗站在QING门口等柏青岩,问累不累。
柏青岩摇头。
千诗又问,“你这两天晚上在哪儿过夜?”
柏青岩说,“酒店,你去过的。”
千诗点头,“和李小词一起?”
柏青岩说,“对。”
千诗挽住他的胳膊,“那我今晚也要去。”
柏青岩问,“去哪儿?”
千诗靠着他,“去有你在的地方。”
柏青岩顿了顿,“……那走吧。”
他带千诗进了街转角的那家会员制酒店,可能因为不方便,总之李小词没跟过来。
时间已晚,千诗在电梯里连打几个哈欠,进房间后,柏青岩让她先洗澡。
等待的时候,柏青岩在电视上看一部李安导演拍的英国电影《理智与情感》。
电影看到一半,千诗穿着浴袍出来,柏青岩便起身进浴室。
千诗本来就感到困,看着看着,闭上了眼。
柏青岩走到沙发边,弯腰抱她回床上,她在床单上扭个身,手抱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闭着眼说梦话,“好香……你抱着我睡,奶奶。”
柏青岩只能在她旁边躺下。
千诗往他怀里钻,半干的头发遮在他脸上,有酒店沐浴品的香,“你摸摸我的脸?”
柏青岩捧着她的脸,没敢动。
千诗把小腿架在他的大腿,“还要亲亲。”
柏青岩低头看看千诗,她确实闭着眼。
他的唇印在她的额上亲了下。
她回吻他的唇,“奶奶,好梦!”
千诗的脸埋进柏青岩的睡袍。
膝盖的地方被什么硌着,她把手往下探,摸到长的类似骨骼的东西。
再想确认形状,手被柏青岩压住。
许是下意识的动作,千诗被甩开,整个掉到床下,她回头看柏青岩。
“唉哟!你要干什么呀!?”
卧室开了一盏床头灯,很暗,却可以分辨出柏青岩抿着唇。
他伸手拉她上去。
千诗回到他身边,乖乖躺着,把他睁大的眼睛遮起来。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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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时,柏青岩不在身边。
他在餐桌上给她留了早餐和字条,【围棋社团有活动,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你离开时带上房卡。】
字条下面的确有张房卡。
千诗正吃牛油果三明治,李小词打来电话,说柏青岩受伤住了院。
她没多想,下楼直奔医院,快到的时候才有点纳闷,李小词为什么把柏青岩扔给外人。
一想到柏青岩那么费劲安慰难过的李小词,她忽然很同情柏青岩。
李小词说有事要走,千诗心里还是开心的,去治疗室看柏青岩,他手打着石膏。
医生说,幸好只是骨折。
千诗动了怒,“他下围棋的,你说,这只是骨折?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医生笑,问柏青岩,“女朋友啊?”
千诗一拉柏青岩的肩膀,豁出去了,“看我不像女朋友吗?”
医生认输,“可以,可以。”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
正说着话,门外进来个人。
上次见过的那个男孩子喊柏青岩“师哥”,说要给柏青岩道歉。
柏青岩没什么反应,说事情不怪他。
男孩便不好意思地退出门。
千诗问柏青岩,“谁啊?”
柏青岩说,“夏赵仲,也是国队的。”
千诗记得夏赵仲,十一月三国精英赛,夏赵仲输给柏青岩和韩国棋手,屈居第三。
却没想到夏赵仲表里不一,被她撞见他在走廊发语音。
【抱歉啊,关阿姨!这次没算好时机,下次我肯定直接废了他的手!】
千诗追上去,指着夏赵仲骂他无耻。
夏赵仲发现是她,皮笑肉不笑,“你听见了?那你去告诉我师哥啊!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千诗咬牙切齿,“别让我抓你现行!”
夏赵仲转身,摆手,“我多傻啊,等着被你抓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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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小插曲影响伤者的心情。
千诗没把事情告诉柏青岩,她相信柏青岩有戒心,上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因为伤了右手,午餐柏青岩尝试用左手吃饭。
千诗看他太艰难,夺过勺子,一口一口喂他,“李小词不管你了?之前她伤心难过,你可是百般照顾呢!”
柏青岩不在意,“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千诗故意喂给他一大块青椒,“对对对!你应该照顾她,我也应该照顾你!我们俩都欠别人的。”
柏青岩被辣得直咳嗽。
经过半天观察,医生同意他下午出院,刚进电梯,李小词又打来电话。
柏青岩表情严肃,“你不要动,我马上到!”
他举着打石膏的右手,跑到医院门口拦出租车,千诗哪里敢放心他,陪着他一起坐车赶过去。
车子停在城郊的公墓。
千诗心生犹豫,“那个,我就不进去了。”
柏青岩转头看她,点了点头。
他在门口花店买两大束花,艰难地用右胳膊抱着。
千诗想着,他买两束花,不愧是200万车主,日子过得真奢侈。
她坐在花店门口,目送柏青岩爬上台阶,消失在葱绿尽头。
一个小时过去,李小词先走下来,远远就见她的眼睛哭红。
千诗扶她坐在花店椅子上,“柏青岩呢?”
李小词抹着泪,“他说还要祭拜一个朋友。”
难怪要买两束花。
又等半小时,还不见柏青岩出来。
千诗感觉不太好,担心柏青岩摔倒了,他手还伤着。
“我去找找他。”
千诗沿着台阶往上跑,到一半,柏青岩走下来了。
她看他裤腿的膝盖处有泥,问他去了哪儿?
他说,看个朋友。
千诗猜,“是长辈吧?”
她指着他的膝盖,“你行了跪礼,去看我奶奶了?”
柏青岩哦了一声。
他们一起往台阶下走,柏青岩说,“蛮好找的,整个园区只有一位姓千的老人。”
千诗眼眶发热,“谢谢你。”
谢谢他替她看望了奶奶,帮她圆满了早晨不敢进入墓园的遗憾。
“不客气。”
柏青岩想摸摸前面千诗的头发,手不方便,只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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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载着三个人回粤海大学。
车停在糖果巷口,柏青岩叫醒靠着他的李小词。
“今晚还去我那儿睡吗?”
“不去,你自己都不方便。”
李小词直接下车,对千诗说,想先回她们的家。
千诗看她眼眶仍然发红,让司机开到出租房的楼下,送李小词上了楼。
宋隽来开门,李小词一下抱住宋隽。
千诗把人交给宋隽,“我还要出去。”
她跑着下楼,柏青岩还没走。
两人搭车回他住的酒店。
柏青岩的裤子沾了泥,要脱下来干洗,他干脆连着洗了澡。
出来时,千诗又睡在沙发上。
电视里的电影放到了片尾曲,柏青岩湿着头发,弯腰喊了声“千诗”。
她睁开眼,他发尾的一颗水珠滴在她鼻子上。
“抱歉,”他扯着睡衣袖子帮她擦去。
他们之间太近了,千诗抬手拨开他落下来的湿发丝。
“你想不想再咬我一次?”
她翻过身,柔顺的黑发滑到一侧肩上,创可贴露出来,已经歪去了一边。
柏青岩低头,没再咬,唇轻轻地贴在她被咬伤的后颈,用她期望的方式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