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剂凉茶》绿萘

2、第2章 是妹妹的暗恋对象

　　六年前的瑁城一中。

　　开学没多久，高一7班的池屿就发现妹妹频繁地到高中部，找他的理由越来越蹩脚。对他的态度也愈发不在焉心，每次还要把教室两边的走廊绕一圈，目光总是飘向教室角落那个位置。

　　第一排，最方便老师监督；靠窗边的单人桌，不会影响班里的其他同学。

　　靠在残败花圃前的池屿这才确定池苒苒来找的是

　　林霁。此时正趴着座位上睡觉。

　　一只胳膊弯曲着枕在脑袋下，另一只则覆在侧趴着的头上，手肘完全遮住了脸和刺眼的光，半个耳朵被手腕盖住，手掌正好自然地搭在细长的后颈上。

　　快要把自己的头包起来，大课间教室里闹哄哄的一切，都与林霁丝毫无关。

　　睡成这样，池屿倒有些羡慕猪一样的睡眠。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林霁缓缓站起来，朝着窗外抓了两把头发。手一撑，腿轻一蹬，野猫般轻盈地落在洒满半边阳光的走廊上，随即便跑了起来。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老油条；路过学生时，一声“借过”冷峻又疏离，前面的其他人默默闪过。

　　跑动带起的额前碎发，却在早晨轻柔的阳光下一扑一扑，冲淡了眉眼的清冷。明明体格和表情都不算凶狠，怎么都躲着他。池屿看着正式铃响时才大摇大摆地跟在老师的后面、踩点进教室的林霁。真是自由。

　　瑁城一中的学生来自天南海北，有关林霁的传闻五花八门。

　　不过池屿不在意林霁守不守规矩，只要池苒苒没翻出自己的眼皮底下，他就能控制。

　　可没到一个月的周五早上，池苒苒就穿着许久没穿过的裙子，隔着窗户和林霁搭上了话。

　　借着学校大扫除，池屿随便找了借口，和倒垃圾的同学调换了值日任务。

　　到点，林霁皱着眉头迟疑地看了他几秒，又往教室扫了一眼，才认命般地提起垃圾桶。

　　于是在同学们惊讶的眼神中，诡异的倒垃圾组合诞生了。

　　“林霁不会走着走着就把垃圾捅扣在班长头上吧？”

　　“打起来，班长会输吧，以后违纪小本本上记的全是林霁的名字哈哈哈。”

　　“哎别说，那么帅的两张冷脸，长得又高，提个丑不拉几的垃圾桶都能这么有型。”

　　此刻被议论的两主角，已经在学校后山的回收点倒完了垃圾。

　　吊诡的是，这一路谁也没开口说话。大概是，夕阳西沉，暑气未消，但西边的天空铺开了桃粉色的薄云，一丝轻风就褪了大半的烦琐。两人正相安无事地从往回走。

　　“你喜欢池苒苒？”池屿冷不丁地发问，斜着眼睛观察着林霁。

　　想了很久，林霁能面无表情地、一口气吃了两块池苒苒做的、像是在米糠加了很多糖的难吃饼干，除了他喜欢她，没有别的答案。

　　“嗯？跟我说话呢？”林霁看了看前后都没人。

　　智商不高。

　　池屿无奈地重复：“苒苒，你是不是喜欢她？”努力保持着不歧视人的耐心。

　　“什么嚷嚷，我不认识。”

　　耳朵听不清，说话也说不清楚。

　　池屿深吸一口气，斜着眼睛威胁：“别装傻，也别打她的主意。”

　　“哈？班长。”林霁放下垃圾桶，转过正脸质问池屿，“我叫林霁。你天天记我违纪，记明白了吗？别认错人了。”

　　脾气也不行。

　　池屿冷笑着扔下垃圾桶：“早上送你饼干的女同学，池苒苒，是我妹妹。”

　　“噢。”林霁这才似恍然大悟，勾起嘴唇耍笑道，“你妹妹烤的小饼干可真好吃，下次让她烤多点送我。”

　　漫不经心的回答，登徒浪子！池屿被气笑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反问道：“你又吃明白了吗？”

　　不想再浪费口舌，池屿恢复如钢刀般的冷漠，“林霁，你最好离她远点。”

　　林霁敛起笑意，抱着双臂：“池大班长，这可不归你管。”说完转身就要走，末了还扬着脸，眼睛低斜着池屿那包了几层纸巾的垃圾桶提手，加了一句：“班长这么尽职，有始有终地提它回教室吧。”

　　没走多远还生气地薅了一把路边的凤尾竹叶。

　　孩子气。

　　池屿站在原地，望着头也不回的身影，陷入深思，池苒苒怎么喜欢这种头脑简单的人？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同学们发现班里脸最冷的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一次大课间，班主任吕家宁把林霁提到办公室，狠狠地敲了敲桌面展开的本子，表情严肃地一一列举着他的违纪行为，迟到早退、不跑操、上课睡觉等等。

　　林霁掏出插在裤兜的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稍微俯下上半身，盯着在哪见过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罪状”甚至具体到分钟，林霁忍不住哑然失笑。

　　“你还笑？这样的态度非常不好。”吕家宁霎时提高了声音，“再有下次违纪，我就要请你妈妈来学校一趟了。”

　　听到还要妈妈介入，林霁立马露出抱歉又懊恼的表情，连连保证再无下次，并好心地提出帮忙把本子还给它主人。

　　出了办公室直奔它主人的座位，林霁二话不说就把被他捏到变形的本子，往他正写着的数学练习册上摔去。

　　突兀的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好奇地都往这边看。

　　林霁在八卦的视线和窃窃私语下，低吼道：“班长，算你狠，有我在，你一整年违纪登记的KPI都完成了吧。”

　　池屿没想到这么久了班主任才找林霁，看样子也被骂得很惨了，他慢条斯理地翻开本子一条一条又念起了林霁的违纪。突然被伸过来的手怒地一拍，合上了本子。

　　“顶你个肺，你好野，我哋睇着黎。”

　　池屿不着痕迹地被恼羞成怒的林霁，以及他那略微蹩脚的白话和虚张的声势，逗笑了。

　　“听说你跑步很快，运动会上的1500米长跑的项目还缺人，我帮你报了名。”池屿顿了顿，故作犯难，“名单已经交上去，你不介意吧？不去就当违纪。”

　　林霁果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攥紧了拳头，手臂上的肌肉微微凸出。半响，池屿和围观的人等着他一拳挥过来的时候，林霁却只是深呼吸两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胆量。

　　林霁变得稍微规规矩矩的这段时间里，池屿开开合合本子多次，却没记下几条。班里同学也觉得生活都寡淡了。

　　“陈俊宇，给我抄抄数学作业。”林霁转头问也正在抄作业的后桌。

　　“你可别抄得和我一样啊，选择题最后两题你自己蒙一下。”陈俊宇递给他后，头也不抬地问，“哎，你最近怎么那么积极了？真怕了班长啊？”

　　林霁卷起作业本猛敲了一下陈俊宇的头，在他的咯咯笑中，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迫于淫威，先苟一段。”

　　翻开准备开抄的林霁，又听到陈俊宇问是不是真跑1500，他哼了一声，回答道：“跑啊，等着你爸爸我拿奖回来。”

　　陈俊宇笑着没反驳，一边奋书疾笔一边回忆起他和林霁称兄道弟都不止的关系，如果不是他细心发现，每次咒骂完的林霁都会弯腰将垫桌角的纸皮塞回原位，还按按桌面确认平衡，陈俊宇是不会主动接近林霁的。

　　幼稚的对话终于结束，池屿刚好路过去接水，又记上两笔。

　　暴力。容易骄傲。

　　直到校运会，林霁除了上自习睡觉，什么违纪都没干，池屿看他好几次像小鸡啄米挣扎几番才趴下去睡，划掉了几笔违纪，又幡然醒悟，没意志力的人不值得心软。

　　狠狠加上：五次瞌睡，在下课前五分钟倒下，一睡不醒。

　　校运会最后一天，瑁城11月下旬的早上已经变得凉快，但操场上的早晨阳光还是那么刺眼。

　　池屿坐在7班大本营的蓝色帐篷下，坐在聚在一起打牌、下棋的同学外围，远远望着身前贴上号码牌的林霁正做着热身运动。四肢还算发达。

　　四目相对。

　　池屿被四周环顾的林霁远远地狠狠瞪了两眼，看来眼睛还可以。

　　“高一男子1500米决赛即将开始，请参赛的同学注意。”随着耳边传来广播的提示，林霁开始慢步走到自己的跑道上。开跑后，他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每次路过都没看他一眼。

　　直到最后400米，跑道内的足球场陪跑的旗帜越来越多，看台上的加油声浪似乎冲破了林霁的专注。池屿站起来，看到了眉头紧皱的林霁，狠咬着下嘴唇，有些单独地跑着。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陈俊宇，像一只大金毛，摇着班旗在内场陪着林霁一起跑，嘴里大喊着“林霁加油”“7班加油”，渐渐地跟着跑的队伍壮大到了三到五个。

　　池屿走到终点线，站在其他同学后面，默默望着，顷刻间像打了一剂违禁兴奋药的林霁，竟然在跑过最后一个弯道时，侧过头瞥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对手，扬起势在必得的笑，才发力冲刺。

　　随着林霁撞向终点线，池屿身前的同学都欢呼着拥了上去。

　　与往常总带点挑衅的眼神不同，今天林霁那双盛满阳光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笑容，肆意得不见半点往日的防备。

　　池屿觉得手中的怡宝有点烫手。

　　为什么还要来送他水呢？

　　慢慢地视线里只剩陈俊宇搀扶着林霁四处放松，走到操场外才终于停下来。

　　池屿不自觉地走上前把水递了过去，可手伸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