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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鬼窟追杀 ...

  •   九月,日坠山河间。
      天门焚毁,上界罡气倾泻而出。
      化江河为混沌,平山川为汪洋,生灵涂炭,九洲剧变。
      史称,天沐元年。

      如果闭关出来,发现自己修为一泻千里、内伤重到可以竞选本界最大生命奇迹,你的第一反应是做什么?

      陆引澈的选择是闭上眼睛,重新醒一次。
      闭什么关,一定是做噩梦了。

      但没有成功。
      因为他破产了。

      价值连城的神仙洞府不翼而飞,玉石灵床、珍宝万物,全变成了四周乌泱泱、黑黢黢的树林子,而他本人,正坐在某棵树的树杈子上。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问题他只能回答上第一个。

      他是祁川陆氏第二十八代子弟,赫赫有名的准归墟境——刚跌了一个大境界到掌境初期,的鸣野剑主——等一下,他剑呢?
      陆引澈抹了一把脸,算了,他一个问题也不想回答。

      林子很密,看不见月亮,想找个问路的人,连蚊子都没有。陆引澈的脸有点茫然。
      一个被追逐的年轻人就是这个时候跑进他眼里,一头撞在了陆引澈所在的那棵树上,好像是踩了颗石头,脚底打滑。

      谁家的小崽子,在这上演守株待兔呢?

      陆引澈底盘很稳,借着树冠的阴翳遮挡身形,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没有贸然出手的打算。

      年轻人和他的追兵都没有发现树上人的存在,包括三条被牵着绳的鬼魅生物,看上去像“猎犬”,陆引澈只觉得它们长得一坨。
      追他的修士有金丹期修为,大概中期的境界,用来追一个明显刚筑基的小萌新,很浪费,难道这小孩运气不错,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秘宝?

      修真界杀人夺宝不少见,恃强凌弱也是常态,仙盟倒是大义凛然,但背后没有撑腰的,欺负死了也难有地方说理去。

      那个金丹修士追得近了:“山鸡放养后肉质格外紧密,别有一番香甜,想来人也是如此,将这小子捉回去,金夫人正差一碗心肝汤养生呢。”
      被追的年轻人爬不起来还崴了脚,只能四肢并用,在湿润的地上翻滚几下。这不是山崖,没有坡度叫他顺势而下,所剩大势不过是瓮中捉鳖,一个死字。

      如果陆引澈不出手的话。
      他没有动,只紧盯着金丹修士手中托着的一团法宝,金光熠熠的。

      金丹修士洋洋得意:“怎么不跑了?”

      这话说的真像个反派。

      那年轻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叫陆登荷。刚从名为“鬼窟”的这伙人手中掏出,炸完了身上仅有的保命雷符。
      陆登荷熟读仙侠话本,从莫欺少年穷到扮猪吃老虎,各种桥段都倒背如流。只是他此刻一点也不奢求主角的命道,只求能当个被路过主角日行一善的小小背景板。

      他梗着嗓子大喊:“你不能杀我,我家里是祈川陆,赔钱可以,杀我你就要倒霉了!”

      陆引澈的目光终于从那法宝挪到了年轻人身上。

      金丹修士讥讽一笑:“我当你要报什么来头。原来是祈川陆,三百年前的名门嘛,我知道,破落到世家谱只买得起自家那半页的陆氏?”
      不待他说,金丹修士踹了一脚:“又或者你有副好皮囊,跟你家那位老祖一样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要是有他攀上剑圣高枝的好本事,将我也侍奉得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说着,他托着那盏悬在黑暗里的法器,就要伸手去擒陆登荷的衣领,后者认命地闭上眼。

      陆引澈将他们的表情收归眼底,觉得有点无聊,随手拆下一片树叶,弹指聚气射出——倏的纵穿修士的发髻,力道刚好,戏弄意味十足。

      后者受此一击,向后趔趄,竟是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连法宝都脱手而出。

      “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他头顶一声轻笑。

      一个白衣青年神情放松,一手架在曲起的膝盖上撑着下巴,一手捻着树叶,好整以暇。
      “急着走什么,讲讲呗,这破落门户是怎么个卖法,作价几何啊?”

      此人一身素服,全无配饰,二十几岁的年纪并不可考,容貌绮丽,眉眼含笑。

      修士不认识他,手背在身后掐起诀来,道:“不知何方前辈到访?有失远迎啊。”

      宝塔形状的法宝应召螺旋而起,朝四周射出金光,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看起来像是个防护用的好物件。

      “客气什么?”白衣青年,也就是陆引澈,看着那宝塔,“我嘛,好招待的很。这个就不错。”

      言罢,手腕一甩,数片叶子飞射而出。那法宝金光大作,
      似要将他的攻势全部挡下。
      ——就是现在,金丹修士看准时机,也狰狞着面孔欺身而上,从袖中甩出几枚淬毒的暗器来。

      不,不对。

      修士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法宝并没有如从前一般听命,那甩出的弧光并未阻拦对方的攻势,而是将他的暗器全都拦截,生生融化成斑点黑烟。
      几息之间,情势分明,修士身中数下,惨叫一声,倒伏在地,几条猎犬更是连呜咽都没有,无一幸存。

      怎么回事?
      主人教他的法决,难道错了吗?

      金丹修士心中震惊万分。瘫倒在地,眼睁睁地见那法宝空转一周,收起金光,落在不知身份的神秘来客手中。
      后者指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那塔身便滴溜溜转了个圈,发出细微悦耳的嗡鸣,仿佛久别重逢的喜悦。

      这这这,这东西有这么乖巧吗?

      白衣青年仍坐在树上,嗓音里有点儿公子哥的傲气:“这东西,你哪来的?”

      形势比人强。
      金丹修士能屈能伸,立刻挤出十二分的谄媚。
      “前辈息怒!这、这是我家主人的法宝!前辈明鉴,我家主人乃是西洲老祖徵羽真人,看在主人的薄面上,不知晚辈哪里得罪了您,还请真人高抬贵手……”

      陆引澈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偏着头像是在思考。
      金丹修士以为这人总该知难而退了,至少也该掂量掂量,给主人几分薄面。

      可陆引澈真的只是想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说:“不认识,你是不是在驴我?”
      修士看着他手中易主的法宝,心欲呕血,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骂了千百遍,面上却还得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说笑了,晚辈哪来胆子敢诓骗您啊!”

      “啧,”陆引澈轻哼一声,目光落回金丹修士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我不喜琴乐,对什么宫商角徵羽没兴趣。不过,你这主人能把‘七殊’搞到手……他和宫家是什么关系?”
      “真人您说慢点?什么,什么宫家?”

      “垄山宫家,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陆引澈有点不耐烦。

      金丹修士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的,知道的。南郡鼎鼎大名的宫家,我是知道的,沉花谷宫谷主的本家嘛。前辈您要问什么,晚辈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白衣修士没有被他这副恭顺的样子收买,语气不变:“我问你,你的主人和宫家是什么关系。七殊,本是我……本是我亲手送到宫家的,我便想不通了,它是怎么成为你主人的法宝的?”

      金丹修士哪里知道这样那样的渊源,他连这法宝的名字也就偶然听主人提起过罢了,都不知道有什么些笔画!

      顿时冷汗涔涔,总觉得他这时若是答不出些有用的,这个面相年轻的修士非活剐了自己不可,就算之后主人为他复仇,那他死了,不也还是死了么!

      可没待金丹修士想到应该瞎编些什么东西糊弄过去,倒先被看出脑袋空空:“看来你是没什么用了。”
      “不——我——”

      陆引澈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随意地挥了挥袖袍,对着自己手中的法宝,突兀地问:“七殊,他该死吗?”

      七殊塔没有发出声响,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微微一震,最底层一道细若游丝的金芒无声射出。
      金丹修士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眼睛睁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形的力量抽取着他的生机,皮肤肉眼可见变得灰败干瘪,眨眼间一个活人就化作一具枯槁皮囊。

      陆引澈改托塔为拎着塔尖,晃瓶子一样,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吃少点,拉肚子怎么办?”

      林间只剩两人。

      陆引澈终于看向拼命压抑着喘息、哆哆嗦嗦的年轻人,嘴角勾起笑意,倒时比刚才少了几分杀气:“你说你是祈川陆,叫什么?”

      年轻人挣扎着爬起来,行了个丑丑的谢礼,声音发颤:“晚辈……祈川陆氏第三十七代嫡支子弟,陆登荷!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第三十七代?
      陆引澈眉心一动,不是吧,陆家跟生兔子一样一窝接一窝地下崽子吗?
      他这闭关,闭了多久?

      答案是五百年。
      据陆登荷老实交代,如今是天承十二年,此地为西洲,旁有一群买卖修士心肝的魔修,自称“鬼窟”,仙盟几次围剿都未果。

      陆引澈不知道天承是个什么年号,也不很关心魔修在干什么,他又不是仙盟那些吃干饭的,只是个闭关失败修为大跌,内伤严重还一贫如洗的倒霉修士。

      因而直切重点:“跟我说说,西洲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里灵力如此浓厚?”
      竟然约有他记忆里原来十倍不止,肉身凡体都得虚不受补,若不是他正好内里识海重伤,吸纳不了灵力,怕不是要被这凶残的劲头创到地上去趴着。

      陆登荷满头雾水,呆道:“哈?”

      “你不知道?”陆引澈看着这只小鸡仔一般的陆氏子孙,尽可能摆出温柔的表情,叹了口气,“算了,我也姓陆,是你的本家人。你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陆登荷解释说,他出来游历,在西洲一处秘境遭鬼窟埋伏,因修为太低,被捉了去。

      陆引澈认真听着,略微点头:“是挺低的。”

      陆登荷老实挨批,偷偷拿眼神瞄这位同姓前辈。起初有些害怕,缓过来之后又觉得还好。
      这人颜色真好,天生笑眼的类型,若不看他杀伐果断的模样,很容易心生好感。不过也说不定只是因为同姓陆,是本家人的缘故。
      好多话本里不都说,团宠主角被人欺,家族老祖倾巢而出嘛。

      陆引澈打量了眼前人的根骨,不算很好,但也还行吧,又算了算他骨龄,见是个毛刚长齐的小孩,也没多苛责,只说:“算了,他日长点心,小心些。你如何打算,回祈川去?先在族学里练个十年再出去,比较好。”

      陆登荷听到这词,顿了一下,小心翼翼说:“前辈可能有所不知,族学,族学早已停办数十年,我出生的晚,家里已经拿不出灵石办学……”

      刚才那贱兮兮的金丹修士好像是说了句这个话,破落门户之类,家中老祖还要去侍奉剑圣……给人当捧剑童子么?
      陆引澈有点牙疼,丢人。

      “我闭关前族中千里灵田、万棵宝树,仓廪丰实,光是我的私库——就说祈川灵脉,难道叫你们几代人没日没夜地挖,日嚼夜用的,一块灵石也挖不出来了?”

      陆登荷迷茫:“好像是,卖了?”

      陆引澈梗了一瞬,复又道:“哪个败家子干的……那钱呢?也不能置族中传承于不顾。你父祖修为如何,教你几个子弟总还是可以的吧?”

      “父亲和我一般,”陆登荷试探着说道,见对面人的脸色不好,赶紧辩解,“祖父要好些。祖父是踏上仙途的人。”

      陆引澈原以为他要说个什么至少元婴期的段位出来。

      却听他讲:“祖父是金丹期,曾在西洲擎天门下修习呢!只是他去世的早,族中也无大能坐镇,人脉凋零,既无人教,也无人学。到我这一代,主家子弟不过五六人,天资皆不算好,只我兄长一个不错,在东洲修行。”

      蜕凡筑基、金丹元婴、掌境化神,归墟羽化。
      足足八个境界。
      你说踏上仙途,还真就是刚走了两步啊?

      陆引澈被他一个“金丹期”气得一口老血都快呕出来,

      陆登荷还在给他继续插刀放血:“世人都爱踩低捧高,自那位老祖三百年前出了事,祁川陆就大不如从前了。我听人说,仙盟接下来要修订世家谱,首当其冲要被除名的,便是我们陆家。”

      “家族的兴衰,岂是一人能撑起的?你们,真是……”陆引澈摇了摇头。

      烂泥扶不上墙嘛——陆登荷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确是事实。遥想当年,世家之中,祈川陆氏即便不是第一,跻身前十也绝无问题。

      陆引澈就这么感慨一句,顺嘴问下去:“出事的是哪位?怎么死的?”
      “您不知道吗?就是刚才追杀我的那个人说的那位,倒也还没仙逝,族里魂灯还亮着。”
      陆登荷说:“我幼时最崇拜他。都说他扶危济困、仗义行侠,剑法行云流水,诸般技艺无所不精,堪称惊才绝艳,可是堂堂天下第三呢!”

      陆引澈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你等会,天下第三有什么好吹嘘的?天下第一有两个,打得难解难分,他跟十几号人争个第三是吧。罢了,他出了何事?

      陆登荷面露沮丧:“哎,爱他的人好爱,恨他的人也不少,自从三百年前他弑师夺宝、毁损天门的恶行败露,仙盟号召天下修士共诛之,连他那身为剑圣的道侣也与之割袍断义。便是谁走出去说自己姓陆,都可能被吐一口唾沫。”

      陆引澈:“好大的阵仗!”
      他捕捉到一个陌生的词语:“天门是什么?”

      “您,不知?”陆登荷心下一惊。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面前这位老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闭关的?

      “应该是此界和上界相连的一道门吧,”他发觉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便背起自己从书上读到的东西:“天沐那年九月,天门崩毁,上界罡气由此倒灌,九州倾颓。”

      他一拍脑袋:“您说灵力浓郁,是不是就是说个?上界罡气灵力自然浓厚,便是因此事泄露……嗯,还有说那时,家族死伤惨重,元气大伤。族中再无第二位元婴以上的修士坐镇。后辈又不争气,魏、周两家便趁机瓜分了族产。”

      陆引澈消化完这些信息,有些无奈地扶额:“那这位……确实手有点欠。叫什么名字?他那位剑圣道侣,是道侣还是他当童子,怎么不拦着点?”

      “您说风凌剑圣吗?”
      “谁?风凌他找道侣了?那我怎么办?”

      陆引澈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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