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壳软芯糖》说文

10、“没想到你那么有人性”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邵聿呈掏出手机，弹窗显示梁女士的消息。
　　【时间差不多了，你俩别太晚了。你跟澜澜去菜市场或者超市给我买点菜。今天晚上给你们做菠萝咕咾肉吃。】
　　刚看完，又跳出几条。
　　【猪肉一定要新鲜的啊，不然味道不好。】
　　【对了，还要买点河虾。也得要活的，你就去老刘海鲜市场，他家虾新鲜，人也实在。】
　　另一边的沈听澜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顾不得跟王萧逸寒暄，拿起桌子上刚买的书，一边回消息，一边往外走。
　　邵聿呈关掉手机，也迈步往书店里走。

　　几乎是同一秒，俩人握上门把手。
　　感受到推不动，沈听澜又用力。
　　发觉到不对劲，才抬头。
　　男生个子很高，预估应该有186，她刚好到他肩膀。
　　俩人隔着玻璃不尴不尬地对视了几秒。
　　男生率先松开门把手，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梁阿姨让我俩去菜市场买菜。”沈听澜说。
　　邵聿呈不动。
　　看着对面淡定的神色，刚刚疯狂要解释清楚的冲动，瞬间消失大半。
　　看来她也不是那么在乎。
　　那他为什么要主动解释。
　　他俩什么关系？
　　想到自己，强烈的愧疚感逐渐消弭，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让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只剩水汽蒸腾发出的滋滋声，跃动，又沉寂。

　　沈听澜心里莫名不爽，有种自作多情后还被欺骗的感觉。
　　俩人刚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了。
　　在看到他跟那个女生的互动后，她瞬间就明白了。
　　他根本不是出来打球，而是陪女朋友。
　　怪不得还要找一个“打篮球”的理由，原来是事实说不出口啊。
　　合着人家根本就没有告诉她实情，全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上赶着，大义凛然地牺牲自己，成全人家小情侣幽会的目的。

　　不爽，极其不爽。
　　她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屈辱，非常屈辱。
　　他居然也不解释一下。

　　俩人都不愿意主动开口提这件事，默契地选择不说。
　　从商场到菜市场，再到家里。俩人的对话还是邵聿呈说的那句——“走吧。”
　　相处的氛围也十分怪异。
　　沈听澜形容不上来，反正不是之前那种针尖对麦芒的状态，更像是……
　　是—
　　小学时候跟同学闹别扭的样子。
　　都等着对方先低头。

　　客厅里，沈听澜坐在沙发上，旁边男生也懒散地翘着二郎腿，眼神时不时扫过来。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表现绝对是因为心虚和紧张。
　　“叮咚”，一道手机铃声打破宁静。
　　梁静姝:【买好没？】
　　邵聿呈敲打屏幕，回的特别迅速。
　　邵聿呈:【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梁静姝:【行。帮我把食材备好，等会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我刚跟那个同事学的。】
　　【人家老公可是禹州院的厨师，我好不容易跟人家大听到了人家的独家秘方，必须大显身手。】
　　录音是外放的，音量不大，俩人刚好能听见。

　　沉默着进了厨房。
　　沈听澜看着桌子上的猪肉、活虾、芹菜和菠萝，发现肉类的她一个都不会处理。
　　男生则懒散地倚在灶台大理石上，胳膊交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盯着它们发呆。
　　半晌，沈听澜忍不住发问:“我能不能只负责素菜，荤的你来。”
　　邵聿呈眼神轻轻扫过，悠悠地说:“凭什么？”
　　沈听澜:……

　　这人怎么这么欠。
　　她又惹到他了？

　　“我没杀过虾。”
　　“大善人啊，不杀生。”
　　“……”
　　真想给他一拳。
　　几句话下来，她心里已经积蓄了火气。怕自己忍不住怼回去，为了不跟这人再起冲突，她选择闭嘴。

　　对话没有了下文。
　　沈听澜沉默地拿起旁边的活虾，封口还没拆开。在一边看笑话的男生反应迅速，移到她身后，俯身夺了过去。
　　“我来吧。大小姐估计连厨房都没进过。”
　　“那你估计错了。”
　　说完，沈听澜有点后悔。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这个人对话，她就莫名地想怼回去。她不明白这人怎么老是话里带刺。

　　邵聿呈发出一声轻嗤，利落地把活虾倒进一个不锈钢盆里，又从橱柜里拿出一把剪刀。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看了眼在旁边立着，绷着脸跟他争论的人。心情不错:“行。算我估计错了。”
　　“肉类我来。你把菠萝削了，然后再把芹菜洗了，这样总行了吧。”
　　“大、小、姐。”
　　沈听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都说了她不是大小姐了。
　　再交流下去，她早晚得忍不住骂人。
　　想着不就是简单地削个皮吗，这还不容易。

　　蹲下身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把削皮刀。
　　小心地把菠萝拎出来，尖锐的刺折磨着她的手，有好几次她都想把他扔了。
　　看着那浑身尖刺的菠萝，沈听澜陷入了沉思。

　　一对胶皮手套出现在面前，还滴滴嗒地往下滴水。
　　男生欠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戴着吧，不嫌扎手啊。”
　　沈听澜沉浸在一件事中，就不太会考虑到周围的环境，情绪动作方面也就特别本能化。
　　“我皮糙肉厚。用不着。”

　　“嗤。”
　　不屑的轻嗤声又在头顶响起。
　　沈听澜再次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真不知道这人有多讨厌她，非得嘲讽她几句是吧。
　　“我肯定能削好。”
　　这句话是对自己的鼓励，也是对男生刚才那声轻嗤的回礼。
　　邵聿呈低头，视线落在她身上，突然有点移不开眼。她刚才怼他的话，他怎么反而觉得有点……
　　享受！

　　不对。
　　这事不对。
　　手里一松，指尖的虾滑了出去。“噗通”一声，又掉进水盆里。
　　一只虾的躁动，好像引起了蝴蝶效应一般，剩下密密麻麻的虾也开始跳动，噼噼啪啪的响声在厨房里炸开。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乱了。

　　“嘶——”
　　痛呼声在耳畔响起。
　　邵聿呈动作迅速，蹲下身来，查看情况。

　　沈听澜的表情皱成一团，低头看着不停流血的食指。
　　指腹的皮被掀起，露出嫩红的血肉，刀口处，鲜红的血还在不停地流。

　　下一秒，胳膊一紧。男生拽着她，把她的手往水池那边送。
　　动作仅发生在一瞬间。
　　冷水浇在手上，唰唰的流水声，冰凉的触感冲击着大脑神经。片刻后，她甚至觉得覆盖了自己的痛觉。
　　接踵而至感觉让她短暂忘记的伤口的痛。
　　男生的整个手掌包裹住她的半个手面，那处温热是她流水触及不到的地方。硬邦邦的，突然感觉有点硌人。
　　眼神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沈听澜愣了会神，突然觉得不自在。小幅度的想要抽回。

　　邵聿呈眉头皱着，全然没有平时那副散漫不羁的样子，视线下垂，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察觉到女孩的动作，眼神颤了下，旋即收回自己的手。手上也沾了水珠，沿着腕骨往下滴。
　　他不甚在意。
　　再转身，手里多了几张纸。
　　“客厅里有医药箱。”
　　沈听澜接过，擦干了手上的水珠，跟着走了出去。

　　窸窸窣窣的拆包装袋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沈听澜盯着男生的动作，眼神犹豫。
　　看着男生要拧开那个白色瓶子，忍不住出声打断:“我觉得用不着双氧水。”说完，看见男生手里动作顿住。
　　僵持了几秒，男生缓缓抬头，面无表情。
　　“不行。”
　　“……”

　　“嘀嗒”
　　刚止住血的伤口又是一片殷红，聚成一滴，掉在桌面上。
　　男生的视线在那一滴红色液体上聚焦，下一秒，“咔嗒”，白色的药水瓶打开。

　　沈听澜大拇指使劲摁住伤口，把手背到了后面，眼神坚定地回视。
　　“我好了。”
　　“……”
　　看男生不说话，又强调了一遍。
　　“真的。”

　　看着女生的动作，邵聿呈突然觉得好笑。
　　怎么跟受了伤怕家长骂，不敢跟家长坦白的小孩一样。
　　心里这样想，嘴上的话却跟宣判死刑一样，砸在沈听澜心头。
　　“必须消毒，不然会发炎的。”
　　沈听澜咬了咬嘴唇，依旧坚持。
　　“不会的。”

　　关于这双氧水，沈听澜有阴影。
　　小时候叶影和沈振华工作忙，一遇着放假就把她往老家送。
　　有一次，沈腾飞把她绊倒了，膝盖上磕破了一大块，流了不少血。
　　老太太为了息事宁人，也不管她的眼泪，合伙抓住她，把她摁在椅子上，就要把双氧水往她伤口上倒。
　　沈腾飞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愧疚感。还跟老太太说，直接倒太浪费。结果老太太用棉签沾了双氧水，就往腿上怼，来回摩擦，就是为了多用几次。
　　那种痛觉和委屈感，沈听澜记忆犹新。

　　许是因为害怕，再抬眼，她的眼里氤氲出一层泪。
　　“怕疼？”
　　邵聿呈以为自己给人吓哭了，顾不得考虑人别的，本能的就想哄，声音也柔了下来。

　　沈听澜不说话，咬着嘴唇。
　　棉签捏在手里，邵聿呈耐心解释:
　　“我轻点。你这伤口必须消毒，不然以后要是发炎发脓了，会更麻烦的。”

　　僵持了一会儿，沈听澜沉默地伸出手。
　　下一秒，温暖宽厚的掌心虚握着她的手，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覆盖伤口，并没有传来她预想当中的疼痛，记忆里的粗暴和铺天盖地的痛感，也没有再次复刻。
　　男生的动作很轻，沾湿的棉棒一下一下地，轻柔地点在伤口的地方。
　　透明药水一落在伤口上，刀口处立刻涌出白色的脏物。男生拧着眉，睫毛压低，遮住了一部分情绪。
　　从盒子里拿出一根新的棉签，缓缓拭去白色的脏物。
　　然后是，碘伏、创可贴……

　　过程没有持续很久，但沈听澜好像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莫名变得矫情起来。
　　期间，无数的委屈铺天盖地地涌来，老太太的粗暴和呵斥，沈腾飞的嘲笑和使坏……过往的情景在她脑海里演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她不是因为伤口疼才哭，而是因为他们的不耐心和粗暴，她觉得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了什么，为什么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喜欢，又为什么老太太要这样对她。

　　不可控地吸了下鼻子，沈听澜眼底早已泛起的一层透亮的水。她拼命往下压，还是暴露了出来。
　　太阳很高，炙人的光线被层层削弱，涌进客厅里，不讲道理地落在每一处。
　　男生弯着背脊，专心手上贴创可贴的动作。炎热的太阳光早已覆盖了他全身，客厅里的空调还在呼呼运作，但他的额头和鼻尖上依旧渗出了汗珠。
　　邵聿呈专注的出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把创可贴粘好，他打算起身的那一瞬间，才发觉自己的腿麻了。
　　“行了。后面再涂几次碘伏应该就差不多了。”
　　沈听澜头垂着，额前多了几丝碎发，应了句“嗯。”
　　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好，又抬头，认认真真地说了句:“谢谢。”
　　邵聿呈看着女生，沉默了几秒。没说话，拎着医药箱，起身朝电视机柜台走。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又迈着步子朝她走来，立住。
　　声音拽拽的:“哭什么？”
　　沈听澜听完，短短几秒的时间，脸红了又红。想反驳，但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尝试了几次反驳的借口，又都一一咽下。
　　无奈地想，算了，她承认！
　　不就是怕疼嘛！
　　谁都怕疼的。
　　只是她的反应比别人稍微，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但是——
　　但是、怎么这丢人的事偏偏给他遇见了！

　　她以为下一秒就会听到从男人口里传来嘲讽的话，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男生手心向上摊开，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躺在手心里。
　　“吃个糖。”
　　男生嗓音懒懒的，像是一个再随手不得的举动。

　　沈听澜心里突然较真起来，她突然不想在他面前丢这个人了。
　　看着眼前的糖，心生抗拒，好像她收下了的话，就代表她认输了。

　　“我是被你感动了。”

　　邵聿呈：知道本人的好就行了。

　　“没想到你那么有人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