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1116星区》16次输入

34、破碎的回响

　　遵循着那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一边借助宁川星光罗盘指出的、相对稳定的“能量低洼带”，一边依靠自己强忍刺痛去感知那些痛苦碎片中“相对不那么尖锐”的流向——他们艰难地在这片心象裂谷中前行。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精神的消耗远超体力。夕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无时无刻不在对抗着那些试图将她拖入沉沦的记忆投影。
　　就在她感觉心神几乎要再次被拖垮的边缘，前方的景象忽然发生了改变。
　　混乱扭曲的色块和碎片暂时退去，出现了一片相对“完整”的区域。那景象，赫然是他们公寓的客厅——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从沙发的弧度到窗帘的褶皱，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林屿离开前那几日，家里总是飘着的、他熬夜调试程序时喝的冷萃咖啡的淡淡苦涩香气。
　　而景象的中心，是林屿。
　　他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浅灰色家居服，背影清瘦却挺拔，正站在智能中控屏前，手指飞快地操作着。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不是遗书上的文字，而是他真实的、带着一丝疲惫沙哑却异常温柔的声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阳台感应灯灵敏度调高了，你晚上晾衣服不会摸黑。”
　　“…净水器滤芯寿命显示还有92%，但我预约了后天上门更换，记得给人开门。”
　　“…糯米自动喂食器的粮仓我补满了，出粮时间也校对过，它要是撒娇骗零食，你别总心软…”
　　“…卧室空调开了睡眠模式，风速最低，你怕吵…”
　　“…若若，”他最后总是会转过身，虚拟的光影在他脸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眼神里盛满了不舍与嘱托，清晰地说出那句刻入骨髓的话—“替我照顾好她。”
　　每一个细节，都是他曾做过的、说过的。此刻被心渊的力量抽取、固化，成了一个无限循环的、甜蜜又残忍的刑具。
　　“呃……”夕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呼吸。心脏传来尖锐的刺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死死盯着那个循环播放的景象，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分毫。明明知道是假的，是心象的投影，可那声音，那眼神，那每一个关乎日常的、琐碎至极的叮嘱，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她的心上。
　　宁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景象一眼，仿佛那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数据流错误。他的声音冰冷如铁，穿透林屿温柔的叮嘱，砸向夕雾：
　　“这是固化的情感回响，是过去式的数据残影。除了消耗你的精神，引发更大的情绪风暴，没有任何意义。立刻离开这里！”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伸手欲拉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拖离这片区域。
　　“不…等等…”夕雾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声音微弱却带着固执的哀求。她知道宁川是对的，沉迷于此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可是那是林屿啊！是活生生的、絮叨的、把她的一切都放在心上、连最微小的细节都要为她安排妥当的林屿！不是遗书上冰冷的文字，不是骨灰盒里无声的灰烬！
　　就在这拉扯的瞬间，另一段记忆汹涌而来，带着当时未曾察觉、此刻却痛彻心扉的暖意—
　　那也是他每次短暂出差前必做的“仪式”。她总是窝在沙发里，抱着糯米，看着他像个担心女儿独自在家的老父亲一样，拿着手机，挨个检查、调试家里的智能设备：灯光、空调、净水器、安保系统、甚至她的护肤品冰箱温度……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叮嘱：
　　“窗帘定时开关设好了，模拟有人在家的模式。”
　　“门口监控警报级别调高了，陌生面孔停留超过十秒会给我手机发提示。”
　　“冰箱里的鲜炖燕窝记得明天吃掉，日期我贴了标签…”
　　“天气app我给你设置了出行提醒，明天降温，出门多加件外套…”
　　她当时在干嘛？可能是抱着手机刷社交媒体，或者对着镜子试新到的口红，偶尔敷衍地“嗯嗯”两声，心里或许还觉得他有点啰嗦，像个操心过度的管家婆，笑着吐槽他：“知道啦林妈妈！你好烦呀，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他总是会回过头，无奈又宠溺地看她一眼，虎牙在唇边一闪：“啧，杨老师生活能自理，但我得确保我的SSR级模特保持最佳状态，不能有任何闪失。这是ADC的职责。”
　　当时只道是寻常，甚至觉得是甜蜜的负担。如今在这心渊之中，看着这循环播放的、他最后的、未能亲自完成的叮嘱，那些曾经被她笑着抱怨的“啰嗦”，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砸向她心脏的沉重砝码。
　　那不是啰嗦。
　　那是他笨拙又细致地，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构建一个绝对安全、舒适、无需她操心的堡垒，哪怕他即将离开。
　　那是他倾尽全力的、最后的守护。
　　“替我照顾好她。”
　　原来每一个琐碎的叮嘱，都是这句最终嘱托的细微注脚。
　　泪水终于冲破了干涸的眼眶，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她不再挣扎，却也无法移动，只是痴痴地看着那个循环的景象，任由巨大的悲伤和迟来的领悟将她彻底淹没。
　　宁川的眉头紧紧蹙起，周遭的心象因为夕雾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开始不稳定地震荡起来。他冰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促的警告：“夕雾！”
　　然而，这一次，夕雾没有听从。她沉浸在那片破碎的回响里，仿佛要通过这自虐般的凝视，将过去忽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进灵魂里。
　　理性告诉她离开，但情感让她无法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