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季子宋

8、第 8 章

　　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方才还明朗的午后，转瞬间便阴沉得如同傍晚。风起了，不是平日里的和风，而是带着一股子蛮劲，刮得树叶哗啦啦作响，树枝也禁不住地摇晃起来。路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有经验的老人抬头望望天，喃喃道：“要下雹子了。”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便听得噼里啪啦的声响由远及近。起初只是零星的几颗，砸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继而便密集起来，大大小小的冰雹如同撒豆般倾泻而下，打在屋顶上、车顶上、路面上，奏出一曲急促而杂乱的交响乐。

　　我站在窗前，看那冰雹落得正欢。有的如黄豆般大小，有的竟如鸽蛋似的，落在地上还要蹦上几蹦，显出几分顽皮来。路上的行人可就遭了殃，有伞的忙撑起伞来，却哪堪冰雹的力道，不多时伞面便被砸得凹凸不平；没伞的只好抱头鼠窜，寻个屋檐暂避锋芒。

　　最可怜的是那些停在路边的车辆，被冰雹砸得砰砰作响，车主们躲在屋内，望着自己的爱车挨揍，脸上显出痛惜的神色来。想必明日保险公司又要忙上一番了。

　　街角卖水果的小贩手忙脚乱地拉扯篷布，想要护住那些娇贵的水果。然而冰雹来得太快太急，终究是晚了一步，苹果梨子上早已挨了不少砸，怕是卖不出好价钱了。小贩站在篷布下，望着自己的生计被砸得七零八落，脸上写满了无奈。

　　孩子们却是欢喜的。隔着窗户看见冰雹，便吵着要出去玩。大人自然是不许的，他们便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世界。偶尔有一颗冰雹从窗缝里蹦进来，孩子们便如获至宝般地抢着去捡，放在手心里，看那晶莹剔透的冰珠慢慢化成水，从中寻得几分乐趣。

　　冰雹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一刻钟功夫，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便渐渐稀疏下来，终至于无。天色重又亮了起来，阳光从云缝中透出，照在满地的冰雹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推门出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地上铺了一层冰雹，踩上去咯吱作响。树叶被打落了不少，嫩枝也被砸断了许多，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花朵最是不堪，原本开得正艳的月季、杜鹃，此刻都垂头丧气，花瓣散落一地，显出几分凄惨相来。

　　街坊邻居们也陆续出门，互相打着招呼，话题自然离不开刚才那场冰雹。

　　“好大的雹子！我活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 “我家棚顶被砸漏了，得赶紧修补。” “车被砸得坑坑洼洼，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语气中既有惊叹，也有惋惜，更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孩子们可不管这些，早已在冰雹堆里玩闹起来。他们捡拾尚未融化的冰雹，比谁捡到的最大的，或是将它们堆成小小雪山，玩得不亦乐乎。有个调皮的孩子甚至偷偷将一颗冰雹塞进同伴的衣领里，引得对方惊叫跳脚，两人追打笑闹，给这雹后的街道添了几分生气。

　　农人此刻想必是心焦的。正值作物生长期，一场冰雹不知要砸坏多少庄稼。我忽然想起城郊的那片果园，此刻怕是落果满地，果农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了。天灾人祸，最是无奈。

　　阳光愈烈，地上的冰雹消融得快，化作一道道细流，汇入路边的排水沟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混着草木的清香，倒也好闻。树枝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一树晶莹的宝石。

　　忽见一只麻雀从屋檐下飞出来，抖擞着湿漉漉的羽毛，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抱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不久，它的同伴们也相继飞出，在湿漉漉的地上跳跃觅食。生灵们总是这样，无论遭遇什么，生活总要继续。

　　路上的车辆渐渐多起来，碾过融化中的冰雹，发出滋滋的声响。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滑倒。商店陆续开门，老板们清扫着门前的冰水，整理着被风吹乱的招牌。生活秩序正在慢慢恢复。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自然之力的可敬可畏。它不管不顾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人类在它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但我们总是能在灾后重整旗鼓，继续前行，这或许就是生命的韧性。

　　天空已然湛蓝如洗，仿佛刚才那场猛烈的冰雹从未发生过。只有地上的水渍和散落的枝叶，还在诉说着不久前的遭遇。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与方才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冰雹如此，人生亦如此。突如其来的打击或许让人措手不及，但终究会过去。而经历过风雨的生命，往往更加坚韧。

　　转身回屋，泡一杯热茶，看窗外阳光正好。冰雹来了又去，生活依旧继续。这或许就是面对无常最好的态度——既敬畏自然之力，也相信生命之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