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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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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知道了,然后呢?
沈屿寂贪恋瞿砚的温柔,他不忍戳破那层窗户纸。
沈屿寂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回着信息。
“没有办法制止吗?”
那边也很快回消息。
“办不了,我姐夫说他们这次生意一旦成了,收入将会是天文数字。”
“他们老板不会放弃这次艺术展。”
“而且,不仅是那几页残卷,还会有好几件文物参与他们的艺术展,至于文物是哪几件,我姐夫说连他也不知道,那是艺术展的压轴。”
沈屿寂只觉得被人敲了当头一棒,他还心存最后的侥幸——会不会是巧合?瞿砚昨天晚上只是恰好看到了那张图片,这件事情可能跟他没有关系……
沈屿寂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出了那几个字。
“你知道负责这次艺术展的策展人是谁吗?”
“是圈内著名金牌策展人,瞿砚。他以前的作品《残响》我看过,以及争议最大的‘身体政治’……”
“而且这个瞿砚有小半年没有出现在大众眼前了,现在突然出现来这么一说……”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沈屿寂彻底迷茫,是瞿砚,是他。
是那个和他同床共枕了八年的人,是在前一段时间还答应他不会再去办这些极端的艺术展的人,也是前几天自己想要去国外领证结婚的对象。
沈屿寂不敢再去看对面发来的消息,他关上手机,看着电视上的报道,陷入了沉思。
他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和瞿砚彻底决裂,还是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过多久,瞿砚从卫生间出来了。
瞿砚一眼就能看出沈屿寂状态不对,他该不该告诉沈屿寂本人,虽然他看起来一直都是冷静沉稳,但真有情绪波动,其实还是很明显的。
瞿砚看沈屿寂的状态应该是到了自我纠结阶段,如果沈屿寂不主动开口问,那么他也不会主动解释。
和沈屿寂同样的想法,瞿砚也不想先开口捅破那已经脆弱不堪的窗户纸。
他们都想维持这来之不易的感情。
直到上床睡觉,两人也没有说话,沈屿寂怕一开口他就会情绪失控去质问瞿砚,瞿砚也怕,怕他精心打造的表象被毁灭。
瞿砚想,如果他和沈屿寂原本在一条绳子上,最开始,他们相互搀扶着,往同一个方向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距离隔得越远,心也就离得远了。
沈屿寂在脑子里进行了一晚上各种方案的假设场景,最后决定选择第二个选项——他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默契的选择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
年假第十五天,沈屿寂决定去给他的导师拜年,读研期间的导师,姓周,对他很好,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不管是无聊透顶的开会,还是动手实操……
瞿砚没跟着,他的名声不算小,这种时候他不适合跟着一起去。
沈屿寂开车去周老师家,瞿砚就留在家里。
“小沈,你来了。”
“周老师,新年快乐,给你和师娘准备了礼物……”
一番寒暄,周老师话题一转,转过头拧着眉问沈屿寂:“小沈,最近话题度很高的‘凤凰’艺术展,你知道吗?”
沈屿寂笑容顿了顿,然后据实回答道:“知道。”
“是不是我太老,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我无法理解这个策展人的想法,也不能理解追捧这种艺术展的人的想法……”
沈屿寂呼吸沉重了几分。
“小沈,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屿寂强撑着扯起一个笑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等一下。”周老师拿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开口:“这个策展人——怎么这么眼熟?”
说着,周老师把手机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沈屿寂一眼,来回几次。
“我想起来了,这个策展人瞿砚,是不是在你读研期间和你申请了一个实验室的那个年轻人?”
沈屿寂点点头。
周老师继续追问:“那你们现在还在联系吗?”
“还在。”
“这次这个艺术展要是真的成功举办,那么带来的损失也是巨大的,小沈,你要不要去和他沟通一下——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沈屿寂看着周老师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是三十岁的瞿砚。
瞿砚啊……
“是我爱人。”
听到这个回答,周老师不算太意外。
周老师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开口:“小沈,你跟我来。”
沈屿寂跟着周老师走进了一个修复室,修复室虽然不算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个不少。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他赖以生存的、混合着旧纸张、矿物颜料和特制浆糊的独特气息。
这气息,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囚笼。
“小沈,还记得我教你的吗……时隔八年啊,我们师徒二人居然还有机会能在一张修复台上工作。”
说着,周老师好像陷入了回忆,想着想着他摇摇头,开始拿着工具修复一页古籍。
一开始修复,周老师就像变了个人,神情专注,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却又精准无比。
沈屿寂借着一个修复台,也开始了修复。
过了很久,沈屿寂抬起头,周老师已经完成了那页古籍三分之一的修复。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修复台上。
那页即将修复完成的经卷,在柔和的无影灯下,呈现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宁静美。
沈屿寂指尖不受控制地轻触上去,历经千年的纸张,质地脆弱却依旧柔韧,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润感。
墨迹早已渗入纤维深处,字迹边缘的褐斑(可能是血渍,也可能是其他不明液体)在专业灯下呈现出一种黯淡的光泽,沉默地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
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滑过那些承载着历史重量与个人悲欢的字迹,感受着纸张纤维的细微起伏,感受着时间凝固在此的痕迹。
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如同深井水般,从指尖接触的地方缓缓蔓延开来,流经手臂,涌入胸膛,最终包裹了他紧绷的神经和纷乱的心绪。
这份在极致专注与敬畏中触摸历史真相所带来的圆满与慰藉,是任何外界喧嚣、任何名利光环都无法给予的。
这是他选择的“道”,是他灵魂得以安放的寂静宇宙。
就在这片深沉的宁静中,瞿砚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有酒会上那个意气风发却也陌生的“艺术推手”,有露台上那个小心翼翼、试图挽回的他。
还有——八年前,在通过平板看到《萨埵太子舍身饲虎图》时,那个眼底闪烁着纯粹震撼与敬畏的青年。
那时的瞿砚,会为了一幅壁画的残缺而扼腕,会为了一个历史细节与他争论到深夜,会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我们要一起让这些美好被更多人看见”。
那时的“看见”,是带着珍重与传播的初心;而如今的“看见”,却变成了“引爆”、“噱头”、“流量”。
是什么改变了?是时代?是名利?还是他们各自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深处?
思绪如同被拨动的琴弦,发出清晰的嗡鸣。
沈屿寂想起了自己读研时经常独自一人在古籍典藏室一待就是一天,那些古籍——它们在时间的长河中沉寂千年,等待着重见天日,等待着被理解、被尊重,它们的价值在于沉淀真相,守护那份脆弱却真实的历史之美。
而瞿砚呢?他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凤凰”艺术展的宣传——将书籍浸泡染色,制造扭曲诡异的视觉冲击,甚至是烧毁古籍……他追求的是瞬间的爆炸性效果,是解构一切、挑战一切带来的话题与争议。
周老师开口:“小沈,我不懂你们年轻人,但是,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你能幸福。所以——跟着你的内心走吧。”
“好,谢谢周老师。”
回到客厅,周老师就拉着沈屿寂去看他的书柜,历史、哲学、古籍修复、散文、小说……
沈屿寂临走时,周老师给他送了几本书。
“小沈,这书你拿去看,我写的,还是限定签名版……以后常来玩儿。”
沈屿寂和周老师道别后启程回家,在路上,沈屿寂回想起周老师说的话。
他和瞿砚——
一个,追求在时间的尘埃中沉淀真相,守护脆弱的美好。
一个,追求在瞬间的爆炸中制造话题,解构一切的规则。
真的还合适吗?
人都还活着,却要靠回忆生活。
沈屿寂回家以后仍然没有主动提起“凤凰”艺术展的事。
剩下的半个多月里,如果说之前的气氛凝固,那现在气氛就是诡异,安静的诡异,很像——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沈屿寂有意的减少看电视、看手机以及接触所有电子产品的频率,每天就在家里看书,打扫卫生,修复一些小玩意儿。
掩耳盗铃始终没用。
“凤凰”艺术展如期而至,地点就在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