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洛城归来》乐言十三

9、第 9 章

　　早上，沈知遥刚踏进办公室。助理小宣忙不迭的跟进来，“沈总，一大早，星海打电话找您呢。”
　　“说什么？”沈知遥把外套脱下，挂在不远处的衣服挂架上。
　　“说是热烈邀请您参加下周的人工智能大会，作为投资公司嘉宾，参加一个面向贵宾的现场畅谈会。” 小宣边说边把咖啡轻放在桌上。

　　自从上次咖啡事故，热咖啡换成冰美式。

　　“嗯，这个机会倒是来的很是时候。我是要去见见他们。”，她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斜对面的办公室，里面有人，加了一句，“通知林顾问，一起同行，把行程都定上。”
　　“好。那，酒店，我是订两间房还是？”，小宣想从沈知遥脸上找到提示。
　　沈知遥斜了她一眼，并没有继续搭理。小宣很是识趣，见老板没搭理她，礼貌脱身，逃出沈知遥的视线。

　　嗯，没搭理，就是公事公办。

　　*
　　深圳的秋，不像沪城，依旧挟着南方特有的夏末溽热的尾声。年度人工智能大会的场馆如同巨大的银白色贝壳，坐落在大湾区核心，来往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是探索新技术的各种渴望，心里藏着不想被时代潮流抛下的野生生存心。

　　比起炎热的场外，会馆场内冷气开得很足，各个展台的大小屏幕上闪烁最新的算法、模型、应用案列。沈知遥一行作为嘉宾，一早就通过特别通道，绕开熙攘的人群，直接去向此次展会的独角兽公司，星海AI。

　　林洛亦有意的留意着经过的展台，眼里掠过一个个公司的名字。心里想着，如果林澈的专利已经商业化，那么林澈也会站在其中一个展台，向人们展示海洋环保如果有了AI的助力，会是怎样的美好光景。

　　星海AI的展区是整个会场的C位展区。沈知遥和林洛亦从展位的侧位走进。正逢星海的创始人周新成在介绍最新一代多模态大模型的突破，听众区挤满了人在认真聆听。

　　周新成很年轻，25岁左右，清华毕业后去美国MIT深造后，回国创业。属于人工智能行业里的天赋型程序员，穿着一件年轻人的米白卫衣，说着星海技术的时候，眼里都是燃烧的热情。

　　沈知遥今天公务在身，特意穿了炭灰色西装，看见周新成还在演讲，拉着身边的林洛亦，特意小心轻走，找到一个视野佳的位置，认真耐心的听着。

　　“我们的模型，完成了所有的数据训练。目前开始开放式试行阶段。欢迎你们每一个人，来测试我们的模型效果。” 他终于说完最后一句话。

　　他半场时候就注意到了不远处这位漂亮的年轻女子，心里已经猜到是沈知遥，很礼貌的向沈知遥递了个眼神示意，继续讲完他的技术演讲。

　　观众区一阵掌声。周新成也趁势关掉耳麦。和沈知遥一行，以及现场的媒体一起走进会场另一侧的贵宾室。

　　作为展会的一个重要环节，沈知遥和周新成被安排坐在了一起，接受媒体访问。林洛亦不是受访嘉宾，便站在不远处看着嘉宾台。

　　“沈总，特别感谢你这次来现场。”开始访问前，周新成先开了口。看着眼前明丽动人的沈知遥，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他听说过不少关于她的几场资本收购战的事情，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心里暗想，那么好看的脸，难怪业内一直戏称她是漂亮的股权收割机。

　　“周总，别见外。瑞达很荣幸的参与你这次的新一轮融资邀请。我今天在现场看到你的演讲，你对技术的热情真的非常打动人。” 沈知遥例行公事的恭维了几句，眼里刻意流露出欣赏。

　　访问正式开始，周围闪光灯闪烁不停。提问一个接一个。
　　快结束的时候，一个黑框眼睛的记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沈总那么年轻，怎么平衡事业和个人生活呀？”
　　一个老生常谈的专门为女性领导者专用的问题，又被端上台面。沈知遥心里对这种预设立场的问题，向来没有好感。但今天是和星海的一次公开亮相，任何利好瑞达的消息都会给以后的谈判加上隐形筹码。
　　她克制住不悦，笑了笑，冲着发问的媒体人，话头一转，“是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偷梁换柱，转移话题的重点，惯用的公关伎俩。林洛亦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

　　八卦的味道忽然在人群里迅速发酵。那些八卦自媒体的微博达人眼睛发亮，像是眼前被忽然扔了根美味的肉骨头。各个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惊天大瓜，好上明日头条。

　　“我呢，工作和个人生活分的很开。所以不用平衡，就好像白天和黑夜，互不干扰。”沈知遥故意又绕回到之前的提问，四平八稳的做了个说和没说一样的官方废话。

　　“那沈总喜欢的人是哪种类型啊？”果然，八卦系的媒体上了钩，嬉皮笑脸，等着那个瓜。
　　“喜欢”，沈知遥故意看了看周新成，“和大家一样，喜欢与众不同，喜欢人工智能带给这个时代的不同一样。”
　　大家一阵哄笑。

　　周新成闻言暗自欣喜，以为沈知遥释放了天下独一份的青睐。

　　林洛亦鼻里轻轻哼了一声，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却又不在意的样子。她穿着熨帖的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烟管裤，眼光落在沈知遥好看的侧颜。

　　回酒店的车里，从上车就没一直说话的林洛亦，开了口：
　　“我晚上去对岸香港一趟，看看舅舅。”声音淡淡的，带着微重的鼻音，下午展会的冷气太冷足，一不留意，冷风溜进后背。
　　“后天下午直接机场汇合，好吗。”，林洛亦忍住有点微痒的喉咙想要咳嗽的冲动，低低的说。
　　沈知遥正低头查看邮件，闻言指尖微顿，抬眼看向林洛亦。她眼神看着车窗外，显然是在低气压中。
　　晚上有嘉宾晚宴。沈知遥必须出席。本来想邀请林洛亦陪她一起，但看着林洛亦阴沉的状态，便也自觉不好多说什么。

　　“好。”沈知遥没再多问，只补充一句，“需要车送你过关么？”
　　“不用，麻烦。”林洛亦拒绝得干脆。

　　车厢内陷入沉寂。窗外深圳湾的夜景星光点点成线，却像被某种无形在狭小空间里绷紧、拉抻，像一根过度使用的弦，发出细微的颤动。

　　*
　　香港的半山别墅，有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带着殖民时期遗留的英式优雅与华人传统的杂糅。林洛亦脚刚迈进大门，舅舅的声音已经响起。

　　“哦哟，舅舅有多少年没有看见侬啦。小姑娘，长的比侬姆妈年轻时候还要登样咯。” 舅舅一口浓浓的沪语，见到林洛亦笑的眯起了眼，摸了摸她的头。

　　看见舅舅，林洛亦除了激动，眼角还有点湿。记忆里的舅舅总是在她年少的时候，带她去静安区那里的红房子吃拐奶油。如今已经头发半白，很富态的样子。穿着竖领衬衫和西装背带裤，只是走起路慢悠悠起来。

　　舅舅因为舅妈身体不好，搬到香港，方便舅妈和港城的亲戚走动。这一走就是好多年。

　　舅舅见到她自是非常欢喜，家长里短的问了好些话，问及在沪的父亲近况，他的风流姐夫，语气里不免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林洛亦一一应了，神色温和，滴水不漏。她不想让舅舅担心。

　　晚饭的时候，舅舅的千金赵天晴收到消息，赶回了家来见表姐林洛亦。

　　那个小时候总跟在她身后、怯生生叫她“洛亦姐姐”的小女孩，如今已是香江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看到林洛亦的时候，意外极了，像只欢快的小狗扑过来。

　　“洛亦姐姐！你怎么来了都不提前告诉我嘛”，赵天晴挽着她的手臂，撒娇着，“正好明天我新电影《浮影》开机发布会，你一定要来，给我撑撑场面呀。”
　　她眨着眼，满是期待。小狗尾巴都要摇断了。
　　林洛亦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底满是温暖的童年记忆里的涟漪。
　　“你现在是大明星啦。长的越来越漂亮。也没时间来洛城看我啊。”林洛亦像年少时候一样，打趣着这个小表妹。
　　“哎呀，怎么刚来就翻旧账。什么大明星啦，明明是个三线小演员啦。你来不来嘛？”天晴表妹诙谐的自黑着，娇气的耍赖。
　　“去啦去啦，大明星又不是天天都能看得到的。荣幸的很。” 她听见自己答应，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纵容。

　　*
　　《浮影》发布会现场，派头十足，娱乐记者的长枪短炮挤满会场。赵天晴一袭华丽礼服，在台上巧笑嫣然，应对自如，十足的女明星模样。看到台下落座在贵宾席盛装出席的林洛亦，她趁镜头不注意时，偷偷抛来一个俏皮的眼神。

　　港圈的媒体对林洛亦并不熟悉，但看着林洛亦衣着和气质，一副名媛的派头。看着大明星赵天晴拉着她一起开香槟塔，免不了一阵镜头咔嚓。林洛亦天生非i非e的个性，并不想太多在港媒亮相，便趁着开酒后的一个空挡，溜到阳台上透透气。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显示沈知遥来电。
　　“你在干嘛？”，电话一接通，沈知遥忙不迭的问着。
　　电话的背景有点吵，她不由的加大了音量。
　　林洛亦刚想回答，几条推送新闻却正好这时跳入眼帘。

　　【惊爆！启明星资本美女总裁沈知遥与星海AI天才创始人周新成私密共进晚餐！AI圈最强CP诞生？】

　　【郎才女貌？资本与科技的顶级联姻猜想！】

　　【独角兽名草有主，天价收购莫非是超级嫁妆？】

　　配图是昨晚深圳某高级会所门口，抓拍的角度刁钻。沈知遥正侧身似乎要上车，周新成站在她身旁，微微倾身，帮着提着沈知遥的裙角，姿态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逾越安全距离的亲近。

　　手里的鸡尾酒杯里的柠檬片，酸的非常不合时宜。林洛亦的眉头酸的一紧。手一滑，竟然挂断了电话。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明明灭灭。她快速往下翻，那些夸大其词的分析、捕风捉影的猜测，抓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耳边庆功发布会现场的喧闹瞬间被拉远，她想起昨天展会上周新成毫不掩饰的目光，想起沈知遥那未置可否的微笑。

　　“姐？你怎么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发布会结束，赵天晴提着裙摆匆匆下来，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

　　林洛亦回神，锁上屏幕，手机被她攥得有点紧。

　　“没事，”她声音鼻音更重了，站起身，“里面有点闷。结束了？”

　　“嗯嗯！”赵天晴点头，又兴奋起来，“一会儿还有个庆功宴，姐你陪我一起去吧？好多投资人制片人都在，我介绍…”

　　“不了，”林洛亦打断她，“我累了，先回舅舅家。” 她头痛开始发作，一阵又一阵的袭来。

　　赵天晴看到林洛亦的表情，有点担心，连忙说：“哦，好。那我让司机赶快送你。”

　　晚上，林洛亦的头越发的昏沉沉，开始咳嗽了起来。糟糕，来势汹汹的流感抓住了她。

　　闭上眼，脑海里却浮现那张抓拍的照片和刺目的标题。
　　CP？联姻？
　　真荒谬。

　　她试图用理性去分析，这不过是媒体惯用的炒作手段，或许是星海为了抬升估值的伎俩，沈知遥大概率是被利用。可那股在胸口的滞闷与烦躁，却丝毫不减，反而愈烧愈旺。

　　她忽然很想知道，沈知遥看到那些头条时，会是什么表情。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

　　一条新信息来自沈知遥：【香港那边结束了？明天几点的航班，我让司机调整去接你的时间。】

　　公事公办的语气，忽然有点扎眼。

　　林洛亦盯着那行字，眼底最后一点温度褪尽。胸口那团无名火窜得更高。

　　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一个字没回，直接按熄了屏幕。

　　没多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次，二次，第三次的时候，林洛亦划开了屏幕。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对，你为什么之前挂断我电话？”沈知遥的不满在耳边响起。
　　她凭什么先来质问？林洛亦沉默不说话，但是咳嗽终究没忍住，她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对方声音立马放柔。
　　“嗯。大概感染了流感。” 生病不仅攻击人的抵抗力，还有傲娇气。
　　”昨晚的晚宴看起来很成功。恭喜你要很快手擒独角兽了。“ 话溜出口，林洛亦说的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不管了，生病归生病，斗志不能缺。

　　电话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忽然对方声音柔美了起来，”没想到林姐姐，原来这么关心我呢?” 沈知遥忍住笑意。
　　平日里冷冰冰的林洛亦在吃醋吗？沈知遥心里甜滋滋的想着。她好想现在看到林洛亦说这话的样子。

　　林洛亦觉得自己好幼稚。啊，头好痛，需要用被子蒙住好睡觉。
　　“姐姐，你生病了，我们过几天再回去好不好？反正所有的会议都可以远程。再说，你上飞机，万一把流感传给了别人，也不好吧。”
　　怕林洛亦迟疑，沈知遥的理由充分的让人抓不住漏洞。
　　“我们？我生病可以再香港留几天，你干嘛不回去？” 林洛亦反问。
　　“我，我也有点不舒服。咳-咳。我也要在香港休息几天。反正我已经感冒了，也不怕被你传染。”沈知遥故意干咳了几声。

　　司马昭甜心，沈知遥马甲。

　　车子驶过维多利亚港，沈知遥摇下车窗，让带着咸味的海风灌进来，吹拂在脸上，却丝毫无法缓解那从心底深处蔓上来的、熟悉而尖锐的躁动。

　　中环顶奢酒店，林洛亦下榻的套房。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