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回廊》裴染秋

141、永恒时钟

　　穿过钟涣开辟的通道，重返熟悉的数据废墟，系统公告的余音仍在脑海回荡。【永恒时钟】的永久关闭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涟漪混杂着胜利的余韵与更深的不安。
　　然而，当裴晏的脚步踏入属于他们的、经过层层加密的玩家安全屋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归家”的松弛感，悄然冲刷掉了部分疲惫。
　　安全屋内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简洁，冰冷，充斥着系统造物特有的规整感。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了。
　　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雪松冷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张大力一进门就瘫进了最近的沙发，长吁一口气：“总算活着回来了！”鹿则习惯性地开始检查安全屋的防御符阵。李莎担忧地看了裴晏一眼，轻声道：“队长，你需要好好休息。”
　　裴晏点了点头，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虽然生命本源被钟涣强行修补，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消耗感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完全恢复。他走向里间属于自己的卧室，脚步比平时略显虚浮。
　　推开卧室门，里面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房间里并非他离开前一丝不苟的整洁。那张被钟涣强行合并的双人床上，深色的被子随意铺散着，枕头上还残留着明显的凹陷。床头柜上，放着一只剔透的水晶杯，里面残留着少许未喝完的、散发着微光的暗红色酒液——是钟涣常喝的那种。
　　这里充满了另一个人生活过的、霸道而自然的痕迹。
　　裴晏走到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柔软的枕面，仿佛还能感受到某人留下的体温和气息。这种被另一个人气息全然包裹的感觉，陌生，却并不令人排斥。他甚至能想象出，在他不在的时候，钟涣是如何慵懒地占据着这里，或许一边品着酒，一边通过某种方式“注视”着他在副本中的冒险。
　　那种无孔不入的“关注”，曾经让他警惕，如今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脱下沾染了尘埃与时间乱流气息的外套，正准备去洗漱，身后却传来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
　　甚至无需回头，那融入骨血般的雪松气息已经昭示了来者的身份。
　　裴晏动作顿了顿，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站着。
　　一双手臂从身后无声无息地环了上来，带着一丝夜风的微凉，却瞬间驱散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寒意。钟涣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窝，整个人如同没有骨头般贴合在他背上，重量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占有。
　　“回来了？”钟涣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裴晏低低应了一声，放松身体，向后靠进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他能感觉到钟涣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很紧，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他在后怕。
　　这个认知让裴晏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一片。强大如钟涣，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我没事了。”裴晏抬起手，覆在钟涣交叠在他腹部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谢谢你。”
　　如果不是【时之楔】的锚定和钟涣最后的介入，他可能真的会意识消散在时间洪流中，或者衰老成一捧尘土。
　　钟涣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微凉的唇瓣贴上了裴晏颈侧温热的皮肤，不是亲吻，更像是一种确认存在的触碰。他的呼吸深深埋入裴晏的衣领，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他心安的气息。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谁都没有再说话。卧室里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声，和窗外永恒流转的微弱光晕。
　　过了许久，钟涣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下次再敢这么拼命，我就把你锁起来，哪儿也不准去。”
　　这话语霸道依旧，却掩不住底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裴晏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眯着那双深邃的眼，带着点凶巴巴的意味，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诺，只是微微侧过头，脸颊轻轻蹭了蹭钟涣埋在他颈间的头发。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亲昵和安抚意味的小动作。
　　钟涣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环抱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仿佛要将他揉碎融入骨血。
　　“【时之楔】里的信息，我收到了。”裴晏转移了话题，声音依旧有些轻，但很平稳，“‘最初之沙’、‘核心禁区’……你知道那是什么，对吗？”
　　钟涣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但手臂依旧没有松开。他将裴晏转过来，面对面，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知道一些。”钟涣的指尖抚上裴晏恢复乌黑的鬓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最初之沙’……是比【时之沙漏】更本质的东西，是时间规则最初凝聚时留下的……碎片。传说中，它蕴含着‘起源’与‘终结’的奥秘。”
　　他的指尖下滑，轻轻点在裴晏的胸口，那里是生命本源所在：“预言家寻找它，绝不仅仅是为了覆写时间。他想要的，可能是……‘篡改根源’。”
　　篡改根源？裴晏心中凛然。这意味着，预言家的野心，可能是直接修改回廊系统，乃至其背后更宏大存在的底层规则！
　　“至于‘核心禁区’……”钟涣的眼神暗了暗，带着一丝复杂的忌惮，“那是连我全盛时期，也无法完全踏足的区域。是系统最深层的防御机制，也是……所有秘密的最终藏匿地。据说，‘最初之沙’的源头，就在那里。”
　　他捧起裴晏的脸，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裴晏，答应我，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把握之前，不要试图靠近那里。那不是现在的你们能够触碰的领域。”
　　裴晏看着钟涣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恐惧？他在恐惧什么？恐惧裴晏涉险？还是恐惧“核心禁区”本身？
　　“我明白。”裴晏没有逞强，他知道轻重。他抬手，握住钟涣捧着他脸的手，指尖触及他微凉的皮肤，“我们会小心。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像这次一样，强行剥离自己的‘存在感’来做【时之楔】。”
　　他能感觉到，虽然钟涣此刻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其本质深处，似乎比之前虚弱了一丝。制作【时之楔】的代价，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钟涣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而满足，带着一种被看穿和关怀的得意。他凑近裴晏，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
　　“心疼我了？”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眼神却亮得惊人。
　　裴晏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承认：“嗯。”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钟涣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蜜水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再也忍不住，低头攫取了那两片他思念已久的唇瓣。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霸道和掠夺，而是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他细细描摹着裴晏的唇形，吮吸着，舔舐着，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裴晏闭上眼，生涩而顺从地回应着。他能感觉到钟涣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情欲，还有那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后怕、庆幸，以及深沉如海的爱意。
　　冰山彻底融化，化为春水，与炽热的岩浆交融，不分彼此。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钟涣依旧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睡一会儿。”钟涣的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那张充满了两人气息的床上，“我守着你。”
　　裴晏确实感到了难以抗拒的疲惫，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在这一刻席卷而来。他没有逞强，在钟涣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身边熟悉的气息和那专注的目光，他很快陷入了沉睡。这一次，没有混乱的时间噩梦，只有一片安宁的黑暗。
　　钟涣坐在床边，指尖轻柔地梳理着裴晏额前的碎发，看着他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容颜，眼底翻涌着化不开的深情与一丝决绝。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将裴晏从他身边夺走。
　　哪怕，要与整个系统，乃至那未知的“根源”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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